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得意地对我说:“这只小猫,不管我怎么骂它,它还是绕在我的身边。”我想,这只小猫是天下子女的典范。那一天是10月13日,正好是重阳节。
这只小猫是侄女小荻拿来放婆婆这里养的,自从养了小猫,小荻的电话便多了起来,但是醉翁之意从来没有遮遮掩掩过。她开口便是小猫吃过了吗,小猫长大了吗,小猫在哪呢。国庆节那天,我和婆婆去了趟宁波舅舅家,第二天刚回到家,气还没喘上,“叮叮叮”电话响了,婆婆说是小荻,果然被猜中。我拿着电话高喊婆婆听电话,婆婆说:“她是问猫在不在,有没有吃过,你告诉它,猫在的,吃过了。”我于是按上述回答,小荻放心地“哦”了一声便挂了电话,没有多啰唆一声,哪怕是宁波好玩吗之类的。
我将此事说给乔娜听,她说她跟小荻一样夏天时买了只香香猪放妈妈家养着,一天打三个电话问:麦兜(香香猪芳名)呢?她妈妈的回答是:麦兜刚洗了澡,吃过牛奶睡着了!不明白的人还以为麦兜是个小孩呢!她妈妈说,托麦兜的福,让本来三天打一次电话的女儿瞬间变成了一天打三个电话。
如果说成功不问经过只问结果,那么想要让子女频繁打电话就养宠物吧!不过我婆婆绝对是歪打正着,就像因为真爱而结婚,结了婚却发现对方不但心意好而且超有钱。养小猫的初衷是为了捉老鼠,但是老鼠到底有没有抓到过有待考证,小猫倒真是让从来不曾恋爱的婆婆体验了一把恋爱的滋味。我说这话当然是有根据的。恋爱综合征是什么?简单归纳就是:见了要怨,不见要念!这两点在婆婆对待猫的态度上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猫天性喜暖爱清洁,于是它总是往被子、沙发、垫子上钻,对此,婆婆是苦口婆心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知教训了几百遍,然而猫坚持原则,我行我素。婆婆忍无可忍提高音贝,依然不见成效,于是猫钻到哪,她便赶到哪,后来发展到我们饭桌的椅子垫全体失踪,婆婆说一不留神猫便会坐上去睡觉,所以她把垫子收起来了,只好委屈我们冻着。沙发和床,婆婆加强防备,人在,猫允许在,人不在一定会关了房门,让它没有作案机会。
每次我去婆婆家,十有八九,她是把上一餐的冷饭用开水浇一下,就着冷冰冰的菜对付着吃。后来,她胃疼就一直煮粥吃,然而小猫用婆婆的话说“太作”,非米饭不吃。好人不和猫斗,婆婆冒着生命危险放弃吃粥,和猫一样煮饭吃。但是骂声依然不断,由于和社会接触有限,骂来骂去她就那两句话:“你这个死猫,再爬到椅子、眠床去就把你给扔了。”有时稍作改变就是把“扔”变成“杀”。“你这个死猫,再爬到椅子、眠床去就把你给杀了。”但家教收效甚微,连续几个月,婆婆依然骂个不停,小猫依然故我。
一个午后,小猫又触犯婆婆底线,爬到床上去睡了,被婆婆逮住脖子一把扔到门外去。婆婆得意自鸣:“这个死猫,是要扔掉它!”结果是两三个小时后还是不见踪影,婆婆把前房后灶找了个遍,继而发展到菜园邻家,挫败之余一屁股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滞喃喃自语:“这次是不回来了,这次肯定是跑到下面去,被人给抓走了,这猫要说是人见人爱的,介死样个猫也不知死哪里去了!”我一开始还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说什么谁叫你对它那么凶之类的话,婆婆一言不语更激发了我的说教心,上纲上线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之类的说辞——可是不对啊!被说教的人一言不发那伤心的样子是发自肺腑的,这可不太好,这沉湎于悲伤的样子比愤怒要可怕得多。于是应老师改口:“小猫会回来的,小猫怎么会舍得这么疼爱它的老太婆呢?”
一小时过去了,小猫没回来,两小时后还是没回来,三小时后依然没目标出现。婆婆那饱经沧桑的脸越发显得沟壑深重,屋里的空气明显凝重,我喘口气往门外走。那真叫眼前一亮,小猫跟没事一样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徘徊。接下去的情节当然就是失而复得篇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过头后,婆婆还是婆婆,一如既往地骂个不停,小猫还是小猫,屡教不改,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不可否认的是,小猫用过度的热情赢得了包括伟丰在内的全家人的欢心,尽管它总是把伟丰那诗篇一样的田园搅得胡乱,“这死猫,我不去菜园,它也不去,我一到菜园,它必定要跟来。”有一次为了防止它跟着去菜园,伟丰从后门出,婆婆为了更安全保险,把小猫关进卫生间。它在里面“喵”个不休,我起了恻隐之心,十分钟后去解救它。可是一打开门,这小猫一点没出来的意思,几秒钟后居然对着我吹胡子瞪眼,还从喉咙里发出怒吼。我一开始还以为它感冒了,这么气喘吁吁的,就体贴地问小猫:“你感冒了吗?怎么办呢?”可是它依然吼个不停,完全不是感冒那种昏昏欲睡、有气无力的模样啊!我马上反应过来,向它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来救你的好人。”可小猫依然愤怒个不停,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委屈的事。于是走到婆婆身边,拉着婆婆对小猫说:“是这个老太婆把你关起来的,是这个老太婆。不是我,我是帮你的人啊,是好人,是自己人啊!”婆婆幸灾乐祸地大笑:“你看,你对它好,白白的吧!”
但是我相信那句话,这辈子你能得到的爱就是你所付出的爱,对小猫也如此。在它身上得到的乐趣就是我在它身上所倾注的热爱和注意力,每一天它都带给我许多的快乐和感悟。采撷一些,自娱娱人。
猫贪吃变胖了。一次儿子回家看到昔日的小猫变成了肥猫,就惊讶地对我说:“他这么胖,一定有高血脂,你带他去医院看看!”他啊他的,完全没把小猫当猫类。
婆婆插嘴:“胖得跟柴油桶一样了,胆子却比针眼还小,上几天一只野猫来串门,它吓得到处乱跑!”说话间,看了眼小猫,眼神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又过了几天,我去老屋,婆婆一见我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对我说:“这只死猫非扔掉不可了!”
“又怎么啦?”对于婆婆这种大惊小怪的态度我已经有免疫力了。
“它跑到观音菩萨上去,把菩萨翻倒了!”婆婆看着我,目光中的坚定不移像革命战士一样,分明就是说:看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这位医生给出的良方是:“菩萨慈悲为怀,她会原谅小猫的,不会让你扔掉它的。如果你把小猫扔了,菩萨会难过的。”
婆婆愤愤不平地看了我一眼,我沉吟片刻让她消化一下刚才我给她上的功课,然后以圣人的姿态继续开解道:“再说,小猫说不定是想去朝拜菩萨的,热情过度了不小心把它打翻了,这可能性不是没有啊!”婆婆自知气死难告状这一真理,长叹一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