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军用马车停在街巷口处,若大的巷子只开了几家铺子,大部分都是大门紧闭,开得那些也是门可罗雀,朱漆的牌匾黯淡无光。
我扫了一下门前的李家铺子,整木新作的牌匾,金漆上书“兵家直属”,而在“兵家直属”四字的右下方另用黑墨写着“李家粮铺”四个小字,大小只是上面四个字的三分之一,不由好笑,李家人真会做生意。
王狗子带着我迈过门槛,一改平日里畏畏缩缩老好人的形象,趾高气扬得走到桌子旁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从腰间中抽出一块木牌一晃而过后又收了回去。没等我们进门就已经迎了上来的掌柜视线跟着那木牌绕了一圈,弯着腰道,“王军爷,米粮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叫人装好运过去,您稍等。”
“嗯,那好,军爷我稍等一下。”王狗子靠着椅背说道,手里也不知从哪里摸出的草编的笼子小心翼翼得摆在桌上,然后打开上面的盖子道,“这是爷前两天抓得“红钟”。
草笼子装着一只蛐蛐,个子大,头生得光湖晶亮又周正,两腿坚强有力,须特别长而直。全身红棕色,背上的铠甲的颜色深浅变化,精致而完美。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王狗子是想在这斗蛐蛐。
“你家小子前阵子不是输了一两银子了,他那黑将军我早就说不行了,王爷我好些日子没来了,还惦记着这事呢,这只一两银子就当送给你家小子。”说完又盖好盖子,生怕掌柜的看多了蛐蛐就飞了。可怜老掌柜满脸怒色又不能发出来,一张脸硬是憋成了猪肝红,王狗子抢钱的手法还真高。
“王大哥,我想去镇上的脂粉铺子看看。”几个衣衫破旧的伙计才刚刚开始搬运,我说道。好不容易以纨绣让我买些脂粉的借口出来的,办正事要紧。
听我这样说道,刚才看都没看我一眼的掌柜子这才抬头一脸惊异得看着我,脸色越来越奇怪。我摸着自己绑成一个麻花辫斜放在肩头的卷发,因为成了丫鬟要帮纨绣给受伤的士兵煎药送药,我便向同时被贬回后勤兵的王狗子要了一套干净点的军服穿上,是大了一点,灰了一点,还不至于见不得人吧。
“青姑娘,等我办好这些事再跟你一起去,这地方兵荒马乱,不安全。”听我这样说王狗子赶忙回道。
“你有媳妇吗?你会挑吗?你知道纨绣适合的脂粉吗?女人要用的东西有哪些啊?”我不屑道。
“没有,可是……”王狗子本理直气壮得回嘴道,说到后面一句又咽了回去。
“可是什么?”
“你自己还不是脂粉不施,连个头发都不会梳。”王狗子小声嘀咕道。你懂什么,我现在变成了丫鬟,打扮得好好的岂不是在兵营里自找麻烦。
“呃,熊将军啊,看来你交代我办的事,我办不好了。”我掏出袖子内的手帕,擦着眼睛。那老掌柜看到我忽然哭泣不由得微张了嘴巴。
我就不信熊大花那副谁欺负纨绣我吃了谁的凶相,你不怕。
“那好,你自己小心点。”王狗子苦着一张脸,说道。
我点点头,出了李家粮铺,向巷子尽头的拐角处走去。
转个弯,巷子里的人已经看不见我了。
“属下左愚拜见教主,白堂主在住处等着教主。”几人弯腰站在我的面前,为首之人正是身穿灰衣的中年大叔左愚。
“嗯,走吧,派一人准备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和女人用的东西。”我点头,想想又道,“知道女人要用的东西吧?”
“属下知道。”其中一人答道,其余各人默不作声。我这才放下心在左愚的带路下向着白兰住的地方步去。
宅第宽大,宏伟壮观虽然不能比繁京的将军府,也是设计精巧,建筑坚固。在大门前面两边伸出长的白墙,也是按照一般府第,朱红的,门上有金钉点缀,门的顶上有一个黑漆匾额,刻着一尺高的金字“和气致祥”。门前有两个石狮子,油绿的四扇木屏风立在大门之内,挡住外面的视线。屏风之后的前院儿,种有花木,中间一条石板路,通到前厅,前厅的巨大朱红柱子和绿椽子,皆极精美。
开门的人也不多话,左愚带着我走进院子,并未往正厅而去,而是穿过侧边的一扇六角门,进了另一所较小的院,但是这个院落设计得仍然十分敞亮,白天晴空在望,夜晚月升之时,得见明月,毫无阻碍闭塞之弊。
我也不等左愚径自走进侧厅,从青楼到军营,从花魁变成丫鬟,虽然,虽然都是我自愿的,但是想到我在受苦的同时,白兰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不禁气闷。
“白兰,你在这过得不错啊,你知不知道我……”
白兰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茶,听到我的声音,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轻啜着茶,我坐在桌边拿起点心吃起来,是热的,呵呵,白兰可是一向不喜欢吃这些点心的。
“怎么穿成这样,脏兮兮的。”白兰放下茶杯,打量着我一会儿,然后皱眉说道。
“破是破了点,谁让我现在变成丫鬟了呢。也穿不上好衣服。”没好气得说道,白兰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气人。
“你倒是混得不错,从完颜琅邪的……混成了丫鬟。”白兰打趣得说道,不过听她的语气倒是心情大好了。
“没办法,我不能真当了人家的妾啊。”我放下点心伸出缩在长袖子里的双手,指着手心上的几个被柴割破的细纹,“你看看,手都割破了,我现在竟然还要搬柴,等我办成来了这件事,一定要跟完颜琅邪算总账。”
白兰放下茶杯,准备抓住我的手细看,伸至一半又缩了回去,莫名其妙。只盯着我的手看,我被看得心里发毛,讪讪收回了手。
“等会儿走的时候带点芙蓉膏,还有这是哪个男人的衣服啊?”白兰一抬眼,又说道。
敢情她纯粹就是没事找事,“还说我,你怎么老是穿着男装?”
白兰的男装打扮现在越看越好了,比女装更自然一样,而且这小妮子才多久没见,越来越高了。
“男装方便。”
“呃,不谈这些了,上次交给你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我正色道,时间不多,不说废话了。
“你说的是古钱穗子里的纸条,那条直道是岳陵岳将军秘密开采的,朝廷上都没有记载。”
“你是说,岳陵岳将军私自调遣士兵开采的直道,那岳思齐知道就并不奇怪了,岳将军被俘的时候,岳思齐四五岁,差不多已经记事了。”不过岳陵开采这个直道有什么意义呢?
“派人监视新兵营的一举一动,一有动向立即派人告诉平玉衡。”
“我的穗子呢?我得走了。”时间不早了,必须走了。
“穗子?!那个穗子你还要?”白兰惊讶道。
“为什么不要?那是我平生第一件亲手制作的手工品。”我花了那么长时间,在里面捆了一张小纸条,又让纨绣冒着危险交给平日李家铺子来军营的伙计,现在那个穗子也算功成该身退了。
“你,好,我给你。”白兰气愤道,就说我编的那个穗子样式还是不错的,要不然以白兰的脾气早就扔了。
白兰低头向腰间摸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告诉我找不到了。
白兰身上一向不带那些个穗子之类的,更何况我那被纨绣说俗气无比的金银色的穗子。
“呃,算了。”我不由遗憾得说道,拿了桌上的一块点心,站起身来。
“白姑娘,小生昨日和白姑娘分手后捡到一块穗子,想必应是姑娘的。”
石扶风?!这李家跟石扶风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能安排这么多外人李家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