天亮了。
睁开眼睛看见天光时,从床上坐起的那刹那,我清楚得知道自己是在完颜琅邪的军营帐篷中,也清楚得知道完颜琅邪已经离开,身体不由自主得出了一层薄汗,仿佛在丛林之间迷路夜奔了太久,内心惊恐,身体虚脱。
昨夜明明一直努力睁大眼睛,心里明明知道处境的危险。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完颜琅邪对自己无理的时候,兴趣盎然得玩他的头发,他睡在我的旁边,我睡得连他什么时候起来都没有任何察觉。我跳下床胡乱得套上鞋,匆匆忙忙跑到水罐旁边向木盆中倒了一些水,捧起水往自己的脸上泼了泼,不停得拍自己的脸,司马青穹你清醒点啊?!水渐渐平静下来,我看到水面中的自己,凌乱不堪得长发好像军营外的蒿草,双颊猩红,一双眼睛全是满满的惊恐,扑哧一声笑出来。就算完颜琅邪睡在自己旁边睡着了又怎样?没关系,他也没做什么,除了抓抓小手,这具身体是十六岁,我又不是十六岁,跟个长得还不赖的,嗯,少年同榻损失的又不是我。
衣服的袖子都在往下滴水,脸上也残留着水珠,披头散发只穿着白色里衣站在木盆旁边半弯着腰手背捂着嘴。纨绣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青穹,怎么了?”身后传来纨绣着急的声音,快速得向我走来。
我笑得半天喘不过起来,没法答话,只能摇着左手以示我没事。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住,静默一片,平复心情,我正准备转过身告诉纨绣我没事。
“完颜将军是不是……”纨绣的声音中全是紧张和说不出的落寞,似乎只要从窗户边吹来的风再大一点,这句话就要会被搅碎在风中。
我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纨绣说的是我被完颜琅邪……,不禁好笑起来。
“你怎么办,怎么办……?”纨绣的声音颤抖着。
玩笑开大了,我赶紧转过身,弯起嘴角。
“你……”
“白兰怎么办?我怎么办?你明明说过不会的,明明答应过的……”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纨绣扑到我身上,双手用力抓着我的肩膀,仿佛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我的肩膀上,肩胛骨几乎都要被捏碎了,纨绣的压抑的哭泣声响起。玩笑真得开大了,得赶快解释,我可是无意欺负纨绣的啊。
“纨绣,你……”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白兰,情何以堪,你怎么可以如此没心没肺,如此不知……”纨绣越来越激动,身体抖得厉害,眼见就要歇斯底里得大叫起来。
“苏纨绣,这不是真得,你冷静一点。”我一下点住纨绣的哑穴,扶直她的身子,看着她道,“我好好的,我刚才是在笑,不是你想得那样。”
纨绣瞬间呆住,一双剪水秋瞳满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刚才纨绣的眼睛里会有不甘和愤恨,为了我恨完颜琅邪……?
“我没事,也不知道你脑子是怎么想得,没事也被你吓出事来了。”点开哑穴,我假装委屈道,“还说我没心没肺,真是伤人心啊。”
原以为纨绣会反驳,会埋怨我故意吓她,可是她只是呆呆的神情复杂得看着我,半天才语气冷淡得说道,“以后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司马大小姐想玩可以另找他人,纨绣身份卑微不适合。”
我目瞪口呆,只是玩笑,况且这玩笑自始至终我都没打算开的啊,是纨绣自己认为的啊,我一句没说,她整台戏都自导自演完场了。
“好纨绣,别生气,害你担心是我不对,好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这一次,好不好?”我拉着纨绣走到矮几旁边,拿起梳妆镜举到纨绣面前,纨绣偏过脸,不去看。
“镜子里的佳人满脸泪水,是谁惹得此佳人垂泪,真是该打。”我收回镜子,指着镜子里的自己道,“你这个披头散发的,是你惹哭了人家了吧,真是该打,现在我就将你交给纨绣姑娘。”
我笑着看着脸色好转的纨绣道,“小妹任由纨绣姐姐处置,还请姐姐不要手下留情。”低下头,侧着脸观察纨绣的反应。
纨绣僵着的脸渐渐缓和下来,抬手拍了我一下,我龇着牙边笑边叹气,总算是好了。
“梳子拿来。”
“呃,小妹恭敬不如从命了。”
天啊,为什么要梳这种发型?!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欲哭无泪,头发全部挽起,梳成了蓬松的髻,两边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总算留了两缕,弯弯得垂在脸侧,一根雕花金簪穿过。红唇一点,两颊胭脂妩媚,两眼秋水般明丽,双眉划入两鬓,看起来单纯又妖媚,我怎么可以这样打扮,即使是在红韵楼,南儿给我梳的头发也是最简单的姑娘头。这是纨绣的心意,况且我现在梳姑娘头也实在不太好。
在纨绣的催促和洋洋得意中,我无可奈何得出了帐篷。
听纨绣说完颜琅邪招收了大量的新兵,新兵营和原先的成兵中间相隔,训练互不干扰,连新兵的伙食都自成一统,新兵由完颜琅邪亲自训练,不准金国部下插手,所以并不知其实际数量。听纨绣讲完这些的时候,我点点头,据流惑教的探子说过,金国上下都知完颜琅邪是完颜禄的养子,完颜琅邪年纪轻轻就带兵打仗,金兵虽然听他的命令,但是完颜禄随时都可以在关键时刻调配他们,他只是将军,不是统帅,金兵忠于的是完颜禄而不是他。我不得不佩服完颜琅邪的深谋远虑,现在由他自己训练的这些部下可以说是脱离了完颜禄的掌握,是自己的部下。
这批新兵除了时和完颜禄对阵的筹码,同时也是隐藏在两国战场的一股潜在危险,两军对战,若出其不意得使用了这批不知数量的新兵,无疑能重创景国军队,建功立业。
要想劝完颜琅邪回朝,现在必须克制完颜琅邪军队的士气,而首要的就是知道这批新兵的实际数量和目前训练的方程度。
整个帐篷里都是浓郁的草药味,北边的架子上放置着各种药草,自从纨绣解了朽红的毒以后,完颜琅邪便安排纨绣在军医帐篷中熬制一些草药。
草药在药罐中咕噜咕噜沸腾起来,纨绣不停用小扇子扇着火,小心得照顾草药。不管她多么恨金军,但是面对熬给金兵的药时,纨绣还是会全心全意得熬制,不会拿这些草药出气,人总会有占了生活得大部分,不忍舍弃,灌注了从幼年开始全部的纯洁信仰和回忆。而这些草药就是美好回忆的载体,是安慰她的良药。
岁月流转,物是人非的时当,总有不能改变的东西告诉我们曾经存活过的一切。
“纨绣,这些药有什么用?”我闻闻弥漫在空气中的药香,这些药是预防伤寒的,怎么会要这么多?
“这些药是完颜将军要的,要送去新兵营的。”纨绣擦嚓额头上的汗水,嘴角噙着一丝甜蜜的笑道,“是我负责熬制的。”
“谁送?”
“王大哥,就是上次帮我们帐篷门的那位。”纨绣回过头来看我,“有事吗?”
“什么时候送?”
“大约再过两个时辰吧。”
“完颜琅邪的御用厨房在哪?”
“就在这旁边,出帐篷向左走百步就到了。”
看着纨绣疑惑不解的可爱样子,我不禁笑道,“呵呵,纨绣,你在这熬药,拖到我来才能好,我现在去御用厨房给完颜琅邪煲份十全大补汤。”
我邪恶一笑,要正大光明得探新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