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居在耗子屋，满面风霜如刀刻，一副衰颜是否要长此以往波澜不惊下去，后面的几十年，还是否要在如此荒诞颓废的日子中打马而过？王小毛经常会带着这个问题挑个歪了脚的三角凳坐在耗子屋那铂铁片撑起的顶端，看着远处那一幢幢钢筋混泥土夯实的高楼大厦在阳光下赫然耸立。巨大的落差感会随着视线的延伸撑满胸腔，多年以来风卷残云的记忆同样不会仁慈于他这身高大的身躯。痛如针扎。
那些衣着光鲜的女人，华服艳丽，里面再穿多少都只是偶尔戏谑的残羹冷炙，离他的距离也只会越来越遥远，就连他心中一直惦念着的王小丽，他也不敢再试图去碰触。每次感觉到她悄然出现在附近，他能做的就只有佯装不知装疯卖傻，只为那个为他牵肠挂肚的女人早点弃他而去。这种隐忍，即便是王小毛这种当年惯戏风尘的叫花子，也能清楚的明白，在他的心里，那个只肯在他面前装个风骚婆娘的女人份量不轻。
脸上那横七竖八的疤痕，就像是黄土高原那被流水冲蚀出来的纵横交错千疮百孔的沟壑，都这么些年过去，他依然不习惯拨开额下的乱发照着镜子去看一看。遥想当年，可是风liu倜傥打哪都能吸引一群女人春潮暗涌的尖叫。如今尖叫依然叫好，但却是朱颜改尽无从再提起。也有过那么多次，王小毛郁闷难解，想着去向那糟老头子低头，请求恢复他昔日容光焕发的样子。可一想到自己这样不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二长老那挨千刀的是他给毒死的，他心里就憋屈，宁可忍着，也不回去。
可当他头一低，十几个充满稚气的面孔嬉闹着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声声帮主哥哥的时候，他心中隐匿的揉捏和颓废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童年少年这朝气逼人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抽出来的是一道放不下的责任，丫，这些孩子，连校园都没去过，幼儿园是干嘛的这帮孩子也没有体会过。怎么着，他也要让这帮孩子跟那些金屋银屋里的孩子比比。做人不能做孬种，做叫花子也得做个轰天动地的，这是王小毛最近废寝忘食折磨出来的大道理，而且是当机立断，要给这帮孩子一片蓝天，也给自己一片星空。
“帮主哥哥……”小女孩王雅洁从一帮孩子的游戏中退了出来，爬过一道栅格子充当的门窗，弱小的身躯挤到了王小毛的面前。皮肤依旧有些苍白，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懂点皮毛子医术的王小毛也没能发现什么异样的症状，哪天有空他得把这孩子带给兽医那小子憋犊子看看。那家伙在他眼里虽然是个名致实归的兽医，但给人治病的招牌当真是想当当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治好他这双国破山河在的脸。
“雅洁，怎么不和大个子小鼻涕虫他们去玩……”这孩子虽然小，但心思却是缜密，如果是放到幼儿园去，不当班长也能当个威风八面的小老师。反应敏捷就是实力摆着，如果再梳妆打扮下，一定不比白雪公主小时候长的差。看着这小丫头，有些子气喘息息的爬了过来，就知道她又要问个十万个为什么。
“他们是男的，我不跟他们玩……”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小手却是一直在她的裤兜里面捣腾，掏了半天，才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娃娃，被保护的很好，竟然没有脏，然后举到王小毛的面前，晃了晃道：“帮主哥哥，看，长江七号……这是我被他们抓去的时候，一个小弟弟给我的，他说这是长江七号，什么意思啊？”
“长江七号一部电影的名字，里面有个娃娃就叫长江七号，就是你手中拿的这个。”
“不对，那小弟弟说了，长江七号是电影的名字？帮主哥哥，那，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能看到电影？进去是不是要很多很多的钱？还要穿漂亮的衣服那些叔叔阿姨才会让我们进去，才不会打我们？”
这小丫头的话对于王小毛这个见识过大世面的叫花子而言，经常会冷不丁的激起他一阵酸楚。三岁定八十，他不会继续当这帮孩子跟他这样暗无天日的混下去。“雅洁，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带着你们去看电影，而且是一座大大的电影院，就给你们几个看，把那些有钱人都踢到门外去，想看也不让他们进来。”
“恩，帮主哥哥从未食言，帮主哥哥真好！”小女孩的脸上因为王小毛这一番肯定的允诺，漾起了一份期待十足的憧憬，踯躅了一会，然后又道：“帮主哥哥，昨天晚上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哗的一下，接着又哗的一下，飞来飞去的救我们的大哥哥，是不是就是你啊？”
“不是，哥哥只会跑，背着雅洁到处跑……”
“不对，一定是你，那位大哥哥身上的味道和你一样，也是臭的，呵呵。”
“小破孩，以后不允许你这么聪明，到学校一定会有小朋友嫉妒你的。”
“呵呵，帮主哥哥，我又说中了。我要去上学么？听大个子说，幼儿园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去的，我们去了，他们会瞧不其我们，还会打我们，老师也不会对我们好，是这样的么？帮主哥哥？”
“不会……”说着，王小毛的神情里也有些盲目，要让这帮孩子去上学，那是绝对的不能是他们这个样子，孩子们脆弱的心态是低挡不了那些讽刺的目光。他必须让他们风风光光的走进校园，不能让他们再跟着自己混下去。
小丫头虽然是个小叫花子，但却具备了蕙质兰心的潜质，王小毛一个倏忽的跑神，她的内心似乎就预感到了某些不安。“那你会不会不要我们了？昨天那几个坏人真的好吓人，一看到有人哭就打她，幸好我没有哭，所以他们才不没有打我。”
“不管在谁面前，都要学会坚强，我们叫花子也可以撑起一片天空，眼泪对我们来说是最贫贱的东西，不可以有。”
“嗯”。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