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个……适才我不是说过了吗,一般濒死之人因为生气已弱死气缠身,所以最容易成为这种对于死气极端敏感的鬼物的目标。”
天哪,这不是说我根本就是一个死人的另一种婉转的表达方式么?这已经是我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内第二次被人告知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很想放声大笑,当然我笑不出来,而且别人恐怕也看不出我遇到的这些麻烦有什么可笑之处。在我面前出现的,居然是活生生的鬼物(虽然这个词用来形容鬼不大确切,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式),很显然,我正在一种在现实文明社会看来极端荒谬不可思议的泥潭中越陷越深。那个平凡的大学生令人怀念的颓废生活也像是水中的一波涟漪淡淡的扩散开去以至于消无了。
“那个……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我现在象是个死人么?”我有些无力地质问道。
“莫生气嘛!我只不过是一只法力低微的鼯鼠而已,或许有很多事情我都不很懂吧?”眼前的鼯鼠无辜地拍动着肋下的膜翼,一副无辜的样子。
“不知道你还乱说!诅咒我死啊?”几天来的怒气一下子如火山般爆发出来,使我做出了并不符合目前淑女身份的粗鲁行为,很显然一个粗萧条男生的淑女之路还很漫长。
我知道现在我不过是在迁怒,可怜的小东西很不幸成为了我熊熊怒火下的无辜牺牲品,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倒霉的事后,我确实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变化。
“呜……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会谨慎说话的。”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情形出现了,这只可爱的小东西居然……哭了!
不过是被一个有些情绪化的女人(?)说了几句而已嘛,这个曾在贾名人府上混过的好歹也算是天界灵兽的小可怜居然被说哭了,有这么严重么?
我目前为止20余年的短短人生里,很少有机会看到女性哭泣,但我敢发誓,这只叫鼯鼠的家伙的眼泪绝对不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位大美女的泪腺分泌物的杀伤力差多少。看到小可怜“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我居然产生了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极为强烈的负罪感,同时从心底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乐天他老人家著名的诗句“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真是又见鬼了!明明只不过是一个区区鼠辈嘛,我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逻辑和联想模式把它和倾国倾城艳冠六宫的杨玉环联系到一起的呢?
不过不管怎么讲,我终究还是拜倒在了区区鼠辈无厘头的感情攻势下,不但彻底原谅了它的乌鸦嘴,还不得不找各种水果进贡给它用以赔罪。我实在很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种仙术戏法在作怪——实在是有这个可能,要不然的话,为什么织女这样美丽温柔又勤劳灵巧的神仙姐姐非但没有把牛郎这样好色又奸诈的色狼给教育感化得痛哭流涕痛改前非,反而被他死皮赖脸地泡到家里,心甘情愿地早早做了一个平凡无奇的黄脸婆呢?
在小可怜心满意足地面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各色水果大快朵颐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正有一丝光线捅破了黑夜的幕布,将墨汁一般的黑暗慢慢冲淡……又一个新的黎明就要降临了。
“小家伙,你没有离开的打算么?”看着小可怜可爱地用两只圆圆的小爪子捧着苹果咀嚼的样子,我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
“恩!不瞒姑娘说,这里很适合鼯鼠生存!”
“那你不怕我再引来几只什么鬼的,小心被一口吃掉哦!”我故意吓它,因为我发现,鼠辈果然还是鼠辈,即便长的再另类,也具有鼠辈的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胆子小。
“恩……”小家伙偏着脑袋想了一想,说道:“此间有许多可口的食物,有什么可怕的呢?”
真是一个贪吃不要命的小家伙,不过蛮可爱。我以前一直想养一只猫做宠物,可惜我那个时候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现在我终于决定:这只可爱的小东西从此就是专属于我的宠物啦!一只会飞的仙界老鼠,不管怎么说都是很难得的玩具。
不过有了宠物,就必须让宠物有个名字,名不正则言不顺嘛。想来想去,我终于决定把我的第一个宠物命名为“玉环”,恩,这很符合小东西善用眼泪攻势为自己辩解的特点,而且够别致,够标新立异,很符合我新时代青年的本色。
于是乎,正在大吃大喝而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沦为某人专属宠物的小可怜便有了一个让它日后痛心疾首的终身代号“玉环”,简称呢自然就是“小玉”啦。
※※※
第二天中午时分,我又一次站在了人行过街天桥上摆摊算卦的黄道长面前,此时的黄道长好象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一样,两条修眉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脸上一片愁云惨淡阴霾密布的模样。
“咳……咳,黄道长?”
“啊?”
听到了我问候的声音,他总算是从九天之外回过神来,目光的焦距从无限远处拉回到了我身上,清澈的眸子里透露出担忧与迷茫交织的复杂信息。
“黄道长,请问我的麻烦是不是已经过去了?昨晚的事一完我就不打紧了吧?”
黄道长眼底抹过一丝苦涩:“从贫道的推算来看,昨日亥时之劫是很准确的算到了,而且从姑娘的叙述看,情状虽十分凶险,但最终还算是安然度过。可是此劫一过贫道再来推演姑娘的命理,这卦象却突然变得无比复杂混乱了起来,用相术的术语,这种卦象常被称作‘混沌’。
以贫道低微浅薄的道行来说,想要推算应对如此凶险繁复的‘混沌’之相,实在是力不从心。由此看来,贫道从一开始就犯了大错,太小看了这劫中劫的凶险。本以为只是自己可以推算控制的劫煞,却不曾想到这卦相实际上正是环环相套劫劫相扣,环中又能生环,劫中又能生劫的无循环劫。
每解一环一劫,卦相都会自然变得比先前更加繁复百倍。每渡一劫,都会给下一次渡劫带来更大的难度和障碍。每一次化解都非但不能化去劫数,反而是增加了更大的劫数。”
“那即就是说,我虽然幸运地度过了昨天的劫难,却没有变得更安全,反而变得更加危险了?”
黄道长微一颔首,神情异常凝重:“且从观心望气之术的角度来看,姑娘体内的阴气也很不稳定,与常人有很大差异,呈现出濒死之态。这莫不是说,姑娘所应之劫乃是死劫,而遇鬼之事也正应着地府在拘捕姑娘的魂魄么?”他的语气虽不大那么确定,但内容却能让我抓狂。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道长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好的对策?”
黄道长摇头道:“难!难!难那!”
他继而又叹气道:“人之寿算皆关天数,自非区区之力便可轻易挽回,世间惟有少数真正得道之士方可超脱于生死轮回之数,甚至有影响改变人寿算命运的能力。贫道六岁出家,十岁从师尊学道。于今已历四十余寒暑,虽然我天资出众,道法在同辈师兄弟中进步最快,却也仅只能略通鬼神,稍窥机变而已,离进军无上天道还有非常遥远的一段距离。若姑娘果已名登鬼籍,贫道纵有成全之心,恐怕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在我看来,目前唯一能对我施以援手的,大概就只有这位黄秋风道长一人了,而他居然也表示无能为力,听了这些话,我的心彻底凉了。昨晚那只鬼物作恶时的可怖情状至今尚历历在目,且以黄道长的推算,今后来找我麻烦的东西肯定要比昨天的那只夺精鬼更厉害十倍百倍。
既然已有妖魔鬼怪现身,那么阴曹地府显然也并不是什么书生异想天开的杜撰,而是实有其处了。想到将来自己有可能在阴风恻恻的地府中饱受煎熬,真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正当我为自己未来的命运黯然伤神时,这位总把危言耸听当习惯的黄道长语意又一转:“但依姑娘的本命宫来推算,连环劫当然是凶险无比,但贫道虽然推算不出姑娘有求生应劫之路,但也同样推不出姑娘有必死之道。”
我又被这个云里雾里的道长搞糊涂了;“一会说是死劫,一会又说不是,到底有没有个定论呀?”
“这……”黄道长晶洁如玉的脸上(难道用的是名牌化妆品么,难怪效果这么好)初次现出了一抹嫣红,看上去有些狼狈:“所谓死劫,只是贫道对连环劫凶险的担忧,并不是肯定的预测,更无关数算。而从算法上看,贫道根本就看不透这‘混沌之相’,也就无所谓能看出生死了。
换句话说,姑娘未来的命运当有两种情况:其一就是因贫道法力所限,所以根本无法推算出劫征的最终变化到底如何。其二则是因为此连环劫根本就是可生可死的双头劫,如果是这样的话,姑娘之事当还有挽回的余地。”
“那就好!”听了半天,黄道长虽然对我的未来命运表示了极大的担心,但却并没有把话说死,当然,这也有可能根本就是算命迷信者的职业本能,而我则更愿意把它看作是我求生的一线希望,就象是给了将要溺水而死的人一根不知是否有用的救命稻草一样,而求生的yu望使我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毫不犹豫地抓住它。
“就当是死马作活马医吧,道长有什么办法,就全部告诉我好了,好歹我也要试试才成。”
黄道长表情凝重,沉吟良久,然后郑重其事地从身后的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囊中拿出了几样东西交给我:“贫道自习得道法入世修行之初,家师便送我一个‘缘’字,以天地之大江湖之广,千里相逢不过都是凭着这个‘缘’字。贫道既能在千万人中与姑娘相遇,自然是有缘才能致此。我想,上天莫不是要借贫道微薄之力来助姑娘应劫么?
贫道上次给予姑娘的三张火灵符乃是最初级的九品灵符,是符箓中的最劣等之作,用来对付几个小鬼绰绰有余,但当不得大用.贫道师从全真道修先天功,于符箓方面并不见长.我这里还有十张中级的五品灵符,乃是桐柏山符箓派名家彭道长所制,威力巨大,或许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此外还有桃木和玉制的护身符两块,姑娘可以佩戴在身上也可以悬于门上驱邪.桃木是驱鬼的利器,但是桃木剑须有相当法力方可驱使,而桃符则无此限制,如今天下各个道观都卖桃符,但其中假劣品横行泛滥,真有灵气驱邪的高等品却很少见。
我给姑娘的这块是在敝派中流传数百年的法器,是桃符中的上乘之作,虽然名为‘桃符’,但实际上却是上等栌木制成。栌木乃是在修道者中最为盛行的制符制剑工具,除了传说中难得一见的万年仙桃木及蟠桃木外,驱邪之功效首屈一指。”
黄道长顿了顿,继续说道:“玉器质地特殊,不在五行之内,还可以储存法力灵力,也是对付鬼魅的利器,这方玉符虽然玉质并不纯粹,但也还算是古玉,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我心中暗暗思量:看来我昨晚情急之下扔出的玉质镇纸恐怕正是因为这样才给那鬼物以重创的吧?要是我当时没有镇纸可扔呢?现在我才明白,昨晚我真是好险。
我接过了玉符、桃符和灵符,只见玉符颜色驳杂,黄、绿、黑色相间,以鉴赏的眼光看去实在没有一点价值,玉符上简单的浮刻了一只凤凰,刻功倒还精细,算是唯一的亮点。桃符上则是在正面刻画了神荼和玉垒两位凶神恶煞的门神,反面用小篆写上了“恶灵退散”四个字。至于灵符,与上回用的麻纸不同,这回的质地是上好的宣纸,质地致密柔软,看来与官员等级一样,这五品的灵符果然就高出九品的甚多。
“这几样东西姑娘可要悉心保存,千万别再离开手边了”,黄道长微微一笑:“还有,鬼魅们均天生畏惧阳气,是以才多在夜间活动,如果姑娘能多接近阳气,也能有辟邪之效。年青男子阳气多特别旺盛,姑娘如有兄弟不妨同住。自然,只要是生人聚集的地方就有许多阳气,人多的地方阳气也重。”
“谢谢道长提点。”
兄弟么?不知道若雪她有没有,看上去似乎可能性不大的样子……至于说找阳气旺盛的男子,这是把我当狐狸精还是专爱采补的妖女啊?不过这点的确有些伤脑筋,若雪是独居,到哪里找阳气旺盛的地方呢?
难道要给若雪找个男朋友?这个自然是万万不可了,因为一想到若雪有男朋友的可能,不知怎的我心里就不大舒服——我想大概是因为本人性向一直正常,从不搞同志爱和蕾丝边的缘故吧?一定是这样的,目前给若雪找男朋友,不就是等于给我找男朋友么?虽然我身为女性,但心却是男性,找个男朋友我肯定接受不了。对了,一定是这个原因。
但是想着想着,在我不知不觉中,心底的某个地方好象有什么酸酸的东西开始偷偷发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