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末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趴在弥荒的背上,重型机车在高速上飞驰,风声掠过耳边,带来轻轻的舒爽与微微的刺激。
她稍稍的挪动了一下脑袋就引起了弥荒的注意,“你醒了。看来确实是离开研究所太久,你已经依赖于睡眠了。”
“睡眠符合地球上大部分生物的作息机能。只有研究所的恢复液才是有逆常理的。”弥荒听闻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接下去去哪个地方?”他轻微的侧过头,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研究所液体的味道,但是她不再感到恐惧。因为她感觉到放松,整个人像似回归到母体中,被紧紧的包裹着保护着,什么都不用思考不用担忧不用……等等!夏亦末反射性的一惊,为什么她的思维离她如此遥远如此虚弱。“停车!你到底又在对我做什么?”
弥荒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嘴角慢慢的扬起。“啊抱歉,我只是想试试夙的磁场对你究竟影响到了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
“似乎已经溶解到你的血液中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某种假设。
“没有到那个程度。你跟夙毕竟是不同的,你和他的特性也不同,所以他的磁场只能强化你的优势而不能赐予你额外的能力。”
夏亦末撇了撇嘴,跟一个观察者对话有时候就是这样连半点小心思都不能有。
“你现在究竟要去哪里?”
“礼堂。”
夏亦末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溪洛城就是在他和诺琪订婚的礼堂里。他沉静的坐在靠窗户的中间一排,双手交叉握着端正的摆在膝盖上。他穿着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贴身背心,灰色的休闲西服,整个人散发着沉郁的气息。黑色的皮鞋上已经蒙了薄薄一层灰,似乎已经跋涉了不少路途了。夏亦末慢慢的靠近他,才发现躺在他身边的诺琪。双手不安的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出来,然后看了弥荒一眼。弥荒领会的走向了诺琪,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几天的功夫没有打理头发,没有打理胡渣,令溪洛城看上去颓靡而痞气,夏亦末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替他理了理头发。他默默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为什么这么做?”她看出他的固执,她并没有信心动摇他。他伸出双臂搂住她,并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微微传出抽泣声。
“你知道的,我和你永远都会是最好的朋友,但也只能是最好的朋友。”她依然尝试着说服他。
“小末,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我对你说……”
“你会娶我。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是认真的,现在你还是认真的。以前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但现在你有了身份地位强势的爸爸,优越的家族背景,高层的人际关系,而且你也将自己培养成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但是,洛城,我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知道你和诺琪交往是为了迎合你爸爸,但请你诚心的面对自己,你也觉得自己愧对诺琪对不对?你也不忍心伤害她对不对?你甚至也想过如果我没有回来没有出现,你会和她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对不对?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诺言,我失踪的几年里你也始终努力完成自己的诺言,我很感激,真的,回来以后我觉得唯一让我放松的只有你,可是,我们都已经不同了。”
溪洛城惊异的看着她。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他脑海里盘旋许久的,甚至自己也无法面对的。
“你在好奇,为什么我会这么了解你。事实上,我可以如此的了解每一个人。”夏亦末咬了咬牙,她想起夙的话,她相信夙是对的,洛城应该知道,只有他知道了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可以告诉你我这几年来去了哪里,经历了些什么。也正是这番经历让我变成了今天的自己,让我可以轻易的看透每一个人。”
她冷淡的叙述着,他平静的聆听着,但两个人都能感受到那渐行渐远的距离。
“你是一个观察者?”他依然不明白。
“相当于一台超高运算能力的测谎仪。”
“那么,里面那个家伙?”
“他是一台超级测谎仪。”
溪洛城苦涩的笑了笑。他可以不在乎,他不在乎她经历了一些什么,他急于想表达自己的忠诚,却愕然发现她早就看穿了他,他在她眼里无所遁形。
“小末……”他舔食着唇角试图开口,但看着她清明的眼神却犹豫了。“我能够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他是如此的骄傲如此的自负,所以他的眼里也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从你把我当做朋友的那一天开始,虽然我明白你并不在乎我,可我想的是居然可以接近那个高不可攀的小姐。你那么聪明那么完美。我从来都不敢奢望拥有你,至今也是如此。所以你可以自由的过你喜欢的生活,而我也有权利坚持我的生活。”
清脆的落地声引来两人的注视,溪洛城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礼堂门口的诺琪,她手中银白色的铂金戒指滑落在地滚落到一旁。夏亦末看着弥荒有些不解,他明明可以阻止。
她说:你为什么让她狼狈的面对这一切。
他说:既然她早晚都必须面对,不如让她亲耳听到亲眼见到,越是残酷越容易割舍。
她说:但是你错了,发现没有?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容易放手。
他说:那你呢?
溪洛城的执着就是因为她的若即若离,她舍不得就那么放弃过去,她内心始终依恋着过去。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从一个观察者的眼中看到的自己清明而透彻,却也是如此的残酷。他看到她的自私,偏执,自负,目空一切。她在他眼里就像是透明的,一点杂质都无法掩盖。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要回去了。”诺琪突兀的说完,穿过两人之间,独自朝大路上走去。
夏亦末和弥荒都看得出来,溪洛城想追上去,他心里根本放不下她,然而却有一层薄薄的膜阻隔了他的真实感受。夏亦末想点破那层薄,却被弥荒拦住了。
他说:他必须自己作出决定,将来才没有后悔的余地,否则他将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夏亦末点了点头,她委实不忍心看到那两人分手的结局,洛城就像她的家人,而诺琪,是她愿意托付家人的人。
出乎夏亦末意料的是洛城居然扬起了笑容,他柔和的看着她,问道,“这几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他么?”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弥荒。从他的表情中,夏亦末和弥荒都意识到他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且对于一个从未见识过研究所的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研究所的恐怖之处,他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机构他以为那里还会给人自由和尊严。
是时候放弃过去了。夏亦末慢慢的仰起头,她听到耳边轻柔的声音,那是夙的声音,那是她内心更深处的声音,夙强化了她,也强化了她的内心。
她什么也没有说,也不需要说,她只是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溪洛城松出一口气,有些扼腕的摇了摇头,“你还是一样啊。真可惜,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末啊,从小那就不喜欢寂寞,我庆幸的是你始终不是一个人,我记得你说过,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你害怕的想自杀。那时候你还小,可是我听到这句话却无来由的相信,你是说真的。”听到这番话,夏亦末感觉到暖暖的,他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就像她的亲人。她忽略了身边的弥荒,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疼惜。但是,洛城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