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元年(1851年)9月末,我率领一千五百余名八旗新军在广州码头登陆。其时,正是傍晚,虽然毒辣的太阳已经退去,只剩了在地平线上的一抹晚霞,但空气中仍是飘荡着难耐的暑意,热烘烘的空气烤得人浑身上下都汗津津的,衣服粘在身上,粘乎乎的极不舒服。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天气,这么热!”船头的陈孝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探头向前面张望了一番,“哎!他娘的怎么还不进港?通道不都空出来了吗?磨蹭什么?”
“这位官爷有所不知,”船老大说道:“此地的码头狭小,需要等着里面的几艘商船卸完货,出了港,咱们才能进去的。”
“哪几艘?”陈孝伸着脖子拼命地向前观望,“我怎么看不到?”
“官爷您看仔细了,就在前面…!”顺着船老大的手指方向,陈孝果然看到暮色中有几艘悬挂着英法旗帜的货船正在卸货,一队队民夫躬着腰,扛着沉重的货物,在又高又窄的跳板上踯躅而行…。
“唉!民夫们不易呀!”船老大又徒自叹道:“这些洋人不把咱中国人当人,在他们船上干活,都是有二鬼子监工的,动作稍有迟缓就是一顿皮鞭,累死累活的干一天能混个温饱也就是万幸了…。”
正说着,突然一个民夫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落入海中,溅起了老大一片水花…。
“有人落水了——!救人啊——!”其中有他的同伴高声叫道。
“不准停步,******,都给老子干活去…!”一个人影挥舞着皮鞭将停住了脚步的民夫们重新驱赶了开来,接着他又向身边的几个人吆喝了几句什么。
这几条人影飞快地蹿入水中,将货物打捞了上来,对在水中挣扎的民夫却不理不睬。
“哎——!他们怎么不救人呀…!”陈孝急切地高嚷道:“你们快去救救他呀!”
“唉!”船老大叹道:“这位官爷,咱离得太远,等咱游到那儿这人早就…。”
“哎呀,那也不能不救…!”陈孝看着水中的民夫一点点失去挣扎的力气,他情急之下高声喊道:“哎——!救人呀,快救人…!”
他的叫嚷声不仅没有招来救兵,反而惹来了十几个洋人水手。他们站在船舷上,对着水中的民夫指指点点的,似乎是在争论着什么。
起先陈孝还以为他们是想救人,但接下来的一幕几乎将他气晕了过去,只见一个水手跑回去好像是抱了一包什么东西回来,他取出一个,“嗖”的一下向海中的民夫丢了过去。“嘭”那东西落入民夫身旁的海中,洋人水手们猛地爆发出一阵笑骂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那东西亮晶晶的,显然是空酒瓶!
“我X你妈的洋鬼子!”陈孝怒气冲天,跺着脚地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玩意儿…,我X你八辈子祖宗…”
喧嚣的吵闹声同样惊动了我,步出舱门正看到陈孝在喷着唾沫星子,没头没脑地乱骂。
“怎么回事?”我不悦道:“叫嚷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不是,大人,您看…!”陈孝指着海中已经只剩了两只手臂在没命地抓挠的民夫,急得几乎哭了出来,“人…人都快没了!小的不会水,您说可怎么办呀!”
再看看嘻嘻哈哈地在船上幸灾乐祸的洋人,我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但此时此刻,人命关天,我已经顾不得生气了,顺手抄起船头的一根缆绳,对紧跟过来的云梦和秦卫说道:“快,帮我合力丢到那艘船的桅杆上!”我冲远处一艘船的桅杆努了努嘴。
“大人,您是想…。”云梦一看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当下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我水性好,这种时候就别争了…!”说着,我已经举起了缆绳的一端,“咱们合力,来,听我的,一、二、三…!扔——!”
“嗖——!”在我们的合力下,缆绳刺破空气的阻碍,如同利剑般向远处的桅杆飞去。
“啪!”一声轻响,缆绳准确地搭在桅杆上,巨大的惯性使它围着桅杆绕了几圈,紧紧地缠在了上面。
我将缆绳的另一头向陈孝手里一塞,“抓紧!”说完,手握缆绳,纵身跃出船舷,飞快地向落水的民夫滑去。
我的出现显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其中反应最为强烈的是那十几个洋人水手。他们望着我的身影,叽哩哇啦地怪叫着什么。别人或许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说的是“哦,看呐,中国飞人…!”
“奶奶个头,洋鬼子真他妈不是玩意儿!以前我怎么每感觉到呢…?”这是我潜意识里冒出的一个想法,但也就在这时,我已经来到了落水民夫的上方,我来不及再想旁的,手一松,“嘭!”落入了水中。
水里的民夫已经意识模糊了,现在的他只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苦苦支撑着,所以,我入水之后,立刻被他死死地抱住,多亏我早有准备,马上挥拳将他击晕,拖着他爬上了岸。
看着我做完这一切,秦卫那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他随后抓住缆绳,轻轻一抖,笨重的缆绳就彷佛活了似的从远处的桅杆上脱落下来,落入了海中。
“将缆绳收起来,放下小船,咱们先行进港!”在他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一条小船,云梦和秦卫带着我的十几个贴身卫兵慢慢地向岸上靠了过来。
等到他们弃船上岸,我已经将那名民夫救醒了,从他千恩万谢的对话中,我得知,他叫罗二娃,是附近的乡民,因为家里穷苦,不得已才来做了民夫。
见他没什么大碍,我宽慰了他几句,起身要走。这时,罗二娃在我身后叫道:“这位恩公,请问尊姓大名!”
“嘿嘿…,小子,你有福了,这位是咱们钦差大人…!”我随行的一个亲兵说道。
“啊?!”罗二娃短路似的愣怔了半晌,突然声泪俱下地在地上“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叫道:“大老爷啊,青天大老爷…!罗二娃给您磕头咯…!”
我责怪地瞪了多嘴的亲兵一眼,转而对罗二娃笑道:“脱了官服,咱们还不是一样的人?你瞧,我现在就没穿官服,还是不要把我当成大老爷的自在。”
我见罗二娃的喊声惊扰了码头上的闲杂人等,已经有人围上来看热闹了,为了免得麻烦,我赶忙快步向前走去。
“小伙子,回家好好养养身子!”秦卫经过罗二娃身边的时候,怜惜地将他扶了起来,并顺手塞给他几块碎银子。
罗二娃微微一怔,旋即又对着秦卫的背影跪地施礼道:“谢大人,谢大人…!”声音哽咽,他竟激动得哭了。
但就在此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蹿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他猛地抢过了罗二娃手中的银子,恶狠狠地说道:“哼,给老子弄坏了货物,老子还没找你算帐呢!这银子就算赔偿损失了…!”
这一切都被落在了后面的秦卫听在了耳中,他冷冷地说道:“大人请稍候片刻,秦卫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