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韵楼的姑娘们大都在前楼待客,整个楼里都是莺歌燕语,气氛喧闹。整个东楼因为桂娘说我这几天藏好,等到表演那天,准备艳惊四座。无聊得在房间里等着白兰,眼睛都几乎要合上时,白兰才出现了。
睁开眼睛看着穿着一身黑衣的白兰,这小妮子坐在旁边一脸好笑得看着我。现在竟然还在这看笑话。接过白兰递过来的衣服,这身红色衣服实在是拖沓的够呛啊。
背对着白兰,脱下衣服,穿上白兰带过来的黑色衣服。转过头去看见白兰背对着我,若无其事地在喝茶,只是手却在颤抖。
散开头发,拿出红色的锦带绑好头发,和白兰出去了,今晚要和白兰一起查看城里的兵力,完颜琅邪现在中毒,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朽红是我自己研制出来的毒,以现在完颜琅邪营中的军医来看,能解毒的可能性为零。
“白兰,这城中的兵力是不是有所增加。”隐在小巷尽头处噪杂处,巷口处一对金国兵正经过。
“嗯,看上去完颜琅邪好像在找什么人。近日已经开始入室搜人了。”白兰轻声答道。
“呵呵,知不知道抓谁啊?”我略带得意得问道,就凭这点兵力就想抓到我,未免太小看我了。
“是你?!”白兰的语气忽然一沉,阵阵寒气从后面传来。
“别生气啊,我也是迫不得已,那小子太狂了,让他休息两日。”我连忙回道。
“解毒的事谁做,他要是废了怎么办?”白兰沉思了片刻,轻声说道。
我尴尬得笑了声,当初我用这毒还不是因为身上只有着一种毒药,解毒的事,我也想了很久啊。可是,可是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
趁着白兰发火之前,我赶忙闪身离开小巷,白兰一声不响得跟了上来。边疆的小城晚上街上几乎没人了,充满豺狼的夜,人们为了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不惹豺狼的注意。
后来的后来我总是在想,假如这一天,我没有再次遇见苏纨绣,后来会怎样?夜以继日得想,面无表情得想。白兰告诉我,假如这一天我没有遇到苏纨绣,那她会死得更早。我点头,只是泪水不停地往下掉,可是没有遇见她,她不会失望,我也不会失望。她不用自尽,我也不用一再上路,也许还如同以前一般怀揣着美好的希望。
然而,这只是假如……
“不怕了,不怕了。”我抱着衣襟已经被扯开的女子,心疼得说道。
女子的目光有些恍惚,紧紧攥着衣领的双手,骨节青白。头靠着我的脖颈,成串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滴在我的颈窝中,有些冰凉。软软的长发凌乱得披散着,被泪水打湿,贴着她的脸。
慢慢拨开遮着她的眼睛的头发,夹在耳后。没有声音的哭泣,那些哭声仿佛被吞咽入腹。我忘了完颜琅邪的军队里一部分是金国人,忘了他们曾经屠城时的血染汉江,忘了豺狼始终是豺狼。
我抚mo着女子的长发,就如同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模糊人影对我做得一样。
“叫什么?”我问道。
“苏纨绣。”黑暗中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腔。
“嗯,很好听哦,要不要报仇?”语气平淡,假如这个女子想报仇,我会让她如愿,这样想着,那记忆中唯一的人影也会赞同的,因为我曾那样被人怜惜,而苏纨绣让我想起了那个曾经被怜惜的自己,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问了报仇的事。
“想”语气坚定,没有任何迟疑。
“嗯,再坐一会儿我们就走。”抬头看见白兰正在不远处的看着我,眼神中被黑夜冲得很淡,默默与我对视。我笑了起来,就如同当年看见白兰时的一样的笑,心无杂念的笑,白兰却移开了眼神,大概是我笑得太难看了。
白兰,你看见了吗?我已经开始犯错了。
从苏纨绣的房间出来,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天幕只有一轮不圆的月,四周有模糊得云层,摇摇欲坠一般。
低下头,深深呼了一口气,竭尽全力想将今天看见的忘掉,司马青穹要快点办完这件事然后离开。一抬起头,不意外得看见白兰站在院子的石桌旁,夜风吹起她黑色的衣服,看不清表情。
走到石桌旁,坐在石桌上,晚上的石椅真的好凉,以后一定要换成木椅。
“准备怎么安排她?”
“她会一些医术”我低声说道。
白兰没说话,在等我的下文。
“完颜琅邪救过她。”说完这些,我低着头,我伤了完颜琅邪,才会搜城,苏纨绣才会遇到这样的事。现在,我要将她送到完颜琅邪那,只因为完颜琅邪救过她。
“嗯,我会帮你办好这件事。”很长时间的沉默后,白兰才说道。
“嗯,谢了。”我离开石凳,今晚真的好冷,我想早点回红韵楼,那里比这里暖。这样想着,心中难受得想哭,只想赶快离开,再不离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那样丢人就丢大了。
“司马青穹,有事你说出来。”白兰的声音低沉得无比,只是此时的我却没有多加注意。
“没事,我走了。”说完准备走人,左手的袖子忽然被拽住,白兰猛一使劲,我一下子被甩到石凳上,错愕得看着白兰,白兰整个脸上都是怒气,眼睛中未见过的复杂情绪,身体僵着,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放手”我冷冷说道,在白兰的注视下本来心中的难过情绪转化为滔天的怒气,怎么说,对着你的面说我做错事了,说我现在很愧疚,说我为这样的自己难过得想流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他妈快给我放手。”我腾地站了起来,“我的事没必要向你交代。”
是,我是愧疚,是难过,但更多的是委屈和怨恨,我甚至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心中要背着一笔良心债,你凭什么对着我凶。
长时间的僵持,空气中都是我和白兰粗重的呼吸声,整个身上都是刺骨的冰冷,已经站在这寒风里办个时辰了。
“白兰,你快放手。”心中难过得厉害,张开嘴说话,嗓子沙哑得厉害,被白兰拽着的袖子有冷冷的空气窜入,贴身的布料仿佛都有种干燥的冰凉。白兰直直站这样的冷风中,黑色的袍袖被风吹皱,一边的衣角被风掀起后折叠起来,露出里面黑色的绸裤。我忽然想笑,这样的僵持简直和小孩子一样的可笑,缓缓站起来,一瞬不瞬得看着白兰的侧脸,她的睫毛直直的,唇抿成一条线,倔强中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抚上白兰此时显得有些瘦削的脸,望着白兰有些错愕的神情,不由自主得叹了口气,“白兰,我只是因为今天这件事而有些自责,迄今为止,不论是作为司马青穹还是教主,我所有的事都没有瞒着你,至于其他的,跟现在没有关系,你隐约感觉到的也是我想知道的,白兰,你会相信吗?”
白兰手渐渐松开,起了褶子的袖子从她的手中滑落,停顿了片刻,轻轻拥住我,头放在我的颈窝处,呼吸喷在皮肤上,温热的,被风吹过后,凝成细细的水珠。我也伸出手放在白兰背后披散的长发上,如同多年前遇见她时,少时的我抱着她,耳鬓处卷发被她的泪水打湿。
从白兰那里回来,已经很晚了。整个身体都被冻得有些僵硬了,脱下黑色的衣服,散开头发,就着冷水梳洗了一下,然后掀开被子。
蜷着身体,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发抖,心中空落落的,我想哭出来,可是眼睛却干涩得发疼,八年了,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不论身边有多少人,骨子里还是觉得像个梦,总有一天要离开,和从阴虚空间时一样,朦胧胧的,横冲直撞中,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这个世界。
可是我也知道这八年来,无论我怎样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依然是陌生的地方。
闭着眼睛,就这么昏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姐,醒了吗。”南儿小声得说着。
我点头,才发觉南儿看不见,只得开口说道:“进来吧。”
南儿端着盆热水,缓步走了进来。我兀自起身,穿好衣服在南儿的侍奉下洗漱好。天大亮的时候,一切才准备妥当,我顶着比刚才重很多的头饰,在南儿的催促声中匆匆忙忙得吃了些点心,我可没忘了昨天去了桂娘那连东西没的吃,硬是训练了一上午,才放我回去。
拖着一身红裙,向着桂娘的园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桂娘昨天教的舞蹈,动作繁复,肢体软度要高,还要刚柔有度,实在是折磨人,也难怪听桂娘的那语气这支舞几乎很少有人能跳出神韵,所以在红韵楼从没有表演过,这次我来演绎也算是一种优势。
“小姐”南儿低声唤道,用手肘轻轻推了我一下。
“怎么了”我回过神问道,感觉不远处的两道视线,才抬起头来。南儿没好气得翻了个白眼。
“那是前花魁红丹,身边的是丫头东儿。”
“哦,这样啊,那现花魁是谁?”我问道,丝毫没有察觉现在自己现在关心的不应该是这个。
“现在的几天后选啊,她没你长得好看,小姐你机灵点啊。”南儿看着我,边说边点头。我愣了愣,敢情我给这丫头的印象就是有点呆,而且她还压好了我几天后能够夺魁,我正了正脸色,瞪了南儿一眼,挺了挺身,端正得向着远处身姿婀娜的花魁红丹走去。
走近一看,不禁有些惊叹,远处看身姿婀娜,近处一看,风情万种,芙蓉面上点红妆,淡扫娥眉柳叶长。身形丰腴却又娇小,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媚态。与绿腰阁的弱柳相比,倒像个罂粟花般的美人,就连我这女子看了心头也不禁跳了跳,也不怪乎那些男人拜倒石榴裙下。
“是红芷妹妹吧,”美人亲启朱唇,“你看看你这都来几天,姐姐我也没来得及看你。”
呃,这称呼,什么时候那么熟了?人家花魁都称呼妹妹,看架势也是专门来看我的,我也得打起精神招呼啊。
“姐姐,说笑了,妹妹刚刚进楼,以后还得姐姐多多关照呢。”我说道,这比跟桂娘在一起难受多了。就算再美,就这说话语气我也受不了多久。
“过几天的大赛可是关键,妹妹可得重视,以妹妹的姿色夺个三甲还是行的。这几天妹妹如果有什么问题不懂可以来问姐姐我。”红丹看着我,慢慢打量。
我被她一打量不禁有些汗颜,这目光怨气丛生啊,哀怨得我站着的姿势都有些坚持不下来了,只觉得浑身都不大舒服,一只手不禁想抓着旁边的南儿。
“妹妹,这是要去桂娘的桂园吧,姐姐我这身子也有些不爽利,这就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说完也不等我答话,向着侧面走了过去。这是什么状况,人家是来刺探军情的,然后我呆呆傻傻得完全被对方的美貌和气势迷住了。
“小姐,回回神,不是让你机灵点嘛。”南儿恨铁不成钢得叹道,“倒跟个登徒子似的望着人家发呆。”说完还小大人般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小妮子说什么呢,有这么说话的,我这样子能跟登徒子连在一起?我这叫敌动我不动。”我伸出手拍了南儿额头,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南儿正站在原地点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见我停下这才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