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安慰的,便是那些孩子和戴闵生无事,也许老周等还想用他们来生产,所以暂时放过。魏厚来看样子也没被逮到,这么算算,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若是再牵连他人,真是做鬼也不塌实。
又想应对的方法,却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良策,人家摆明了就是要陷害你,尤其是老周,更是打定主意要自己的命,现在唯一的办法,似乎便是抵死不认,先设法拖着。看看或者会有什么变化么?譬如那钟侍郎突然下台了等,如果那样,倒是可以让戴闵生去京里设法打点一下,只要那侍郎倒了,再给后来的多多行贿,应该可以脱罪,只是,这天如人愿的事情,又有多少呢?!
却说钟子启在牢里竟是一连蹲了七日也不见提审,问牢卒打探,只说知县大人下乡催税去了。不过钟子启倒是也没曾受什么苦,想是戴闵生在外打点过,所以那些牢卒也不为难他,偶尔还会给他捎些吃的回来,并带些书籍回来。只是钟子启哪里看得进去,惟想着见戴闵生或者魏厚来一面,了解下确实的情况。
这日,钟子启正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一丝阳光,脑子里胡乱想些事情。忽听王头一声大喊,“钟子启,有人来看你了,准备下。”
钟子启心头一喜一惊,不知道到底是谁,戴闵生还是魏厚来,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或者坏消息带来。
急忙一跃而起,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然后王头引着一青衣男子转过弯来。
“呵呵,钟公子,好久不见,可真让兄弟是想念的紧啊!怎么,过得还习惯吧?”不是别人,正是周全皮笑肉不笑得站在门外。
钟子启一楞,一笑,“呵呵,这可不敢当,原来是周兄,听说现在混得不错,做了奴才了,恭喜,恭喜!说起来,还要感谢周兄,没有你,我还真没机会体验一下大明监狱的风情!”
那王头看看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也不插话,冲着周全微一拱手,自走了。
“风水轮流转,只没想到转到这么快!呵呵,呵呵。钟公子眼看着便是身死财去,我想到底也是相识一场,特意来看看,钟公子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周全笑了几声,端着膀子,站在门外。
钟子启正想回几句,一转念,现在敌强我弱,如果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却多受折磨,实为不智,莫如顺着他的心意,稍微示弱,反能解除他的戒心,没准能麻痹他,使他不那么紧逼急催,自己或许就可多些时间。
念及此,钟子启便故意涨红了脸,指着周全,做一副气急败坏的姿态,竟是一字也说不出口。当下周全便得意的大笑几声,语言更加恶毒起来。钟子启故做气急,索性装作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栽倒在床上。
周全又笑着讥讽了几句,看他依然没有声音,以为让自己给气憋过去了,忙叫了牢卒来救,这自己还没出够气呢,怎能让他这么就死了,非要把他弄成奸细,活活凌迟了才解我恨,更要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生!
那王头掐了掐人中,又是一盆冷水浇下,钟子启这才装作悠悠醒转一般,那王头看他醒了,不由松了口气,而那周全,却是冷哼一声,“想死,哪这么容易,非把你搞到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为止!”说罢,扬长而去。
钟子启略松了口气,谢过王头不提,却说周全出了大牢,便直去内衙,到了宅门,那看门的长随已经认识他,忙赔笑道:“周爷,王大人下乡催税去了,不在衙内。”
“催税,催税,我都来了几回了,怎么还没催完,好,你告诉我,他去哪了,我自去寻他!”
“呵呵,您也知道,这时节催科乃是第一要务么。至于他去哪了,我这一个看门人,哪有资格知道,要不您去前面问问?”
周全藐了那门人一眼,哼一声,转身气冲冲得向前面寻去。待他走出院子,那门人呸的一声,“把自己当什么呀,耀武扬威的,不过一条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周全自是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评价他,只将各处公房一一扫荡过去,终于在一个抄书吏口中问到了王观礼的确切行踪。当下,从县衙要了一匹马,赶将过去。
到了东河,找到王观礼的驻地,也不待通报,直接闯了进去,王观礼正在召集里长、保长训话,看见周全,微微一皱眉,忙三言两语结束,让那些人回去继续加紧督促。
“周兄,这么急匆匆的,有何大事发生了?”王观礼淡淡的问了一句。
“王大人,我家主子命我问下,这钟子启的案子,你到底什么时候结?!”
“呵呵,周兄,这催科乃是州县第一要务,本县的性命前程全在这上面呢,所以还请周兄代我回禀一声,待这事稍有进展,便立时开审。”王观礼仍是不紧不慢的轻声说道。
“王大人好耐心,不过只怕我家主子等不及了,他命我代传,务必在六月里定罪行文。这孰轻孰重,还请王大人衡量一番,我也不再多说,明日来听大人一个回复!告辞!”周全口里说着,手上却只是微微一晃,也不待王观礼回答,砰得一脚踢开凳子,出门上马打鞭而去。
王观礼却是在那楞了半晌,良久,方叹了口气,边上师爷凑过来,“大人,我看……”话刚出口,便被王观礼伸手拦住了,“蓝兄,不必再说,你的意思我都懂得!”
那师爷张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看着王观礼在那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大人三思!”王观礼闻言,脚步顿了顿,向他看了一眼,叹口气,又围着花厅转起来。
突然,王观礼步伐一停,“命人备马,我即刻回衙一趟。明日早晨我再过来。蓝兄,这里的事情就交你钟心了。”那蓝师爷忙客气几句。
临走,那蓝师爷又想进言,却依旧被王观礼拦了,只得作罢。
却说王观礼到了县衙,刚进宅门,便听看门长随汇报了周全的事情,当然不忘将周全的狂态添油加醋的控诉一番。说完,又偷眼看王观礼的神色,只见王观礼点点头,并不言语,直入内院。
刚进门,便见夫人迎了上来,“老爷,你不是在瑁玳催收的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边说,边帮王观礼脱衣去帽。
王观礼看看四周,挥挥手让那些丫鬟都下去了,方才叹口气道:“还有什么事情?那周金又借着钟侍郎的势来催我,要我尽快开审,六月里便要定了钟子启的死罪,还逼我明日就要给他回复,又要我自己衡量利害关系!哎,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这特意赶回来和你商量的。”
“周金那个奴才,也敢这么和您说话!真是小人得志!他以前不过一个衙役,现在也就是条狗罢了!今天看门的便告我了,还以为他只是欺负下人,没想到,尽连朝廷命官也敢要挟!”王夫人听了,愤愤不平道。
“罢了,罢了,这个先不说他,狗仗人势,自古孑然,不必和他一般见识。还是说说这钟子启的事情,你看到底怎么办好?他们拿出来那些告辞,尽是捏造,分明便是看上了钟子启的家产,如此还不罢休,还要致人死地!况这钟子启对我,对平湖都是有功的,如果没有他收粮解困,先不说这官能不能当得,便是命送了也未必不可能!你说,我怎好恩将仇报呢!!”
王夫人也是叹了一会儿气,低头攒眉想了半晌,显是也没什么好办法。
“老爷,我看这钟子启的家产是一定保不住,索性就判给王锦安好了,也算给钟侍郎那边一个交代。钟子启那边如果能设法保他一条性命,也算对得他了,这钱财毕竟身外之物,况且他既然能赚一回,便也能赚第二回。”
王观礼摇摇头,“我也想过,可周全那厮死活不肯,非要把钟子启置于死地!我听戴闵生说他和钟子启有仇,当初便是徇私枉法被钟子启告了才丢职逃籍的,所以这回是坚决不肯。你说,如何是好?!”
“这……”
又过了一会儿,王夫人道:“老爷,我看,你就应承了周全吧,否则以钟侍郎的威权,你又没什么靠山,只怕立时便会丢官,这不知有多少人在侯着呢?况且即便是你顶着不判,他到时换个人来,一样会判,钟子启依旧不得救,老爷却是平白得罪了人,毫无意思得丢了官。不值啊!”
“那,那钟子启怎么办,难道要我昧着良心把清白之人陷于死地?!”
“老爷,我知道你为官一向清正,可这回容不得你如此做,况且你便是做了,也毫无意义,真要怪,就怪那钟侍郎和周全,你也是逼不得以罢了!”
“不行,我不能那么做!”
王夫人怔了怔,忽然进去叫了两个女儿出来,扑倒在地鼻一把泪一把的哭天喊地道:“儿啊,你亲爹不要你我了,非要把我们送上死路啊!快求求你爹发发慈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