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2241400000009

第9章 (上)故事六:靠近我

还是那个男人,三十多岁,青须须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安全的成熟。他倚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毫无规律地抖动着,懒散的目光里有一丝心不在焉。

费雪莹看见自己就坐在男人的对面,像所有女人那样娇嗔地抱着双臂,头发自自然然地低垂着,裸露的脖颈泛着陶瓷般晶莹剔透的白。费雪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深处两团细小的火焰正在跳着yu望的舞蹈。

你怎么不说话?离我近一点。费雪莹听见自己说。

男人把抖动的二郎腿放下来,抬起手,顺势在额头上方抿了抿。他直起身子,靠近费雪莹。费雪莹看见自己一副缴械投降的姿态,摊开的双手先是无力地挺举着,随即紧紧地抱住男人,十指在男人的身后,牢牢地交叉在一起。男人仍然一言不发,费雪莹感觉到他正在温柔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把脸贴在男人的身上,目光中的火焰越烧越旺。男人的抚mo还在继续,游移的双手一会儿像迷路的孩子,一会儿像老练的水手。费雪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眼前已是一片绝望的火海。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在她耳边响起来。

费雪莹努力地睁开了眼睛,迟疑了几秒钟,确信这是一个梦,一个真而且真的梦。她顺手操起还在响个不停的电话机,声音冰冷地问:谁呀?对方是个女人,胡乱地报了个名字,看来是挂错了。费雪莹气恼地扣上电话,重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细细地追忆着男人的抚mo。比黑暗更沉重的叹息声随即将她包围了。

被子里有一股湿漉漉的凉意,不知道是鸳梦惊醒时的冷汗,还是别的什么。还不到凌晨五点,费雪莹索性爬起来,披着衣服,拧亮台灯,在一本密码锁着的日记上追忆着刚才的梦。

我又梦见那个男人了,他总在梦中出现。我不认识他,可我觉得他很熟悉。他像所有男人爱抚女人那样爱抚我,有时我很幸福,有时我很恐惧,有时我不知所措,难道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吗?费雪莹忽然停下笔,她看见最后的几个字有一点洇湿的痕迹。当她把手背贴在眼角时,才确信是自己在流泪。

为这些臭男人流泪,值得么?她不愿再想了。

费雪莹在洗脸刷牙时,顺便看了一眼自己:二十九岁的面孔还隐现着青春期的妩媚,皮肤没有斑点,眼角没有皱纹,眼神中也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可为什么会患上那种稀奇古怪的病呢?她原想仔细描抹打扮的想法,瞬间就消失了。她张牙裂嘴地做着鬼脸,拎着手巾做出上吊的姿态,舌头夸张地向外伸展着,最后她把自己气乐了。我是个女鬼,一个没人要的女鬼,一个不讨男人喜欢的女鬼。

她像往常一样做好两份饭,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地吃掉其中的一份。她一边味同嚼蜡般,咀嚼着自己的手艺,一边打开半导体,从天气预报开始听,然后是广告信息,然后是新闻联播。他并不关心天气,也不关心广告,更不关心国际新闻时事政治,费雪莹除了殚精竭力地关心自己外,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当新闻联播播完后,报时声刚刚响起时,她的饭刚好吃完了。

她铺开一张纸,想给与自己同居的女伴吴心留一张纸条。只写了一个开头,就进行不下去了。好像除了叮嘱她把剩饭热一热之外,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她想到,如果吴心的男友阿蒙和她一起回来的话,她做的那点饭还不准够吃呢。自己精心烧制的饭菜,为什么要给阿蒙那种男人吃呢?想起来都教人恶心,吴心这么一个清清爽爽的女孩,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老男人。看不出阿蒙的年龄是三十还是四十,他额头扁平,皮肤松弛,越看越像沙皮狗。虽说有些男人的风度,又善于调侃,又喜欢献媚,也不至于把吴心迷成那个样子啊。比她小七岁的吴心,常常讲起自己的恋爱史。仿佛她跟每一个男人的打情骂俏,亲吻拥抱,都是一种值得炫耀的资本,就差没把她和男人之间的那种事讲给她听了。费雪莹终止了自己的联想,习惯性地望了望窗外。

海温斯公寓外面的天空显得那么晴朗,那么高远,那么宽阔,有一只单飞的、辨不清颜色的大鸟,扑楞着翅膀,从她的视线中掠过。再想一想刚才的天气预报,好像今天是个晴天,那就权当是个晴天吧。费雪莹站在自己住的房间门口,准备在未出门时,最后打量一眼这些再熟悉不过的家具和陈设。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于是走到床边,把手按在整洁的床罩上,一种潮湿略带沁凉的感觉沾住了她的手。于是她把床罩撤下来,团成一团,塞到床下面的脸盆里,又翻出一条天蓝的毛巾被单,铺在床上,然后锁了房门,出现在海温斯公寓七楼的走廊里。

走廊里、过道里、电梯里,到处是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有人同她打招呼,她就回敬人家一个浅浅的笑容。费雪莹无一例外地叫不出这些邻居的名字,每当有男人靠近她,她就很紧张地躲闪着。她的手上仿佛永远戴着一双丝织的白色手套,只要有一个人在电梯里,她就永远不会坐电梯。其实她也很讨厌走楼梯,但是,不走楼梯又有什么办法呢?费雪莹越是想摆脱对自己的厌恶,越是不能自已。当她终于逃也似的站在大街上,嘴里轻轻念出梦生的名字时,才恍惚记起这应该就是那个梦中的男人了。

她固执地认为,只要夜晚来临,梦生就会如约出现在她的梦里,来缝补她的心碎,来安抚她的孤独。

一个男人塞给她一张纸,粉红色的,像是一张非法的广告传单。男人看上去并不让人讨厌,费雪莹收回了她的鄙夷和惶恐,将传单对折,塞进包里。男人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来不及想象的背影。

所有的车子都停在桥上,所有的司机都摇下窗玻璃,将脑袋探出窗外,向出事的地点张望。有的人骂骂咧咧,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唉声叹气,有的人急不可待。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不绝于耳,吴心这时也把脑袋探出窗玻璃,但她只能看见阿蒙稀疏头发的后脑勺。

把脑袋躲到一边去!她恶狠狠地说:什么都看不着。

阿蒙没有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地晃着圆脑袋。一辆红色本田摩托从夹缝中钻过去,骑行者的铝盔几乎碰到吴心伸出的手。吴心的手原本是要去摸阿蒙后脑壳的,她一边惊恐地将手抽回来,一边赌气地喊阿蒙:沙皮!沙皮。阿蒙这时回过头来,阴阳怪气地回敬她:喊什么喊你。声音挺大,附近车里的人立刻向这边张望,女人歇斯底里地喊沙皮的声音,立刻让人联想到那两个字,傻叉。那常常是用来辱骂蠢人笨人的。吴心根本不加理会,她重新回到座位上,飞快地摇上窗玻璃。

不过是一起简单的车肇事,既没出人命,也没有人受伤,十几分钟后,交通秩序就恢复了正常。阿蒙一路按着喇叭,将他的蓝色越野吉普,开得又快又稳。以后别老当着外人喊我沙皮沙皮的。不知道还以为是——阿蒙回头甩了她一眼,还以为是傻叉呢。吴心再也控制不住,嘻嘻嘿嘿地笑起来。趁着车子减低速度,她从过道中钻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她的手很快就够到阿蒙,她抚mo着阿蒙肉嘟嘟的后脖颈,心里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他们是要去赴宴的,阿蒙的一个朋友过生日,朋友让阿蒙务必带上自己的女朋友,所以吴心刚从第二岗位上下来,就看见阿蒙一脸期待地站在蓝色越野吉普旁了。不是告诉过你么,别来这儿接我?吴心的语气并没有特别责怪的意思,她左右环顾,像是怕被别人看见似的。一个信息台的********,按照规定,自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工作地点和她的真实身份。好在这是大白天,好在阿蒙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从里到外坏到底的人。不就是一个朋友的生日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阿蒙说:确实没必要。他只不过想让人知道,他有个女朋友而已。他想用吴心的美貌去晃一晃别的女人。吴心虽然彻夜未眠,听到阿蒙这么说,心里也很得意。再一想到有啤酒和西餐甜点,也就满心欢喜了。我猜费雪莹今天早晨一定又煮了大米粥。吴心突然冒出了一句。

那个老巫婆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阿蒙说。

你不知道,她这人很特性,吃东西可挑剔了,什么腥的、辣的、发物的东西都不吃。一吃那些就过敏,尤其是——吴心欲言又止,她从车前的挡风玻璃上瞄了瞄自己,然后从包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子,又拿出一个扑粉,随着汽车轻微的晃动,在脸颊上擦拭着。然后又掏出一管透明的唇膏,在嘴巴前面比比划划。

你别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模特似的,你还让这帮男人活不?阿蒙话里有话。吴心举着唇膏,扑哧地笑出来。她想起有一次和阿蒙一起去狗市,一眼就看见了那条沙皮狗,泛着油光的大嘴巴,就像是涂抹了唇油。她想象不出手里的唇油涂抹在阿蒙嘴上的模样,那一定挺好玩。

那天我看见老巫婆了。阿蒙的视线还关注着前方,思绪却转向了别处。她一个人在步行街上穷逛,躲躲闪闪的,像是怕被别人传染上艾滋病。喂,吴心,你说她比你大好几岁,怎么还不找男朋友?

不找不找呗,用得着你瞎操心。吴心用上嘴唇碰了碰下嘴唇。

其实费雪莹长得也挺精神,都是大龄男女嘛。从你那方面,我一直想给她介绍个男朋友啥的。阿蒙任由吴心的手指在脖颈上摸索着,他忽然认真起来:今天过生日的这个朋友其实就满不错的,他是个医生,怎么样?虽说是离过婚的男人,可人家——

你可别。吴心狠狠地在他脖颈上掐了一把。雪莹对你挺讨厌的,你可别撩着她。

她别是有什么毛病吧,找个医生正好给她看看。

吴心把手搁在阿蒙的腰眼处,迅速地挠了挠。阿蒙痒得受不了。别闹,别闹。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方向盘左拐右拐了两下,吴心这才嘻嘻哈哈地收回了手。你才有病呢。你们男人都有病!她说。

狭小的驾驶室里,不知何时飞进来一只苍蝇。它开始一直蹲守在遮光板上,等阿蒙和吴心都一起缄口不语的时候,它忽然嗡嗡怪叫地在驾驶室里横冲乱撞起来,搞得阿蒙左躲不是右闪不是。吴心拿起一个放在前面的录音带空盒,瞅准时机,不轻不重、煞有介事地拍在阿蒙的胖脸上。阿蒙像死刑犯被击毙似的大叫了一声:啊!吴心抑制不住又笑了起来。晕头胀脑的苍蝇乘机飞出了驾驶室。吴心止住了笑声,问阿蒙:你这个大夫朋友是什么科的?

好像是搞什么病理切片的,化验师吧?我也不大明白。阿蒙说。

噢,那就没什么用了。吴心乘阿蒙游移之际,转移了话题:以后你最好别叫雪莹老巫婆老巫婆的,叫她听见多伤心啊。

我知道了。阿蒙装腔作势地咬着牙根说:刚才那只苍蝇就是她派来的。

早晨出去时,盘子碗放在什么地方,晚上回来时,它们还呆在老地方。一望可知,吴心白天就没回来。费雪莹沮丧地端起装菜的盘子嗅了嗅,灰色的心情立刻阴郁起来,早猜出吴心跟别的男人在外面疯,根本就不该给她做饭。一念之差呀,早知道和一个女伴合租房子会带来这么多烦恼,莫不如找一个更旧更小的房子一个人独居算了。费雪莹正在屋子里一个人划圈的时候,电话铃就响了。是吴心。

雪莹,我和阿蒙在一起,我可能晚一点回去。你别等我了。吴心的声音有几分张狂。而且背景很嘈杂。

外面很乱的,你早一点回来,最好让阿蒙送你回来。少喝一点,费雪莹捧着电话听筒,不停地叮嘱着。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别跟我婆婆妈妈的。吴心一边像是在拒绝别人对自己的骚扰,一边像是跟费雪莹耍无赖,别打扫早晨的剩饭了。喂,你早晨是不是做的大米粥?连阿蒙都猜出来了,准是老三样,煮大米粥,煎鸡蛋,炸馒头片,你猜我们刚才吃的什么?吴心知道费雪莹根本没心思猜这些,借着三分酒意自问自答,是全套的自助餐,有煎牛排、鱼片、鱼柳,大闸蟹、龙虾、扇贝、口磨。一百多道菜呢。背景声音越来越嘈杂,分不清男男女女的说话声、杯盘交错的碰撞声,更加宏大的音乐声,随即那一切都淹没了,吴心近似歇斯底里地呼喊,时断时续地塞进费雪莹的耳鼓,别总是赖在家里,有机会出来玩一玩吧。嘻嘻,找个男人谈谈恋爱,好好摧残摧残他。你想象不到,昨天晚上在信息台值班,好几个男人,让我折磨得不成样子,哭着喊着要娶我呢。喂,喂,音乐声小一点嘛。喂,阿蒙,什么破手机呀,听不清了。

费雪莹把话筒按上了,心里空落落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租住的这间海温斯公寓,大得可怕。静止的吊灯像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睛,镶嵌在条形壁纸上的油画,散发出奇异的光线。椭圆形的茶几,木质的沙发,也仿佛成了长了脚的怪物,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只有那张铺得很厚的木床,稳稳地呆在原地。上面的毛巾外套,让她一下子想起梦生。她使劲地抿住嘴唇,尖利的牙齿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费雪莹站在海温斯公寓租住的房间里,绝望地告诉自己,男人是什么东西?没有男人你照样活!

人与人的相遇、相识、相知甚至成为莫逆之交,有时是很出乎意料的。费雪莹能在拥有三十多人的传呼台中与吴心成为朋友,而且是唯一的朋友,实在是有点天缘巧合,尽管她们的年龄,背景,说话的语气大相径庭,可用户反映,两人在话机里的声音几乎是一模一样。有些熟悉吴心的老客户也常把两人搞混。她和吴心有时碰班,有时碰不到一起。后来知道各自都是租房子住,于是索性合租在一起。都是女伴,互相有个照应不说,既可以节省一大笔房租,又可以减少一份独自生活的寂寞感。这种寂寞感大概也只属于费雪莹。她后来知道吴心乘着倒班的时机应聘了一家声迅台,去做那种整夜整夜与陌生人,尤其是异性聊天的********。她不怀疑,吴心原本善良的天性,但她对那种类似精神鸦片似的工作并无好感。费雪莹对阿蒙的厌恶也缘自于此。阿蒙不过是吴心的一个话友罢了。吴心在声迅台的几个月里,培养了无数个如痴如醉的话友。阿蒙是少数她见过其中几个人中的一个。阿蒙执意充当护花使者的热情感动了吴心。这个在年龄上足可以当她叔叔的男人,就顺理成章地做了她的男朋友。费雪莹对此很不理解。当她私下里询问吴心时,吴心列出一大堆这个男人的优点。什么花钱如流水,对人讲义气,对俗世大大咧咧,对女人细致入微。没有一样是费雪莹看上眼的。也许女孩的心态与女人的心态是不一样的。女孩们只想被男人宠爱、呵护,女人们却想着驯化和驾驭男人。然而对于一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女人又意味着什么呢?在独处一室,而又十分清醒的时候,费雪莹总会想起十年前那次亲密的接吻。

那时候她还在上高三。亭亭玉立的身材,举止恬静的性格,让班上好几个男生都为她心醉神迷,暗送秋波者,直言不讳者,简直让她招架不住了。以至于班上一个最英俊的男生向她表达爱意后,全班的女生都把她视为情敌,从此不再与之往来了。那男生一副专一的样子,费雪莹萌动的心扉有了最初的归宿。以至于后来她得了一场病,说不清呼吸系统的病,还是内分泌系统的病,甚至是血液循环方面的病,总之那个男生像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一样,坚守着自己的承诺,直到三个月后她重新回到学校里。在一个浪漫的飘着细雪的初冬的夜晚,男生把她送到自家的大门口,借着幽暗的街灯,男生深情款款地吻了她。然后扔下一句海誓山盟般的诺言。但是到了夜里,费雪莹忽然浑身奇痒,腹部腋下泛起潮红,一片一片针鼻般的小疙瘩在她的抓挠中滋生出来。她有些害怕了,吃了一些消炎药,结果症状越来越明显。她对女孩自身生理上的事也很敏感,偷着吃了两天母亲常吃的乌鸡白凤丸,但也没有作用。最后,只好跟着母亲去医院。医生当着费雪莹的面,说出一个让她和母亲都很费解的病名。医学上不好定位,但它俗称就是异性接触综合过敏反应症。医生很为难地告诉费雪莹的母亲,在你女儿没有把此病治好以前,最好不要与异性接触,尤其是那方面。他神秘兮兮地打了个手势,母亲噢了一声,茫然地望着费雪莹,那她以后怎么办呢?她问医生。这很奇怪,这是个问题。我也第一次遇到。医生也略带惋惜地看着费雪莹。如果与异性接触,会有什么危险吗?母亲追问。这是个医学上的问题,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最初的表现,深一层的还不好说。也许会导致内分泌紊乱,肝肾功能失调,绝经不育,败血症,甚至死亡。医生把颤抖不已的费雪莹的母亲安排到座位上,然后再一次惋惜地看着费雪莹,你的女儿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这真是一个问题,费雪莹不大懂医生的话,她更不懂得母亲的颤抖和欲哭无泪。她也不能理解,父亲知道此事后的愤怒和愕然,但在十八岁那年,她明白了一点,交男朋友是不对的,你还太小。

十年一闪而逝。她一切都明白了。

已经很晚的时候,吴心还没有回来。费雪莹把自己紧裹在被子里,一边暗自叨念着梦早一点来临,梦中那个叫梦生的男人早一点出现,突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在她的头顶盘旋起来。她鼓足勇气,用嘴巴吹了几下,苍蝇好象一驾正在寻找落脚点的直升飞机,几次向她的鼻尖俯冲。她只好从被窝里抽出手臂随便抓起一件东西胡乱地向苍蝇拍去。苍蝇不见了,她看见手里拿着一张粉色的纸,是白天那个男人塞给她的广告传单,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她打开壁灯,随便地瞄了几眼,忽然心里一动。原来传单里隆重介绍的是几家颇有名气的声迅台,上面的甜言蜜语好象都是为男士准备的,好像每一个号码后面都隐藏着一个妙龄可爱的女孩,随时等候着你的倾诉,预备用温柔的魅力去安慰你的寂寞和孤独。想想看,吴心大概也是做这类工作吧。费雪莹百无聊赖地在上面检索着,一行充满诱惑的文字,霍然地映入她的眼帘。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成熟、稳重、个性炯然之男士,渴望与你倾诉。昼夜为您守候,交友热线***。

费雪莹拉灭壁灯,让黑暗舐食着自己的脸颊。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几条看不见的绳索,竟一道一道将自己捆绑。费雪莹的眼前出现一座阴森的大楼,大楼里密闭着一个一个蜂房一样的房间,所有的房间里都有人在走动,在争吵,在说笑,在议论,在哭泣,在爱抚,只有一间屋子漆黑如墨,一个女人,木然地缩紧在被子里,像盲人祈望着光明一样,祈望着一个梦中男人的出现。费雪莹努力地睁开双眼,凝望着深不可测的,漆黑一片的棚顶。她再一次拉亮壁灯,重新翻开那张广告传单,找到那个号码,然后裹紧被子,把红色的电话机捧到近旁,没有颤抖,她对自己的镇定自若感到不可理喻。她按下了一串号码,然后她听见自己说,你好,是午夜倾诉热线吗?我看了你们的传单,我想……

吴心在传呼台的工作日程是,夜班,下夜班,休息,白班。而在信息台的工作日程是每隔一天上一个夜班。所以一周的时间里,费雪莹最多只能在晚上遇见她两次。费雪莹看不懂吴心那样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

吴心曾不无骄傲地说,做声迅台,尤其是一名夜班的声迅台小姐,实在是痛并快乐着的一件事。一方面你要拿出混身解数套住一个话友,让他不惜一切没完没了地给你打电话,时间越长,你每个小时几元钱的工资就会累积得越多。一方面遇到各式各样的人还要区别对待。有时要温柔体贴,有时要冷言冷语,有时要东拉西扯,没话找话,有时遇到那些心怀叵测的变态者,也只能无所顾忌地骂他几句了事。吴心说,这种人你不骂他他心里难受。有一个阶段,吴心常常把她接到过的电话讲给费雪莹听,当她讲到如何臭骂那些人时,就会双手擂起桌子,一副痛快淋漓的解气样子。费雪莹知道往声迅台里打电话的人什么都可以说,她就小心谨慎地问,这个人怎么得罪你了?

如果一个男人说他与妻子离婚后感到孤独寂寞,很想找一个陌生的女孩谈谈情,说说爱,也并不为过。可如果他告诉你一个人正光着身子,让你不停地给他讲黄色笑话,以配合他*时,你不骂他有病才怪呢。吴心每每讲起这类的事,脸上就会带出无辜而倦怠的神情。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费雪莹和吴心一起看过电影《沉默的羔羊》,剧中阴险的医生形象让她过目不忘。费雪莹越是觉得吴心单纯,越是想劝她找一份别的工作干干,吴心就反唇相讥。我耍着他们玩,没事。然后神采飞扬地炫耀自己,又从声迅台拿回了一千多元钱,好像她没日没夜地工作就是为了多挣那一点点钱。费雪莹只好不停地叮嘱她,你小心点,现在社会上什么样人都有。

有一天,吴心问费雪莹,这个月的电话费这么多,是不是让人盗打了?我得找个人打个单子出来。

费雪莹脸色难看地扯住她,别查了,都是我打的电话。这个月电话费我交吧。于是她跑到邮局去交电话费,结果,随身携带的四百元钱竟然没够,她又跑到了银行取出了三百元钱,没想到,打声迅台这么浪费钱。她有些懊恼不已了。等吴心向她问及电话费的时候,她吱吱唔唔地说出打声迅电话的事。吴心大睁双眼,噘着嘴巴愣在那里,吴心大概觉得她有点可怜。吴心对她患有异性皮肤综合过敏症的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她想帮她,又怕她不接受。那天晚上,吴心枕着枕头,赖在她的床上,讲以前自己交过的几任男友,讲现在和阿蒙的感情进展,讲那些往声迅台里打电话的各式各样的古怪男人。费雪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听着,跟那些用心险恶,不怀好意的男人相比,阿蒙也算对付了。难怪吴心会看上这种赖皮狗似的男人。至少他听你话,忠实于你。你让他咬谁他就咬谁。这样的男人就算不坏,吴心大着胆子问她,雪莹,你不想找个男朋友吗?她摇摇头。吴心又问她,我给你介绍一两个吧。她再次摇摇头,她轻微的叹息声,仿佛预示着某种绝望。要不,我给你联系一两个不见面的朋友吧,让他们给你打电话,就说你叫飞雪。她不再摇头了,吴心仿佛从中得到了肯定似的,于是他拨通了一号码。我叫飞雪,今年二十五岁,在一个机关工作,坐办公室。是那种气质高雅,善解人意的女孩,我的朋友很少,当然没有男朋友。我想托你们结识一些有思想,有个性,有品味,注重感情,有修养的男士,我的电话号码是***

费雪莹觉得吴心好像是在说别人,她并没有当回事,然而从那天夜里开始,那些热盼交友的男生,就不停地把电话打进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变成了吴心描摩的那个飞雪,让她颇感欣慰的是,在打电话的男人中,有三个男人几乎让她怦然心动了。她温柔标准的女声,也很让那些人着迷,当她最后把自己交谈的对象锁定在这三个男人中时,从未有过的快乐体验,让她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费雪莹的变化,最初还是阿蒙看出来的。有一天,阿蒙开着自己的吉普,去接吴心出来玩。数日冷漠,躲闪的费雪莹跟他说了几句话,搞得阿蒙有些受宠若惊了。他背着费雪莹问吴心,老巫婆最近怎么了?好像哪地方不对呀。

你怎么看出来了?吴心反问。

她以前特烦我,现在可不一样。阿蒙搔了搔后脖颈的肉,别是枯木逢春了吧。吴心不懂他话里的含义,只是说,她可能是交男朋友了吧。阿蒙恍然大悟,噢噢,我说呢。看来是自由恋爱了。吴心拍了他一巴掌,别损了你。

其实住在海温斯公寓里每一个有心计的人都能觉察出费雪莹的变化。尽管她还是从不坐电梯,尽管她见到每一个邻居也只是象征性地点头致意,可她的穿着,举止,眉目神情总是带着某种春天的气息。连那些独居在海温斯公寓里的男人也萌生出靠近她的想法。质检局的处长郑文无疑是他们中最按捺不住的一个。他主动在上下班邂逅费雪莹时亲切地打着招呼,这个破电梯又坏了,上下楼活动活动腿脚,对锻炼身体也挺有益处的。其实郑文很讨厌步行上下楼。你这么早去上班呀,工作一定很辛苦,可得注意休息呀。其实他并不知道费雪莹在什么单位工作。一个四十岁的独居男人,忽然关心起一个大龄女子,总要找一个理由吧。郑文颇费心机地从管理员老胡那里打探到费雪莹的一些信息,他的直觉告诉他,机会是人创造的,对女人一定要从细节处入手,虽然费雪莹出来进去还躲着众人,可郑文感觉到自己还不是像苍蝇那样惹人讨厌。一个人耽于幻想是无罪的,然而幻想变成行动就不好说了。郑文只见过费雪莹十数面,一种情不自禁的冲动就在他的身体里泛滥开来了。

等到费雪莹察觉出毛主任对自己过分关心时,已是毛主任到传呼台工作的第八天了。领导对下属的体恤是顺理成章的。一位男领导对女下属的关怀体贴也并不见得就不好。费雪莹有意无意地躲着毛主任,毛主任却像甩不掉的影子一样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旁。费雪莹不停地接电话,打字,传电话,弄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毛主任会大模大样地撇开传呼台的其他小姐,把一杯纯净水端到她的面前。费雪莹下班后只想避开众人,独自回家,毛主任这时走过来,说小费同志忙碌一天了,我能否请你吃顿便餐。费雪莹紧张而又毫无理由地拒绝了,毛主任又说,没有关系,那改天吧,你住在什么地方?费雪莹言不由衷地说出海温斯公寓,毛主任不问她愿不愿意,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自己抢先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扭头对她说,顺路的小费同志。

费雪莹感觉到毛主任有种那种意思,脸上就忽然发起烧来了。她想起中午吃饭前和毛主任的短暂对话,脸上就越发滚烫起来。大约是她一脸的倦容,被毛主任发现了。毛主任问了几句关于她身体健康的话,她随随便便地搪塞掉了。现在想起来,毛主任的一些问话还是很私人的。什么叫这几天身体不大舒服,多注意营养,什么叫你的工作细致周道,建议领导多给你加薪。奇怪。她对毛主任的了解多是从同事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三十八岁,原在事业单位就职,后自愿跳槽到某家企业,再后来,当了一家几百人工厂的法人,事业上有过辉煌,情感上也有过春风得意。后来经济上出了点问题,妻子也与他劳燕分飞。人看上去既随和又不露心计。费雪莹说不好对他的印象,在没有进入到男人的精神世界以前,她也有理由让自己采用自我保护的姿态。哪怕只是从身体上考虑。

幸好毛主任没有坚持非把她送进房门不可,幸好毛主任未曾提起她手上戴着的丝织手套、身体始终保持着与她两尺远的距离,幸好晚上吴心又去声迅台值班,费雪莹才没有把自己全部的猜疑都讲出来,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接近,并不一定都意味着什么,费雪莹告诫自己别误会的同时,努力地追忆着毛主任的容貌,她有些沮丧,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拼凑出这个男人的嘴脸。晚上九点,一个男人打来电话,费雪莹确定他是W。

W的声音有种成熟男人的磁性。他落落大方,谈吐高雅,对许多话题都很关注。也有不凡的见解。在最初接到W电话的时候,费雪莹就有些心仪了。W每隔两三天打来一次电话,都是晚上九点,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近一个月的闲聊,几乎使两个人成为无话不说的莫逆之交了。当然绝对隐私的问题除外,彼此知道对方是单身,而且年龄差距不大,这就足够了。W这次打电话的意思很明确,星期天的时候,市里有一场歌舞演出,他想请飞雪同去。费雪莹很想当面向W澄清一些现实,比如自己的真实年龄、真实身份、真实姓名、乃至于真实的身体状况。费雪莹最后选择了拒绝,她胡乱的拿出一个女人最应该具备的理由W只好作罢,W的语气中隐含着某种自责。为了不让你见了我失望,不见就不见吧!今天聊得太晚了,你多注意休息吧!

W并未影响费雪莹的休息,真正影响费雪莹休息的是H。只要是午夜零点打来的电话,就一定是H。H是三个与费雪莹通话男人中最出色最优秀的一个小男人。才只有二十六岁,但这已经足够做二十五岁飞雪的哥了。费雪莹与之交谈总有一种负罪感。是H阳光一般爽朗的个性还是他略显稚嫩的理智与激情吸引住了费雪莹吗?她不得而知。费雪莹曾有过一个夭折的弟弟。她怀疑作为飞雪的自己,正在扮演一个危险的角色。H的要求也让她大吃一惊,飞雪你有时间吗?如果礼拜天可以的话我想约你见个面。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这样联络下去永远都不见面的吗?H的口气忽然有几分低落,我有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想离开雨城,和你通话这么长时间了,总是有意无意地骚扰你,见个面总可以吧。要不,我走了,该有多遗憾哪。为什么是星期天哪?费雪莹把小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咬着。她下了几次决心,最后只好说,这几天我的身体不大舒服,我想还是以后……H追问她怎么了,费雪莹吱唔了几句,他好象是听懂了。我还没有最后下决心,不过临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如果实在见不了面,就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吧。H的理由实在不过分。

为了W和H都不算过分的理由,费雪莹失眠了。一想到吴心正精神抖擞地捧着电话机,与人彻夜长谈,她的心里就涌上一股凉意。夜色是这样深不可测,寂静是这样不可逾越,唯有孤独,仿佛全世界都把你抛弃了。那么真实。费雪莹在自己的身体两侧,胡乱地摸索着。她能感受到一些细小的疙瘩在某些部位很有规律地分布着。这当然不能归罪于男人,若能认为是与异性接触的过敏性反应,现实中她与男人几乎是隔绝的。声音不能导致传染,对此她深信不疑。她不愿意让胡思乱想和失眠占据这漆黑的长夜。她打开抽屉,寻找那一小瓶立眠灵,没有找到,她想起前几天吴心曾管她借过那瓶药,于是穿上拖鞋去了吴心的房间。她果然在吴心的桌子上发现了那瓶立眠灵。她很随意地看了看吴心的房间,忽然就有了一种这间房子的女主人一定是在谈恋爱的感觉。烟缸里有男人抽过的烟蒂,衣钩上挂着一件男人穿的休闲服,地桌上摆着一摞汽车杂志和足球报,角落里还横着一双特大号的男用塑料拖鞋。费雪莹小心地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半片立眠灵塞进自己的嘴里,就着半杯凉开水咽了下去。在睡眠不断向她逼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吴心是很幸福的。至少她有一个像阿蒙一样围着她团团乱转的男人。

叫梦生的男人在梦中如约地出现了。费雪莹仔细地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个梦生分明就是毛主任嘛。梦生说我不是毛主任,你不要胡思乱想,梦生一脸无辜的神情,继而不由分说,在她身上动手动脚的。费雪莹仍是一副放弃抵抗的姿态。后来梦生稀里糊涂地在她身上做了些什么,她也记不清楚了。当她竭尽全力从梦中醒来时,发现床单已经有些潮湿了。她把床单揪下来,按到水盆里洗洗干净,然后将那个混乱不堪的梦详细地记到日记上,然后她读了一遍,又把这页日记撕掉,顺着下水道将它冲走。然后她百无聊赖地站到厨房里,一边感受着窗外出现的曙色,一边寻思着该做一点什么早餐。

临出门时,她给吴心留了一张纸条:我算好星期天你是休息的,如果没有别的安排,能答应我替我做一件事情吗?晚上回来时我再跟你商量。另外,白天打来的电话,你最好别接,好了,晚上见。

我就是Z,我在商业局工作,是个……男人一边做出写字的样子,一边揣摩着吴心的脸色。吴心这时也正目光炯然地盯着他看,男人只好把注意力转向别处,我是一个坐机关的小干部,他说。

你看上去并不像电话里那么老啊。你今年有三十五岁吗?吴心单刀直入地问。

当然,三十五岁,男人把柔和的目光重新搭在吴心的脸上,我看上去很苍老吗?不过说实话,飞雪,你看上去也不像二十五岁呀。Z把手放在平整的大理石桌面上,轻轻地敲了敲,然后如释重负般撇了撇嘴,看来我们都很在意对方,所以电话里聊得那么开心,一见面却像是个陌生人。飞雪,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吴心故作迷茫地皱着眉头问,当然记得,我说过的话太多了,你想问哪句?Z呷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东拉西扯了一通,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你始终是一个人吗?我说过的,是一个人。对感情的事我很恐惧。吴心说。

就不打算再找男朋友了吗?恕我直言,你很年轻,又长得这么漂亮,办公室的工作也很让人羡慕,该不会是太挑剔了吧。Z的眼里闪过一丝忧郁,为了让男人不会过分的自卑,你总要给他们留一点机会吧。飞雪,你就没想点别的什么?

你不会是在说自己吧。吴心明知故问。Z,在电话里,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多,我不愿猜测它们是真是假,现在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还是一个人?你也很优秀的么。吴心端着胳膊,很有一点逼人口供的架式。

犹豫地端起茶杯,一边轻声喝着,一边想着心事。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自己是一个经历丰富,几度沉浮的人。我的意思是这些年,除了在官场,在商场,摸爬滚打,起起伏伏外,在情感方面……Z低下头,不去正视吴心的眼神。我离过婚,我的前妻带着孩子,我们的孩子去了澳大利亚,她是个教钢琴的,她现在的丈夫应该也是她的同行吧。我们是五年前办的手续,那时候,我混得很惨。Z的表述进行不下去了。吴心这时正在想着费雪莹,想着如果费雪莹坐在Z的对面会做出什么姿态,因为坐在这里的本来就该是费雪莹,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飞雪。那个在电话里把自己标榜成二十五岁,很有气质的独身女孩。她好像听懂Z的意思了,就不失时机地说,成熟才是男人的真正标志。坎坷和动荡有时反而能增加个人的魅力。在电话里我就觉得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你不想知道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吗?Z问。不想,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全是你的错。吴心始终绷着的脸,忽然露出一湾笑意。这间蓝调咖啡屋环境真不错,你能听出现在放的是什么曲子吗?吴心用手画了个圈。此刻,朦胧的灯光涂抹在Z的身上。吴心觉得Z特别像是一副镶嵌在对面墙壁上的壁画。她忽然发现在这壁画的边沿处,一个男人正在用游移的目光向这处张望。那应该是一个叫列农的,海温斯公寓里的邻居。他们虽不熟悉,但也算认识,一种列农随时能走过来打招呼的预感,让吴心有些慌乱。Z又说了一些话,她根本没有听。她不停地抬起手腕看表,一次,两次,当她看到第三次的时候,她听见Z关切地问,怎么,你有事吗?吴心不去看Z,更不去看远处的列农,她对自己的演技十分自信,她几乎是用暗示的口吻问,要不我们离开这儿吧,说真的,我有点饿了。

于是她们离开蓝调咖啡屋,去了不远处的一家中式餐厅。要了一间不大的包间。吴心敏感地觉察出Z可能是暗恋上自己了,或者是从一开始就暗恋上费雪莹演绎的那个飞雪了。她对面前的Z没有反感,甚至也有一点喜欢了,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费雪莹的想法,她只是替最好的女友来相约男友的,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代表女友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Z看上去很幸福,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仿佛要把这三十多年的经历,全部告诉给飞雪。不知不觉中,Z已经喝了许多酒,他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借机在吴心的手背上轻柔地抚mo了几下时。吴心才觉得Z是有些醉了。他对醉酒后的男人比较了解,这时候的男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很有可能的。她看了看表,这一次是真的很晚了。在她说出想回家的意思时,Z抢先一步去外面付了帐,然后在吴心的扶助下,来到了大街上。吴心陪他走了几分钟,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把Z塞进后车座上,向司机报了Z家的地址,自己并没有坐上去,然后目送着出租车平稳地驶出自己的视线。一辆在暮色中已辨不清颜色的沙漠吉普停在她近旁,司机不耐烦地用嘀嘀声向吴心打着招呼,吴心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疲惫地把自己扔到副驾驶的座位上。阿蒙故意打着呵欠,一脸倦容地问,谈恋爱的感觉如何呀。我的大小姐。

没劲,又不是我跟他谈恋爱。吴心把嘴巴送过来,一嘴酒气地讲着那个刚刚走的Z。阿蒙摇头晃脑地听着,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故作惊讶,一会儿狂笑不已,一会儿又满脸狐疑。车子没开出去多远,吴心就好象把Z讲完了。阿蒙阴阳怪气地说,离过婚也没什么,看上去是个不错的男人,你说老巫婆能看上他吗?

肯定能看上,问题上……吴心几乎把头枕在阿蒙的肩上,他能不能看上雪莹。

要不我怎么说她有病呢。本来是自己约的男朋友,非得让别人来看。她长得又不像妖精,干嘛把自己武装成病人呢。

说了你也不懂。吴心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仿佛要代替阿蒙掌握前方的方向。她真的有病啊。于是吴心说出那个让她始终也搞不明白的属于费雪莹绝对隐私的病。阿蒙这一次是真的吃惊不小。真是奇了怪了,还有这种病。你是说她一和男人接触就浑身长癞?你别那么损行不行?吴心纠正他的说话。是皮肤过敏症,你别老癞呀癞的。多难听。阿蒙神秘地压低声音,我说他见了我像见了瘟神似的,平时手上还总戴着手套。那她,她也不能谈恋爱呀。就没法再治了?

吴心也悲哀地想,可不是吗,费雪莹也不能谈恋爱呀。

他们在离海温斯公寓不远的路边停下车来,阿蒙用嘴巴裹住吴心的嘴巴,吴心有一点喘不上气来。但还是一边抱紧阿蒙,一边顺应着他的动作。她的大脑里不断闪现着Z离去时的身影,当阿蒙靠着车里,大声喘着粗气的时候,吴心悠然地说,我要是雪莹,还真的爱上那个Z呢。阿蒙嘿嘿一乐,可惜你不是雪莹,而且那个男人喜欢的只是飞雪,你们俩都不是。想想看,你们不过是两个演技很一般的情感骗子嘛。吴心把阿蒙横过来的手推向一边,她知道阿蒙的想法,但她绝不给男人这种机会。她不愿在真正得到之前,就过早地全部失去了。她爱阿蒙,但不见得就不会爱上别的男人,她可以把情感给阿蒙,但绝不是整个身体。

她听见阿蒙说,雪莹要是跟男人接吻,是不是也会……阿蒙浑身奇痒般在椅背上蹭了蹭。你说,她会不会……吴心止住了他的话,想什么呢你!快给我送上去吧,都几点了。

吴心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门,悄无声息地钻进自己的房间。等她换好睡衣,重新回到走廊,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才发现费雪莹的房间还亮着灯。雪莹,你还没睡呀?她看见费雪莹披着被靠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她。怎么样,那个人?费雪莹冷冷地问她。吴心坐在床边,如实地将她的感受讲了出来。她侧对着费雪莹,但能感觉到那样一种冰冷而近乎绝望的目光。她找不到更多安慰的话,只能轻描淡写地把Z描述成费雪莹想象以外的,某类人的模样。她知道有好几个在电话中想结识飞雪的男人,都想跟现实中的费雪莹见上一面,她也知道,费雪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见他们,也许阿蒙说的对,她根本就不该谈恋爱。如果……费雪莹仍要她去会见别的男人,她怀疑自己还会不会去。电话铃这时响了,费雪莹木然地抓起听筒,喂,你是谁呀?她说。

一个男人,不很清晰地问候声,从听筒里传来,费雪莹木然地听着,吴心坐也不是站也不站,也只好漠然地听着。费雪莹用手捂上话筒,对吴心说,是Z,他刚刚醒酒,他问我刚才对他的印象如何。吴心乘机站起来,你跟他好好聊吧,我有些困了,明天还要去值班。

小月的被炒鱿鱼,搅得费雪莹心烦意乱。小月知道,一切都是冲她来的。

小月是凭本事,自己考进传呼台的。她年轻,率直,业务熟练,但是头脑简单,不懂人情。费雪莹在传呼台没几个朋友,小月能主动与她接近,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小月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出觉得她挺好。挺好是什么含义,她也不清楚。但小月挺讨厌吴心,这也很奇怪。费雪莹与小月值的都是长白班,一个是十九号台,一个是二十号台。在接听电话,打字传送的闲暇,自然少不了一些说说笑笑。尽管班主总是像监视阶级敌人一样,时不时幽灵般地出现。可小月全不把她当回事。小月私下说,班主是个变态狂,别看她梳着职业女性的短发,耸着肩膀跳来跳去地学着香港写字间里的女主管的样子,对这些女接线员可说是横眉立目咬牙切齿,对男人可就是不大一样。看上去简直有些柔情似水,百媚千娇了。当一个女人像擤鼻涕一样被别人甩掉的时候,她的心理变态就会在现实中暴露无疑了。小月在私下里毫不忌讳地评论着自己的女上级,搞得费雪莹也有些被动。班主与自己同时进传呼台,年龄也不比自己大多少。虽然听说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弄得一身的脏病,最终还是扔给班主几万块钱,心平气和地买了一纸离婚合同。小月这样肆意地褒贬班主,实在是有些孩子气了。

班主对小月的敌视明显地是冲费雪莹来的。或者说,她说凭着小组长的一点关系,在向费雪莹身后的毛主任示威。

传呼台犯错就像是正常人打喷嚏是不可避免的。班主做接线员时也时常出错,她指责教训别人也比较符合现在的身份。那段日子里,小月正和男朋友闹得轰轰烈烈,男朋友借值班的机会不停地往传呼台打电话,除了卿卿我我之外,根本就没有正事。嗅觉灵敏的班主在背后敲打过小月好几次,小月表面应承,结果还是老样子。班主知道小月和费雪莹关系不错,费雪莹又总是受到毛主任的格外关注,再多的怨气也只好自生自灭了。小月在这时候犯了一个错误,一个男人让她发送一条短信息,她未理会,稀里糊涂地就发送了出去。等她头脑清醒时,才发觉那信息很像是在骂人,而且是很损的那种,等那个男人再让她打传呼时,她就严词拒绝了。麻烦随之而来,先是一个女人将投诉电话打给班主,随后是女人的丈夫也打来了电话,好像女人受到了语言上的xing骚扰,你们传呼台是怎么搞的,怎么能传播这种****、下流的话语呢?我弟弟是电信局稽查处的,你们还想不想干?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反而让班主面露喜色,她回头瞥了一眼六神无主的小月,你来跟她解释吧。她说。对态度蛮横,毫不讲理的女人,解释是徒劳的,小月重重地把电话摔上时,班主就知道是应该把小月打发走人的时候了。她按照惯例去请示毛主任的时候,毛主任还在犹豫,小月已拿好自己的东西心安理得地不辞而别了。费雪莹听见班主不轻不重地在耳边甩下一句,让你跟我作对!费雪莹觉得有点悲哀。她想找毛主任求求请,只要一句话就够了。她观察到班主正频繁地接近毛主任,也就打消了念头。她自己的烦心事也不少。

连续五天夜里打来电话,如果再不见上一面,H就真的从她生活中消失了。这次,他是下决心要去日本定居了。费雪莹不由忧虑地猜测,自己在H心里的位置,大约是唯一能将他留下来的人吧。H对电话中的飞雪说,只要你愿意,我就留下来,永远留在你身边。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爱情吗?一个小她好几岁的男人,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一个根本不了解她身世的男人,一切显得多么荒唐可笑啊。神情恍惚使费雪莹在工作中也不断地犯错误,幸好都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人投诉,只要她不主动接近毛主任,班主也拿她没办法。几天以后,小月又回来了。她不是来重新上岗工作的,她拎了一兜子水果食品,有香蕉苹果克力架和奶油咖啡豆,当着班主的面,每个人都分了一些,然后操着男人的口吻说,吃着玩吧,趁着你们都没到更年期,嘻嘻,听说女人一到更年期瞅谁都像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你们可都小心着点。在班主的注视下,小月趾高气扬地走掉了,传呼台的人随后收到了班主生病休假的消息。

毛主任是第二天临下班时把费雪莹叫到办公室里的。你看,班主这一生病,还真不好办。我想让你出来,当个组长什么的,你有意见没有?

不行,你还是找别人吧。费雪莹躲避着毛主任的眼光。

别人都很年轻,再说你比他们有经验,我觉得你……毛主任把声音拉长,做事特别稳重,而且没有什么负担。凭你的业务素质,早就该当这个组长了。费雪莹低头不语,毛主任隔着桌子把手伸过来,用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弹了弹,费雪莹像被烟头灼伤了似的,迅速地缩回手,大惊失色地说道,别……啊,不,不能这样。毛主任尴尬地把手收回来,怎么了?你没事吧?费雪莹的摇头让她更加不知所措,一个组长不至于让你这么为难吧?我也不勉强,要不然你回去想想。费雪莹说了声谢谢,就有些神不守舍地离开了毛主任的房间。这个小费,蛮有意思的嘛。她听见毛主任在身后自言自语道。

费雪莹决定要与H见上一面,她与H约定好了时间、地点。就当她揣摩着思路,谋划着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H面前时,那天被毛主任无意当中触碰过的手背,长出了一块钱币大小的斑迹,随即例行的月假也发生了紊乱。脑袋滚烫滚烫地像是发了烧,她去了医院,吃药,打针,医生的诊断还是皮肤过敏,是系统性的,好像与血液有关。费雪莹难过地想,这一次,H是真的见不成了。也许命中注定,这个小男人只能成为她电话中的倾诉对象,只能远距离地感受到来自异性的精神。她快乐与幸福是因为在精神中他们无所不能,她痛苦与茫然是因为他们在现实中无一所能。费雪莹告诉自己还是放弃吧,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放弃H,放弃Z,放弃W,还是放弃毛主任,这些放弃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当她头重脚轻重新回到海温斯公寓里自己的房间里时,一点也没有留意质检局的处长郑文一直用关切的目光把她送进了房门。一点也没注意到下夜班的吴心正在另一间房子里睡觉。所以当她一脸泪水嘤嘤哭泣时,轻轻的开门声吓了她一跳。是睡眼腥松的吴心。雪莹,你怎么了?吴心问。费雪莹揩净眼泪,但是更多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吴心又问,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费雪莹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隔了两天,吴心化妆成费雪莹,也就是飞雪,去见了H。

当吴心回到费雪莹身边,向她讲述那个H时,她简直被吴心嘲弄、鄙夷的神情激怒了。他跟你说长的像郭富城?天哪,你见过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一百七十斤的郭富城吗?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很爱占女孩便宜的男人。他一会儿摸你的手,一会儿摸你的腿,一会儿又摸你的头发,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简直都能跟你……吴心做了个接吻的动作,然后很是嗔怪地说,这种小男人你也搭理他?费雪莹的大脑一片混乱,这根本不是电话中的那个H,也许这个H是冒名顶替的,像她与吴心一样,也许吴心是因为看不起H才故意说出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也许吴心根本就没去见H,她只是把她相处过的某一个男友拿来做挡箭牌,随便来填补她的幻想。也许……她不愿再想了。

费雪莹本能地再一次讨厌起男人来,她的冷漠再一次被阿蒙查觉到了。费小姐这几天心情很不顺哪,她是不是被哪一个男人算计了?阿蒙问吴心。

谁也别想把她算计了,吴心说,你以为我们女人是那么好欺负的?告诉你,小心着点儿!

前些天还好好的,你们女人怎么说变就变,真可怕,阿蒙不知何时已点燃了一根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嘿嘿地笑,我那个搞医的朋友,现在还耍单身呢。得了,就冲费小姐这脾气,这架式,我还是歇菜吧。

费雪莹想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决定,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边的男声再熟悉不过了,是W。飞雪的电话让W吃惊不小,他流畅而深沉的男中音,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啊?费雪莹一字一句地把想了好久的话说给W听,你还想不想见我,这个星期六我有时间。她仔细聆听着W的喘息声。我有一些事情要讲给你听。

飞雪,你看,这周……偏赶上我有事情。要不,下个周六或周日吧。我很抱歉。工作上的事,我不好推托的。

那好吧,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等你的电话。费雪莹又随便说了些别的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她摊开日记本,把想到的话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她尽量不要滑落的泪水落到日记本的页面上。不知不觉,她已经写了整整三个小时,写了整整七页,在第七页的最末尾,她写着这样两句话,我不能让他靠近我,我只想证明W的真实性,我只想知道,在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爱存在。

同类推荐
  • 阴魂道士

    阴魂道士

    天师,一个不为人知的职业,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使命,天地间已经没有了神,魔,但还有我天师,我龙天必完成使命,杀破天下妖怪,保护这个世界!!PS:如果觉得疯子的书还可以的话,就进入疯子官方读书群:511463508疯子官方读书群等待你的到来。
  • 盗墓天书

    盗墓天书

    浩瀚九州,蕴藏着无数秘密。术士们称这些秘密叫作“玄机”。不知何年何月,某术士毫尽毕生所学,著成《玄机》一书。书中记录了九州大地上的七大玄机,传说在每一个玄机中都藏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本发黄的旧书,各路人马斗智都勇,到底谁能揭开《玄机》里的真正秘密呢?
  • 借胎

    借胎

    第一次见家长的那晚,女友的家人闯进了房间……居然要我跟女友的姐姐……
  • 阴阳裁判所

    阴阳裁判所

    阴阳裁判所,裁判阴阳!裁阳:八字,紫微,星命,奇门,六爻,六壬,风水,面相。判阴:收阴,送子,寻根,逐源,镇宅,斩风,借道,裁决。爷爷和父亲意外失踪,雷达阴差阳错当上了阴阳裁判所第十九任所长。遵循与时俱进的祖训,雷达对许多已经严重落伍的传统术法道具,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神打?落伍了!现在召唤才是主流,虽然被召唤出来的几位似乎有点不太靠谱!苦修三十年才小成境界的九霄神雷?早就out了,迷你发电盒,自带200万伏高压电流,普通人分分钟变抓鬼小天师!一场普普通通的捉拿占地鬼的业务,却让雷达意外的卷入了一场人鬼两界之争的漩涡之中!人道三所,阴冥六府,这是一场有关生存的战争......
  • 阴阳古宅:通灵法师

    阴阳古宅:通灵法师

    古老的城镇,神秘的小区,一夜间破败的医院,这其中又有什么秘密?普通高中生蒋之辰意外住进古楼,被迫唤醒前世的记忆,从此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养小鬼害人?阴阳眼神秘女孩?阴阳两道,孰是孰非.降魔驱鬼,光怪陆离。
热门推荐
  • 人鱼的旋律之七彩琉璃

    人鱼的旋律之七彩琉璃

    转学生的陷害,海斗的不相信,足以把她从一个善良,可爱,天真,害羞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完美,身上散发着王者气息的女孩,使她变得无比成熟,使她无比强大。
  • 我的傲娇美女鬼仆

    我的傲娇美女鬼仆

    获得了一个捉鬼的手机app,生活从此浪的不行了。
  • 田园医女

    田园医女

    她不幸穿越,代姐出嫁,照顾瘫痪的男人不说,还要养着一个小包子。他沉默寡言,想要给她自由,却不想她不离不弃的陪在他身边。那时,他便想,她就是他的全部,世间对错全都不管,唯娘子命是从。
  • 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2

    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2

    诸葛亮作出了其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辅佐当时寄人篱下、身处险境的刘备。隆中对让寄人篱下二十年的刘备如醍醐灌顶。正当二人竭尽所能地夹缝中求生存之际,曹操大军南下、荆州降曹,刘备失去了最后一块立足之地。生死存亡之际,诸葛亮孤身前往江东游说孙权,以巧妙的攻心计和精辟的敌我分析促成孙刘联盟,刘备集团由此转危为安。赤壁大战后,诸葛亮又以先人一步的奇谋夺取荆州四郡,在曹操和孙权的势力范围间硬是抢占出一片重要的生存空间。
  • 活在仙侠世界

    活在仙侠世界

    上古之初,恰逢天地巨变,源气消散,以致神魔乱舞、仙佛哗变。为争夺天命,万灵开始了漫长的血腥之路。然而,自天地巨变后,最残酷的时代降临了,所有生灵都要面对生老病死,无一例外。人族,贵为女娲后人,却天生弱小,在众强环伺下,多数沦为鱼肉。直至‘窍’的发现,人族才开始展现属于他们的风采。三生同世窍、六道轮回窍、九五至尊窍、盘古开天窍、混沌归一窍……至此,‘窍’的时代到来。ps:黑暗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 两个世界的他和我

    两个世界的他和我

    我是个从小就有异能的女法医,他是个沉默冷俊的刑警,我们经常见面,却从没有交流,也没有交集,平行世界的两个人,却相遇了……,那些匪夷所思的案件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让我来毁灭世界吧

    让我来毁灭世界吧

    我穿越了,我能变强吗?不,你还是安安心心当一个女人吧
  • 妙手丹心

    妙手丹心

    彪悍不需要解释的美女学姐,温柔、纯情的包子西施,青春、性感、火辣的富家女,高贵、知性的美女董事长,还有那清音体柔的萝莉徒弟……********爷的仙丹是用锅焖出来的~~~风流丹师的现代生活录!
  • 天眼4:咸阳仙宫

    天眼4:咸阳仙宫

    《天眼(4咸阳仙宫)》讲述中国千年文明的恢弘巨著,也是中国第一本介绍古墓鉴定和古墓机关破解术的奇书!千百年来,这个世界向我们隐藏了太多的秘密。远古生物、神秘宗教、离奇事件、帝国阴谋、古代遗址……无数证据表明,远古人类均有第三只眼睛。但它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一批由特种兵、考古学家、生物学家、开锁匠、机关破解师和鉴宝师等人物组成的强大探险队,开始了一场寻找古代文明的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