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开门揖盗
那白衣公子听到老者的声音,顿时一喜,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大堂,半倚在台阶上颤声大喊:“方世叔,孩儿再此,快来救我,”
那老者年纪约六十许,白面微须,不怒自威,老者的后面跟着一大帮作家人打扮的人,都是手持棍棒,神色愤激,那老者见白衣文士如此狼狈,不由一惊,抢前一步,将那文士抱在怀里,颤声问道:“宝儿,是何人下此毒手,这,这,这可叫我怎么向大哥交待啊。”
那被唤作宝儿的文士忍不住哭出声来:“方世叔,行凶之人就是那两个,他们好狠啊,我的脸,呜呜,这可叫我怎么去见人啊。”
那李家两兄弟终究是见惯了风浪的人,虽然被那老者带来的三十几个虎视眈眈的大汉团团围住,却是凛然不惧。那李驹更是没心没肺地大笑:“宝儿,哈哈,宝儿,感情你还真是个兔儿相公啊,就是大爷我把你的脸给废的,看你以后还怎么招蜂引蝶,宝儿相公,不如就从了我如何,大爷包管你只羡慕鸳鸯不羡慕仙呵呵呵呵。”南宋之时,世风奢靡,富家豪门多有储养婪童之举,众人也不以为怪,多称其为兔儿相公,因此,李驹才有以上一说。
那文士眼见得李驹在众人面前如此嚣张,众目睽睽之下大丢他的面子,眼中只冒出火来,他一手推开老者的手,一手指着李马李驹两人,对那群大汉嘶声道:“你们……你们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自有公子我负责。”
那些家汉子原本就是那宝儿的家人,被那小厮呼救之后才由那方姓老者带来的,眼见主人发了话,顿时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棍棒齐下,将李家兄弟打翻在地,那方姓老者,虽觉得这两兄弟既然敢在李员外的府上行凶,那一定不是平常之人,但一则碍于宝儿的情面,二则也仗着和均州的官府有些交情,也就由着他去了。李马李驹两人虽然在均州城内称王称霸了许多时候,但说到动手打架,那都是手下的事,跟这些训练有素的家丁相比自己的功夫却是差劲得很,这些大汉一个个膘肥体壮的,两人一起上说不定都打不过人家一个,更不用说现在是人家三十个打一个,顿时,脑门上挨上了几棍,两人只觉得脸上开了个水陆道场,又象无数的苍蝇蚊子在脑袋边打转,接着无数的棍棒夹着风声狠狠地打在了两兄弟身上,可怜两人身娇肉嫩的打在身上更是钻心的痛。
见众人已经将李家兄弟打得再无还手之力,那宝儿顿时来了劲,从一个家人手中夺过棍子,冲着两人没头没脑一顿好打,只是那宝儿自小鸡都未曾杀过两只,这次虽然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来,但打在两人身上,却比那些大汉的棍子好受很多,于是院子里出现了这样一种奇景――白衣公子手持棍棒打得气喘吁吁,两兄弟在地上滚来滚去,追着公子的棍棒转,一时间,其余大汉倒是停了下来,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看到宝儿打也打够了,气也出够了,那老者走过来,拦住宝儿的棍子,劝道:“宝儿,我看这两个凶徒也该受够教训了,再打下去恐怕你我都要吃上官司,再说,既然这两人都在刘员外府上出现,想来与那刘员外也有些瓜葛,不如就此罢手,将他们交与官府处置可好?”
那宝儿想了一下,也觉得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万一打出了个什么问题,那可就惹上了官非了,他家虽是江南的大财主,官面上的交情却是不多,也就这个唤作方世叔的跟官家稍有来往,想来想去,不如等到官府的人来了之后在多多打点打点,一定管叫这两个无赖吃足三个月的牢饭。
思念既定,当下对那老者道:“如此也好,就有劳方世叔了,只是世叔可千万不要便宜了这两个小子。”
老者笑道:“当然,当然,平白让世侄遭此无妄之灾,老儿也实在是过意不去,唉,谁料到宋兄刚走,你就……唉,老夫有愧啊。”
宝儿连忙道:“世叔不必如此自责,若不是世叔及时赶到,小侄还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怪只怪这两个混蛋,无事生非,到是有劳世叔挂心了。”
老者不再多言,唤来一个贴身家人吩咐道:“你速到均州府上,找到法曹参军曹大人,就说是城西刘员外府上有暴徒伤人,叫他速带人来捉拿凶犯。”
一听那老者要到均州府上找曹参军,李马李驹兄弟精神顿时一振,两人对试一眼,都从对方得眼神里看出幸灾乐祸的神色来。
那家人领命而去,一干家人终于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坐下,看守着李家两兄弟。刘员外府上的家人大多都跟随刘员外到郊外送别故人了,留在家里的不是一些老弱就是妇孺,见众人打得凶恶,竟是没人敢过来问一声。
那唤做宝儿的白衣文士,手拿一根胳膊粗的棍子,搬过一张条椅,跨坐在两人的身前,洋洋得意得翘起了二郎腿,见李家兄弟两人的眼睛里满是嘲弄的神色,不禁愈觉愤怒,怒呵道:“小子,看什么看,呆会将你们押到大牢里,看你们还嚣张不。”
不说尤可,他这虚张声势地一说,反惹得两人不禁笑出声来,那李驹更是嚣张之极:“我说死兔子,称爷现在心情好,赶紧把爷给放了,磕几个响头,陪上几千两给爷花花,说不定爷一高兴,就留你一条狗命。”说话之间,满脸的凶狠霸气竟是让他吓得不由得小退了一步
宝儿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看看周围围得铁桶似的家人,不禁狠狠地啐了一口,抬脚往李驹脸上就是一脚,:“吓唬我啊,有本事现在你就把我给辟了啊,我看你现在比一只赖皮狗都好不了多少,还竟然敢来吓我,我看你这辈子就呆大牢里算了,王八羔子。”
那李驹怒极反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狰狞道:“小兔崽子,竟然敢骂我爹,你真是活腻了,有种站着别动,看大爷我废了你。”一时那凶恶之势吓得宝儿不由连退几步,几乎一跤跌在了地上,那伙家人赶紧抢上前去,手快的一把将公子扶住,大献殷勤,手慢的就趁势抓住李驹,拳头死命地往李驹身上招呼,李马想上前帮忙,却被几个家丁死死按住,只得破口大骂。
正在此时,花厅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刚才被那老者派去的家人先前过来禀报:“是曹大人来了。”
那老者慌忙起身,向前迎了过去。只见一个紫面的大汉昂首而来,眉眼之间自有一种肃杀之气,正是均州法曹参军曹商曹大人。见到老者前来,那曹大人拱拱手,客气道:“方才听得苏兄家人禀告,说是苏兄在刘员外府上遭遇凶徒袭击,不知可有此事?”
老者道:“正是,那刘员外今日送苏州府宋员外回家,独留其子在家守候,不知何故,竟有两个凶徒破门而入,将我世侄暴打一顿,幸好他那家僮机警,及时报告与我,竟是将那两个凶徒拿下,此事非同小何,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曹大人皱眉道:“竟有此事,青天白日之下行凶伤人,其罪不小啊,不过,此等大案向来是由知州大人亲自审理的,我等不方便插手啊。”
这时,那宝儿走上前来,抱拳行礼:“曹大人,家父与苏世叔及刘员外乃世交,今日这两个凶徒不问是非,上前就用凶器将小人毒打一顿,致使小人遍体鳞伤,还望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说着,手一翻,一颗大约有五两重的银馃子就轻轻巧巧地落入了曹参军的手中,那曹参军眼角一瞄,手腕顺手一带,顿时将银馃子收进了袖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真不知道收过多少银子才练得今天这般纯熟。
那曹参军咳嗽两声,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宝儿脸上的伤痕,不禁叹道:“好凶徒,竟下得如此毒手,定是旧有案底的江洋大盗该装易行的,待我带回去好生察看,来人啊,将那两个凶徒带上来。”
几个差人应了一声,如狼似虎地抢上前去,将李家两兄弟倒拖着拽了过来。
宝儿在旁边狠声道:“原来是江洋大盗易容的,哼哼,两个兔崽子,就给本公子吃一辈子牢饭吧。”
差人将两兄弟身子扶植了,抓着头发将他们脑袋抬起来,以便曹参军验明正身。
曹参军一看之下依稀觉得眼熟,暗道:“难道真是江洋大盗,不会这么巧吧。”
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他定定神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从实招…………”
一个来字尚未说完,就被李马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左脸上:“我是何人?啊哈。”
曹参军又惊又怒:“你…………”马上右边脸上又被李驹狠狠地甩上了一巴掌:“江洋大盗?啊哈。”
曹参军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种鳖,大怒之下,只叫“反了,反了,殴打朝廷命官,来人啊……“话未说完,就被李马跳起来劈面一拳打在鼻子上,打得曹参军眼冒金星,顿时鲜血顺着嘴唇就流了下来,那些跟过来的衙役正要上前动手,却见李马李驹两人用手顺着下巴往上猛地一甩,将盖在脸上的头发甩了上去,那模样好不潇洒,众人一看,那两人虽是鼻青脸肿,满脸青淤,可瞧那飞扬跋扈的神情,那充满邪气的眼睛,可不就是均州的两位太岁爷李马李大公子和李驹李二公子吗?霎时间,举起的刀棍马上缩了回去,那势头比举起的时候不知道快了多少倍,生怕被这两个煞神看见。
这一切,背对着衙役的宝儿却是丝毫没有看见,看到李马李驹两人痛欧曹参军,他反而别提有多兴奋了,看来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这辈子恐怕都是见不到太阳了。他上前一把抓住李马的胳膊,就往门口拽,一边兴奋地大喊:“抓住了,抓住了,殴打曹参军的凶徒被我抓住了,…………兄弟,请让让,我把这凶徒给带过去,呃?你倒是让让啊,怎么……“宝儿伸手想把前面的那个挡路的衙役推开,但推了几下,那衙役纹丝不动,直到此时,那宝儿才发现出不对来,只见方才曹参军带来的衙役已经团团地将他围在了中间,,刀出鞘,棍在手,眼睛里满是说不出的味道,似乎……似乎就是在看一个死人,这时就算是一个傻子也看出来现在大大不妙的不是自己手中抓着的李马,而正是宝儿他自己。
“这……这……这……曹参军……这……这是……?“宝儿转过头,想从曹参军那里寻求答案。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是吓得他魂都飞到爪哇国去了。
那曹参军正满脸大汗,脸色惨白,腿微颤颤的,竟是似乎马上就要跪下去。此时宝儿的声音刚好传入了他的耳朵,顿时将他打醒,曹参军立马打起精神,拔出佩刀,大声喝倒:“来人,快与我将这些易容的江洋大盗给拿下了。”
这时,宝儿几乎要晕过去了,那曹参军明晃晃的弯刀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眼看那闪动着的雪亮的刀子就在离自己的鼻子不过三寸远的地方晃动着,宝儿惨呼一声,双脚一软,顿时瘫倒在了地上。
曹大人沉声喝道:“无胆匪类,青天白日之下也敢做案,也不看看这均州城里是谁在坐镇。”曹参军转过头,向着李家两兄弟,声音里满是激动的神情:“我均州城有威猛神武、义盖云天、一心为公、赤诚为民的江南双侠在这里,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来多少就杀多少。“
宝儿听地此言,恍如晴天霹雳,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跳梁小丑,江洋大盗了?不禁悲声道:“大人,冤枉啊,小人是……”
不等他说完,曹参军立马上前一巴掌,狠狠地辟在了宝儿的脸上。“还说不是,那你刚才为什么做贼心虚,竟想用十两银子来收买我,哼,证据确凿,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说罢,曹参军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十两银子的官锭,这真应验了《左传》里的名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那官银可是普通人能拿得到的么?
对于这场闹剧李马李驹两人倒没有什么兴趣,,兄弟两人对望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满脸的奸笑,两人竟是一般的心思。当下也懒地再跟宝儿计较,反正收在均州府牢里之后他们有的是功夫陪他玩,至于现在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呢,于是两人一边吩咐曹参军将老者带来的家人全部收押了回去,一边屏开众人,两人悄悄地向内室溜去――不趁着这个机会去和李大小姐多多“亲近亲近“还真是对不起两人”江南双侠“的名头。
别看两人打架是熊包一个,要说到窃玉偷香嘛,他们自认是第二,整个均州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偷偷溜到李小姐的闺房外面,两人从怀里一掏,只见蒙汗药、铜嘴鹤、鸡鸣五鼓还魂香、千里火等等一应偷鸡摸狗的必备之物装得整整齐齐,更有一些他们叫不上名头的东西,奇形怪状的,就被两人随手仍在了一边。均州城里历年来罚没的大盗的随身之物,倒有一大半转移到了两兄弟的口袋里。
兄弟两娴熟地用口水舔破窗纸,小心地将鸡鸣五鼓还魂香点燃,再赶快装在铜嘴鹤,估摸着已经有足够的药量了,就把鹤嘴伸进刚才舔破的口子里,飞快地推开鹤肚子里的快门,张嘴在鹤翅上的口子里猛力地一吹,一道灰白色的迷烟成一条线似的冲进了房了,然后马上就消散在空气中,李马飞快地将窗户上的小洞堵起,和李驹两人隐身在窗户底下屏息等待着,不一会,估摸着药效已经产生作用了,那李马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激动的神采,嘴巴里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双手互搓着:“李小姐,小亲亲,你家夫君来了,我们这就把生米煮成熟饭了罢。”说完,抬手就要往那门上推去。
正在这时,猛地听到后面有声音高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