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山庄坐落于金陵城外紫金山下,乃是当今天下首富费氏家族的祖业。因其规模、气派除却皇宫之外堪称天下之最,故又有“天下第一庄”的美誉。
富贵山庄不仅是天下商人景仰的圣地,在武林人士的心目中,它更是一个神秘莫测、充满诱惑力的地方。传说,山庄内不仅有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更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神功秘籍、灵丹妙药。富贵山庄建庄二百余年来,心怀不轨偷入山庄窃取宝物者不知凡几,但却从无一人能成功,据说三十年前的某夜,号称从无失手的一代贼王“盗神”丁妙手潜入山庄也遭碰壁而回,其后他曾仰天长叹:“平生盗尽天下物,富贵山庄空手回。”从此金盆洗手绝迹江湖。
除了暗取外,倚仗武力明抢豪夺的也不乏其人,最著名的莫过于二十多年前叱咤一时,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血手令主”率十二血卫闯入山庄,最终却无一人出来,生死下落成了一个困扰武林中人二十多年的谜。要知“血手令主”乃是武功通天之人,当年,正道高手曾数次围剿于他,非但未能损其分毫,反而死伤累累,正当武林正道对其徒呼奈何之际,却不料他失陷于富贵山庄内,拍手称快之余,从此武林中人更对富贵山庄多了一分敬畏,富贵山庄也过了二十馀年平静日子。
富贵山庄依山而建,方圆数里。整座山庄按五行方位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苑。其中,南苑为前苑,是山庄接待客人及议事之所;北苑为后苑,是庄内女眷居住之所;东苑为左苑,是府中杂役、下人居住之所;西苑是客房,用来接待安置客人;而中苑则为山庄心腹重地,历代庄主便居住于此,而中苑的正中,也是整座山庄的中心位置,矗立着一座三层小楼,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富贵山庄天机楼。天机楼外十丈之处,一道红墙环绕而立,将整座天机楼围护其中。这片地方是富贵山庄的禁地,不得庄主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而天机楼也被武林中人视为与“鬼门”“死谷”并称的三大禁地之一。
尽管富贵山庄笼罩着太多的神秘色彩,但严格的说来,它并不属于武林,因为它从未参与过武林中任何纷争,就连十年一度的武林盛典“风云榜”大会,它也从未派人参加过。二十余年的平静日子,使得武林中人渐渐淡忘了往日的记忆,富贵山庄庄主在武林中的名头远不如在商界中响亮,甚至许多武林人士不知道富贵山庄这任庄主名叫费通神
短暂的平静或许只是一种假象,这座享誉天下二百年之久的天下第一庄,终因一个命运奇特的孩子的到来而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东苑,百草庐。
任福靠在一张藤椅上津津有味的读着一本医书。自那日被任长青和吟雪救起带回富贵山庄已有三月。通过探询,任长青得知任福原本是个弃婴,自幼被一对好心的王姓夫妇收养,小名叫狗子。任长青嫌这名字过于土气,又见这孩子聪明伶俐,且身患绝症,不禁动了怜爱之心,于是收了他作义子,赐名任福,意思是希望他多福多寿。
任福自幼孤苦无依又身患绝症,不知受过多少人的白眼,不仅村里的顽童时常欺负他,就是收养他的王姓夫妇,自从七年前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后,对他也越发冷淡了,几曾有人家像任长青这般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何况任长青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虽然仅是短短三个月时间,任福早已将任长青当作亲生父亲一般看待。尽管他早知自己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但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他有着同龄孩子所不具备的成熟与冷静。对于死亡,他并没有太多的恐惧,他只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情的享受任长青给与他的关爱,体验这人世间所能给与他的最后一点温情。除此,他生无可恋。
三个月来,由于身体虚弱,除了任长青偶尔带他到附近走走,平日里更多时间他只是在百草庐读读书。任福表面上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其实是因为身患六阴鬼脉,身体发育不良,远较同龄人瘦弱的缘故,实际上他已有十四岁了。虽从未上过学,却因聪明好学,甚得村头教书的老夫子的喜爱,故而也跟老夫子认了许多字。此刻,他正捧着一本医书看得十分专注。
日头渐渐西移,转眼已近黄昏,百草庐沐浴在一片金光里。百草庐位于东苑最偏远处,只不过就是紧靠东苑围墙而建的三间草屋。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丹房,还有一间是客厅,这里便是任长青平时起居之所。
百草庐门前和两旁各有几棵柳树,再往前则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都是任长青从别处移植来的一些珍贵的草药。
任长青身份特殊,即使是在富贵山庄中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真实来历。居住在这百草庐中,与府中杂役混杂在一起,也是掩人耳目。若非如此,只怕天下求医之人早已将富贵山庄的门槛给踩破了。
任福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目,远远的望见一个红衣女子手挎竹篮姗姗而来。“小玉姐!”任福心里有些惊讶:她怎么来了?
俏丫鬟小玉,任福进入富贵山庄后一共只见过两次,都是来找任长青有事的,可今天任长青自中午出去后一直都没回来。她又是来找干爹的么?任福暗道。
“小玉姐你来啦,干爹他不在。”任福远远的打招呼。
小玉走到近前,道:“我知道。任伯他到后苑去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让我来跟你说一声。”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任福,问道:“阿福,这些天身体还好么?”
“还好吧。”任福一脸灿烂的笑容。
小玉点点头,抬步跨入茅屋,一面将竹篮放下取出一个食盒,将四样精致小菜和一碗白米饭摆放在桌上,一面喊道:“阿福,我把饭菜带来了,你快趁热吃吧!”
任福闻着饭菜香味,只觉腹中咕咕一阵乱响,当下也不客气,举箸大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连连点头道:“好吃,好吃,今天的饭菜味道真是太好了!”
小玉“噗嗤”一笑,道:“当然了,这几样小菜是我从后苑拿来的,可不是你们东苑的东西。”
“什么?”任福怔了怔,道:“那是夫人小姐们享用的东西啊!”
“当然了,你别看这鸡汁茄子、蟹黄豆腐、清熘雀舌、葱油鳝段四样小菜没用什么特别名贵的材料,但做法可不简单,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厨艺高手特别调制的,若是在外面买起码得值几十两银子,你以为是一般人随便吃得到的么?”
任福听得傻了眼,一吐舌头:“乖乖,我一顿饭吃掉了几十两银子,我们家以前一年的花费也不过十几两罢了。”
小玉傲然道:“这怎么能相比呢,这里可是富甲天下的富贵山庄啊!”
小玉毕竟也只是个比任福大不了几个月的孩子,见任福那吃惊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飘飘然,只觉得身份忽然间便抬高了不少,却不曾想到自己也只是个丫鬟,其实也只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只是因为运气好些,作了小姐的贴身丫鬟。大概所谓的“宰相府里的家奴三品官”指的就是这么回事了。
小玉自个儿洋洋得意了一会儿,见任福饭菜用毕,又拿出一只木盒塞进他手里道:“这里面有几样糕点,你拿去慢慢吃。”
任福接过木盒,满脸感激的道:“多谢小玉姐,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想了想,忽又很认真的说道:“你这么漂亮,心地又这么好,将来一定能嫁个好夫婿的。”
小玉怎料到任福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脸“腾”地一下红了,娇嗔的在任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道:“你这小鬼头瞎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心里却甜甜的颇为受用。
任福“嘻嘻”一笑,挣脱了小玉的纤手,心里不以为然的暗道:我是小鬼头,你又比我大多少,我只不过是长得瘦小了一点罢了。
看着小玉含羞带笑的俏脸,任福莫名地生起一个念头:我若是将来能娶一个像小玉姐这般漂亮又善良的女子为妻,倒也不错。忽又想到自己已活不了多久,心里不觉又黯然了。
任福这边正胡思乱想着,小玉却没察觉他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化,收拾好碗筷,道:“我得先走了,等以后有空过来,再带些好吃的给你。”说完嫣然一笑,径自飘然而去。
任福望着小玉渐去渐远的背影,轻轻嗅了嗅鼻子,空气中仍残留着小玉淡淡的体香,喃喃道:“原来小玉姐笑起来那么好看。”
日头渐渐西落,屋子里不一会儿便黑了下来,虽已是阳春三月的天气,傍晚却依然有些冷。任福原本就身体弱,此时只觉身上阵阵发寒,索性连油灯也不点了,脱了衣服便上了床。只是今日任长青不在身边,而平日里也从未这么早就睡觉,总觉得有些别扭,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折腾了好一会儿,两眼望着屋顶发起呆来。
任福脑海里如同风车一般乱腾腾转个不停,一会儿想起幼年时与村里孩童一起嬉戏玩耍的情形;一会儿想起屠村那日,一伙强盗闯入村里见人就杀,到处都是嚎哭、惨叫声,自己情急之下晕厥过去,却不料竟逃过一劫;再又想到这三月来干爹对自己的照顾疼爱;后来忽然又想到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吟雪小姐,是不是比小玉姐还要漂亮啊?
迷迷糊糊间,任福被一阵尿意憋醒。睁眼一看,四周黑漆漆的,原来自己竟已不知睡了多久。摸摸身边空无一人,任伯居然还没回来。
任福摸索着披衣起床,来到门外一棵柳树下,微眯双眼痛快的宣泄着。片刻之后,只觉浑身上下畅快无比。刚收拾妥当准备回屋,耳中忽然听到一阵“嗤嗤”细微却颇为尖锐刺耳的奇异声音。循声望去,一副奇异的画面登时映入眼帘。
半空中,一青一白两道光影飞舞缠绕,移动之间犹如电光石火,快到根本就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周围的虚空像是被这两道光影撕裂了一般,波动的气浪发出“嗤嗤”细微尖锐的响声。
“呯!”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后,两道光影猛然弹开飘落地上,现出一青一白两条身影。白的那个是个三旬上下的儒雅文士,青的那个身影瘦长,背对任福却是瞧不清长得什么样子。只见左臂空空荡荡,是个独臂之人。
那青衣人背负一柄古剑,此时却并未出鞘。只听他“嘿嘿”冷笑道:“老夫虽夜入贵庄却并未有所得,阁下何必苦苦相逼。”
白衣人重重“哼!”了一声,怒道:“尊驾潜入山庄行那肖小之事已是不该,若能知难而退,敝庄也不与你计较,但你出手狠毒,连伤敝庄两名护卫,这笔帐却是无论如何也要你给个交代。”
青衣人默然片刻,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不肯放过老夫了么?”
白衣人也不答话,只是一步一步缓缓逼了过来。
青衣人心念电转,心道:此人功力如此卓绝,竟不在我之下,若不出剑只怕讨不了好去,只是如若出剑,纵然胜了也必定是惨胜,这富贵山庄神秘莫测高手如云,实不亚于龙潭虎穴,我若身负重伤,再想脱身只怕就难了。思忖之间心中已有计较,身形一晃向身后柳树飘了过去。
白衣人怒喝一声,身形如电般掠出,却已是慢了半步。
任福只觉眼前一花,青衣人的右手已经捏住自己的咽喉,不由骇得魂飞魄散,本能的大叫一声,却发现声音只到了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白衣人不料青衣人竟如此狡诈,气怒之下一拳向青衣人当胸击去。青衣人“哈哈”一笑,提起任福便向白衣人的拳头迎去,白衣人大惊之下急忙撤回拳劲。却听青衣人“哈哈”笑道:“这小子大概也是你们山庄中人吧,阁下若不想他死,还请高抬贵手放过老夫一马。”
白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青衣人,却是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世上竟还有这般卑鄙无耻之人。
其实这也难怪。这白衣人武功虽高,但自幼生活在富贵山庄内,几乎连庄门都未出去过,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之人,又怎知江湖中人的人心险恶。这等手段在他眼中是怎么也不该有的行为,但在江湖中人的眼中看来,却是再寻常不过。
青衣人见白衣人被震住,得意的一笑,拎着任福腾空掠起,口中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待老夫安全脱身后,自会将这小子放回。”那最后一个“回”字传来时,身形早已掠过围墙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