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分手之际,田翠蛾问道:“兴东,这四间房子你打算怎么用?我和我妈卖鸡蛋,摆个摊就行了,暂时可用不上房子。”
大头很清楚目前的情况,商业房的位置原来是乌四集的核心地段,后来因为盖房,摆摊的商户们都被集贸所安排在周围了,现在商业房的门前地方还都空着呢,这必须等27家商户一起开张,才能又把市场的核心地位夺回来,如果自己现在就开张,一是没啥可卖的,二来也显得人单势孤。于是赵兴东答道:“姐,房子不急着用,先让凉凉,我刚才摸着墙还有点潮气呢,再说贾柳沟的竹制品还没有大量生产呢,就是要开门经营,我也不知道卖啥。等过段时间再说吧,也容我想想,看能不能再卖点别的。”
“那好吧,姐也帮你想想,那姐回去卖鸡蛋了,你路上慢点。”田翠蛾说道。
“好,再见,姐。”大头跟姑娘告别之后,一个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他此刻反倒有些激动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做如此大的买卖,这种巨大的压力还伴随着某种荣耀在里面,让人有点不能自已,尤其是现在,周围没有一个熟人,赵兴东反倒有点放开了,他一边为如何使用这四间房盘算着,一边又压抑不住干大事的兴奋,走两步就跳起来,用手拍打路边树上的树叶。
就这样,赵兴东蹦蹦跳跳了一路,回到了学校,他大概理清了思路,房子先放着,等集贸所把房子卖完或者租完后,再跟大家一起开业。四间房子,一间房子肯定要用来卖鸡蛋,现在自己收的鸡蛋多了,田家也消化不了,总把鸡蛋放到她们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另一间就卖贾柳沟的竹制品,至于另外两间实在不知道卖啥,那就出租。刚才田翠蛾说不用自己的房,可真遇到刮风下雨,她们肯定还是会进来的,只要进来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了,到时候自己只收她们一半的房租就行了,现在的关键是,还要找个卖竹制品的人,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合适的人,就用郭大海卖货,这竹制品可比鸡蛋好卖多了,相信郭大海不至于卖不了。
赵兴东进校门的时候,已经想通了所有环节,人也轻松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学习氛围并不浓的地方,想想还是觉得考学最重要,做生意只不过是副业,不应该占据自己过多的精力,于是大头立刻钻进了教室,一心扑在了‘鲤鱼跳龙门’的伟大梦想中……
转眼到了1979年11月1号,中午学生们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突然饭堂门口出现了两个人,他们的出现立刻就吸引了不少同学的主意,并迅速传染给了大家,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二位。有许多不明所以的学生,纷纷问起身边的同学,这是何方神圣,怎么大家都看他们呢?答疑解惑的学生摆出‘你咋连这人都不认识’的架势,先鄙视了一下问话者,然后才小声说,来人正是前县高中的‘名人’——郭大海!
郭大海今天提前释放,一大早他的父亲就去接他了,等办完手续出劳教营大门的时候,都已经十点了,父子俩一商量,一致决定先不回家,而是来趟县城,要专门感谢一下自己的恩人赵兴东。
等他们到了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吃饭时间,郭大海对自己的母校还是门儿清的很,就领着父亲直接杀到了食堂。此刻,赵兴东也和大家一起排着队,他正沉浸在一道数学题中,根本就没有发现异样。
突然,赵兴东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猛的一拍,接着耳边就响起一个极大的声音“兴东!”正在入神的大头,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他手中的碗筷险些没拿稳,掉在地上,等他回过神一看,发现站在眼前的是郭大海,不由转惊为喜。只见大头张开双臂,像中央领导人在会见亚、非、拉老朋友们时的动作一样,紧紧拥抱住了对方(注:该动作学自看电影时放的新闻加演)。
郭大海被赵兴东的激情所感染,他也深深的拥抱了这位带给他自由的朋友,相拥的动作持续了十几秒,引得周围的同学都啧啧赞叹,这是多么深的阶级兄弟情义啊,真是值得讴歌一下。
赵兴东在拥抱的时候,发现了郭大海的父亲就站在旁边,于是赶紧推开怀里的壮小伙,然后冲着郭父一点头,很亲切的问候道:“叔,你也来了。”
老实巴交的,都有些近乎于刻板的中年农民,是出于真心来感谢大头的,他把儿子拉到身边,然后站好身形,很郑重的对赵兴东说道:“兴东,我们郭家感谢你的大恩大德!”说完,就往下跪去。
这番举动把赵兴东吓了一跳,他急忙伸手扶住郭父,嘴里说道:“叔,叔,快别这样,快别这样,我何德何能,哪能当这么大的礼呢?”
郭大海也没想到父亲要下跪,他内心虽说感激赵兴东,可也没有屈膝的想法,但父亲都要跪,自己怎好不跪呢,也只好跟着做了。等膝盖弯了半截,见大头拦住了父亲,他也就趁机又站直了起来。
“能当!没你,我家大海还在劳教营里挖沙子呢!这是大恩德,应该重谢的,可我老郭家一穷二白,实在没啥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我们父子俩就给你磕一个头吧!”说完,倔强的中年农民又一次要跪下。
大头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他使劲拖住郭父,嘴里也急切的说道:“叔,可不敢这样,你这是折侄儿的寿呢!大海能提前释放,全是他表现的好,跟我有啥关系呢?叔,可不敢这样说,可不敢这样说!”
在说话的同时,赵兴东又用眼睛示意郭大海帮忙,两人一起扶住了郭父,此时郭大海也明白过味儿了,自己提前出来这事,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毕竟是做贼心虚的事情,咋能大鸣大放的到处宣扬呢。
食堂里也有几个老师正在打饭,他们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撼,早先郭父来求大头帮忙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农民没有见识,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让赵兴东这个屁大一点的孩子去监狱捞人,这不跟画饼充饥一个道理嘛!可眼前活生生的郭大海,还有郭父的所言所行,都让这些灵魂工程师们大跌眼镜,心说这个大头小子还真不简单啊!
赵兴东与郭大海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郭父,此时几个郭大海的同窗好友也围了上来,大家先对这家伙能这么快出狱表示了好奇,等听完赵兴东介绍了原委之后,众人恍然大悟,倒是都没对见义勇为本身有过怀疑,这和郭大海日常急公好义的表现分不开,大家觉得郭大海要是见死不救才怪呢!
看见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赵兴东担心郭父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说漏了嘴,又一想,既然要买郭大海的忠心,而且已经花了大价钱,那也就别再抠这点小钱了,只听大头说道:“大海,本来我以为你出来,要先回家养几天,没想到你先到学校了看我了,择日不如撞日,那我今天请客,给你接风洗尘,咱们去天香阁热闹热闹。”
郭大海对天香阁是慕名已久,只不过一直没有光顾过,即便在赌博事业处在最顶峰的时候,也没敢涉足,那种地方不是他这种赤贫农民家庭出身的孩子,敢轻易进去的,此刻听赵兴东这么一说,他不禁有点心驰神往,可转念一想,救自己出来,赵兴东已经花了不少钱,再在天香阁吃顿饭,那岂不还要花一大笔钱,于是这个质朴的农家小子就想张口拒绝。
不过人精赵兴东,似乎已经猜到郭大海要说什么,他制止住了对方的发言,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大海,赶紧走吧,省的去晚了,天香阁还没座位了。”说完又对国富说道:“叔,学校食堂的菜都卖光了,咱们到外面吃饭去。”
大头把手里的碗筷交给其他同学,领着郭氏父子出了食堂,他还叫上了成利锋和苏东波,尽管赵兴东还让郭大海再叫上几个相好的同窗,但这家伙怕花钱多,就没敢再叫旁人。
成利锋和苏东波都是‘一头沉’家庭的出身,不过成利锋特别贪利,而苏东波特别贪玩。五人走在路上,郭大海总觉得少点什么,想来想去他突然意识到贾红梅怎么不见了,这女娃和赵兴东可以讲是形影不离的,今天咋没见人呢?
因为也没有外人,郭大海就问起了赵兴东,贾红梅哪儿去了,大头一听这话,是真的郁闷了,半天都没说话。成利锋已经被赵兴东基本折服了,又因为贾红梅不在学校,而赵兴东又一心顾着学习,所以好多与蛋员们的联系,都交给这小子去干了,他现在有点导蛋部队二把手的感觉了。此刻见一把手情绪不高,成利锋就自觉的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郭大海。
郭大海一听贾红梅已经退学了,而且又是程一瞬捣的鬼,有些怒不可遏,他原来对程一瞬还没有非常恨,因为他理解这是老师的天职,毕竟自己赌博是不对的,可听到程一瞬硬硬拆散了赵兴东和贾红梅,这让他那颗好打抱不平的内心,燃起了怒火,这叫新仇旧恨一起大爆发。郭大海刚想破口大骂,但又怕父亲听到,就把赵兴东拉到一旁问道:“兴东,这****的程四眼,是不是脑子生蛆了,简直坏都坏到骨头缝了,咱们啥时候收拾收拾这个家伙,我在劳教营和看守所里,还是学了几手的,保准让这家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看到郭大海还是原来那副乐于助人的样子,赵兴东很欣慰,觉得这个朋友还真不错,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他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然后才小声说道:“人多,这事以后再说。”
听了这话,郭大海也明白现在人多嘴杂,自己的老爹还在旁边,确实不宜扯报仇雪恨这个话题,也就不再吱声了。
不过,唯恐天下不乱的苏东波此时说话了,“哎!大海,和你一块被抓的除了张小平,其他四个人都在县城,咱们干脆把这几个家伙都叫出来吧,好歹你们也是狱友一场,你出来了,他们也该给你接接风,不然就咱们几个也不热闹啊。”
这个提议郭大海和赵兴东都觉得不错,于是大家分了工,两位白吃饭的家伙被派出去叫人了,成利锋负责叫钱春平和梅党生;苏东波负责叫二班那两个被开除的小子;赵兴东当然陪着今天的主角郭氏父子,在天香阁等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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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郭大海在里面学了真经回来了,程一瞬就要倒霉了,哎……看着这么认真负责的人民教师要吃哑巴亏,俺老枪怎么感到浑身都来劲呢?难道俺很阴暗吗?诸位有没有对程一瞬的完蛋,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