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要去开门的这一刻,任保平突然看到了贴在门上的那个小东西。
那是一枚红心,小小的,但却是一个天大发现,对于任保平来说无异于新大陆遇到了哥伦布。那是结婚前来布置新房时,他顺便买了芳子爱吃的巧克力,芳子一进门他就把巧克力送到了如她嘴里,而包装上那颗红红的小爱心就被任保平顺手贴在了门上。现在房间里的一切都变了,人也换了,可这颗红红的小爱心还在。
“你、你怎么还不走?”小林似乎有些心虚了。
任保平回身抬头,指指门问:“这是谁贴的?”
那三个人凑上前看看门上那颗心,小林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们住进来时就有的。”
“不,这颗心不是早就有,而是几天前刚刚被人贴上去的!”任保平语气肯定,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前几天?你怎么知道?是谁、谁贴的?”
“就是我!”
“你?”小林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很是意外。
“就是我贴的——这怎么解释?这说明什么?”
小林一时答不上来,倒是那个邻家男人轻轻一笑接过了话:“说明什么?要我说这只能说明你曾经私闯民宅,这需要你来解释了!”
任保平没想到对方会反咬一口,他先是哑口无言,然后走回三个人面前,诚恳动情地说:“几天前我就住在这里,千真万确,我和芳子就是我的爱人刚刚结婚,新房就在这里——一直到昨天早晨我还住在这里,可现在这里却成了别人的家,我找不到家了,我找不到我的爱人了,你们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听任保平这样说,小林他们互相看看,然后小林也郑重告诉任保平:“我们自从住进来就没有搬走过,更没别人住进来过,你是在说梦话吧?你说这是你贴的,你怎么不说这家具也是你买的,这房子也是你装修的啊?”
对门女孩揶揄道:“就是,不是没睡醒吧,也许你是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吧?”
任保平激动起来:“我不是小偷,我没有说谎,我也不是精神病,我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这到底是谁的家,我只要找回我的爱人……”
对门男人说话了,他丝毫没有因为任保平的真情告白而感动,反倒冷冰冰说如果任保平不马上离开,他就要帮小林报警了。听他这样说,早已看不过去的对门女孩已经从包里拿出手机要拨110了。任保平明白警察也不会相信他的话,麻烦闹大只会耽误他寻找芳子。
尽管万分不情愿不甘心,任保平还是不得不离开了那套房子。
如果说那房子自己真的没住过,可门上明明有自已贴上去的爱心;如果说自己真的住过,那个叫小林和大伟的又怎么解释?那对陌生邻居又怎么解释?如果这一切真是花向阳搞的鬼,那他临走时又何必对自己说那样一番看起来很认真的话呢?莫非——莫非和芳子邂逅、定情、结婚成家还有家门上那颗红红的小爱心,这一切的一切真的都是他虚构臆造出来的?难道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自己虚拟出来的世界里?
坐在路边的任保平越想越害怕,想着想着他都不敢想下去了。这时他突然很想家,想爸想妈想妹妹。
任保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是妈接的,任保平记得还是结婚前一天给家里打的电话,家里自然惦记着。家里本来商量让爸来参加婚礼,可离得那么远,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何况任保平知道老爸舍不下学校里那群孩子,当然更主要还是芳子主张婚事越简单越好,她最不喜欢那种闹哄哄的场面,她说可以婚后找机会回去看二老,这一点两人意见高度一致,所以他们的婚礼没有父母在场,连结婚证都是芳子在婚姻登记处的同学来到新房现场办公办理的,然后毕然他们一伙在新房里喝酒唱歌热闹一场就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典礼。家里虽然没来人,可还是打过来了一万块钱。一万块在这个城市里实在算不得多少钱,但任保平知道这一万至少有一多半是家里借来的,这些年为供他和妹妹上学,家里一直欠着债。芳子知道他家的情况,那一万一分没动又叫任保平给打回去了。也许正因为没能来人又没能帮钱,家里虽惦记却没好意思打电话来打扰他们小两口,而结婚第二天就出了岔子的任保平则是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跟家里说句话。现在接到儿子的电话,保平妈分外高兴,忙不迭问小夫妻好不好,什么时候回去认亲,又说再次说不该把钱打回去……这时候任保平才醒悟这件事不能告诉家里,起码现在不能说,说也说不清只能叫亲人白白跟着担心。他强压住强烈的倾诉欲,故作开心地告诉妈一切顺利,芳子对自己也很好,叫妈放心,这段都忙,忙过了这段就去探家。妈那个高兴啊,说邻居亲戚看了他寄回的照片,都夸小芳比大明星还好看,都夸他有福气有本事哩……任保平听得心里酸酸疼疼好不是滋味,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赶忙打断妈的话,问了二老的身体和小妹的学习和健康情况,又叮嘱几句就忙着挂断电活。
抹抹已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任保平万分愧疚——如果这个芳子和这场婚事真的都是自己凭空杜撰的,那自己如何跟家里交待,爸妈的脸面又往哪搁呢……
突然任保平又觉得不对头——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那自己和芳子的照片又是从哪里来的?芳子的电话号码又是从哪里来的?何况一切自己都记得那么清楚,再说自己刚刚还去公司见过芳子的父亲,怎么能说全是假的呢?不行,决不能动摇,决不能放弃,决不能给自己找任何借口,一定要找到芳子——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逃避!
芳子家里、芳子父亲的公司任保平都已找过了,任保平又一次不知应该到哪去寻找了,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号码了。
任保平再次拨打芳子的电话,一次,两次,三次……
当任保平拨打到第十八次时,电话终于通了。
那一瞬任保平没有惊喜而是突然万分紧张,心要提到天上去——电话虽然通了,可他不知道说话的会是谁,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消息。
如果那边说话的不是芳子,如果那边说这号码根本不是芳子的,如果那边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种种不祥的预感猜测像一块块巨大的黑色陨石,倾刻之间自头顶向他轰然砸来。
电话里终于传出了声音:“喂……”
泪水刷地一下自任保平双眼中倾泻而出……尽管只有轻轻的一声,但毫无疑问那是芳子的声音!
“喂,保平?保平?”
芳子叫出了他的名字,但任保平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尽情流淌。
“保平,保平是你吗?你怎么了?”芳子的声音有些急切。
“是、是我是我是我……”任保平终于哭着说出话来。
“保平,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你现在在哪儿?”
任保平顾不得满脸的鼻涕眼泪,顾不得回答芳子的问话,只急切问道,“你在哪儿在哪儿啊——不不不,先别说先别说!”
任保平猛然想起了花向阳的警告叮嘱。
“保平……我……”芳子似乎很为难。
任保平顾不上细想芳子想说什么,他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芳子电话里说话怕不安全,你说个地方我们见面!”
“……”
“不行不行!”不等芳子回答任保平又想起了花向阳的警告——不能让芳子乱跑,最好就呆在屋里。虽然任保平并不信任花向阳,但在这一点上他一点也不能大意。
“保平,你到底想说什么?”
“芳子等一下,让我想一想,千万别挂电话……”
一时之间,任保平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他又不敢太耽搁,怕芳子那头电话断了再也无法接通,他只得有些冒险地问芳子离哪个公共场所最近,芳子说离金丰购物城不远,任保平说:“一个小时后咱们在金丰购物城见面好么,你不要太早来,我先来等你……你最好找一个可靠的朋友一起来——但不能是家人,更不能是——妈妈……和你爸爸……”
尽管有些犹豫,尽管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沉吟片刻,芳子还是勉强答应了。
“千万小心!要注意别让人跟踪了!”任保平再三叮嘱。
放下电话,任保平就急急忙忙上了一辆出租车。
本来是直奔金丰购物城,可是到半路任保平想起花向阳的警告,任保平回头真的发现后边好像有车跟踪,他忙叫司机绕路走。走了一段任保平发现那辆车依然跟在后面,而且这时他也想起来,刚才他给芳子打电话时,那辆车就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只是那会他没有多注意。任保平暗自责怪自己太大意了。
“快,把后面那车甩掉!”任促平很紧张也很着急,现在他相信花向阳不是吓唬他,芳子真的有危险,他绝对不能把“尾巴”引到她身边,也不能耽误了和芳子约定的时间。
出租车司机看看任保平,没有说话,只是很快把车拐进了一条小街。
任保平回头,那辆车仍然死死咬住他不放。
“快,快,它还在后边!”任保平紧张得声音都变了,尽管这情景很像电影中的情节,但任保平清楚明白这不是拍电影。
“放心,坐好。”出租车司机淡淡说了四个字,依然不慌不忙。
司机的沉稳让任保平稍稍心定了一些。
司机没说大话,三钻两拐还有惊无险地逆行了一小段,后边的尾巴终于不见了。
这一耽搁,一个小时就快到了。好在离金丰购物城已经不远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又有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