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厢里吃罢午饭,车停了,远远就看见左丞相过来了,苍白着脸,满眼焦急,稍后跟着那个阿麟,她穿了一身粉盈盈的百蝶穿花襦锦长衣,竟是比昨日的衣饰更隆重些,倒是让我注意起这个女人了,看来昨日因着我们她还是刻意除掉了一些配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角色。
这事看来有希望,也算绝处逢生了。
自从被他赵元侃恐吓后,左丞相对他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今日亦是如此,淡淡的屏退了一干众人,他随即进入这狭小的车厢。
我先前也说过,这车厢,五个人坐下来的确有些拥挤,人多,其实各自的心思更多。
“倘若老臣放了王爷,王爷也放了老臣?”单刀直入,这个左丞相倒是爽的很,估计也没心思跟我们绕弯打哑谜。
“是。”
“恕老夫直言,王爷您的承诺,以及您所说的留下两位小姐做人质,对我而言全是空,”左丞相说完,抬头直直盯着赵元侃,“若是我,绝不会被这些羁绊。”
“左丞相想怎么样?”
“给我一个你不得不放我走的理由!”
“那好,明人不说暗话,左丞相也知道本王此行的目的,以此交换怎样!”。赵元侃冷不防这样一句倒是真让我一懵,我也料到他左丞相恐怕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心中必有计较,如今他这样说话,应该是不想我与玉雯知道了。
“王爷爽快,可这东西怎么给你呢?”左丞相好像有点激动,“那是老夫一辈子的心血。”
“东西不到我手上我是不会放人的。”
“老夫也是!”
“或许可以绑架王继恩。”眼看着谈判崩解,我未曾细想脱口而出,随便他们说的是什么,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怎么说?”两人同时问道。
“绑架王继恩,让他放了左丞相您,然后把责任推给王继恩,左丞相您逃您的,王爷您也能除之而后快。”我顿一顿,看向左丞相,“对王爷来说,虽不是不得不做,但能得到利益,却是没理由不做的。”
“嫁祸王继恩?”左丞相眼里精光一闪,“我这儿有封书信倒是可以让矛头指向他王公公!”
我这法子虽是说出了口,自己却也未曾细想可行性,正是懊恼,听左丞相这么一说,当即兴奋起来,竟是与赵元侃异口同声道:“怎么说?”
“王爷此次,”左丞相深深看一眼赵元侃,像是早已洞穿了一切,“以查访百姓的噱头到了阳高县,实则围剿老夫我的事朝廷里有几人知晓?”
“你左丞相为官数十年,人脉广杂,这种事自是不可广而告之的。”赵元侃幽幽答道,语气不善。
我在一边干着急,这种情况下,你左丞相提这事,明摆着想谈崩!他赵元侃对放了你左丞相已是相当之不爽了。
“这么说,真是王继恩泄的密?……这招倒是挺狠的,”赵元侃忽而出声道,却也没见有多少吃惊,“你手上有他的泄密信?”
“不错。”左丞相点头道,“信中建议我,依形式看我不可能再呆在大宋,而整个大宋边境离我最近的,离我的”左丞相说到此处干笑一声,“……老巢最近的就是此地了,可惜这儿已经开始重兵布阵,若是只想独自逃亡,接到信之日即刻轻装动身,还有法子离开大宋,如若想保住家财妻儿死忠,绑架你襄王是最佳选择。”左丞相不再说下去,微笑着看赵元侃的反应。
“他这是一箭双雕,认准你不会独自逃身,设个套让你往下跳。”
“可惜我不得不跳,明知可能有诈,”左丞相闭了双眼,“事到如今,苟且偷生还有什么意思,横竖我没什么可赌了。”
“正常人都选绑王爷。”我插嘴道,这老头子倒是挺惨的。
两人都笑了,这样情况下还有心思笑。
“等到王继恩来,我就明白了,他们想通吃,不过……”左丞相意味深长的道,“朝廷会派他王公公下来,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这话一出,赵元侃脸立马就黑了,我的心也咯噔一下。
“王继恩不会蠢得自曝家门吧。”赵元侃明显的想回避话题,却也点中了要害。
“准确的说,是匿名信,泄密者未曾落款,”左丞相狡黠一笑,“不过就算不是他,大概也就是他授意的了,**是这件事的最大最直接受益者,况且……脏手的事总归由奴才来办的,明白人自然明白的很,如果我本再泄露一点他王公公是我同党的话,就更明白了。”
“那麻烦左丞相再写一张……自白书,让我好办事。”赵元侃会意一笑,“也好确之凿凿,我们自是明白这王继恩是泄密人不二人选,别人未必明白。”
听着这两人来来去去,原来这两人心里明镜似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都是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我也只听得懂个大概,只是,即要设局,就得让对手挑不出错来:“只是不知这张自白书为何突然出现,总得有个自然而然的理由,不如写张威胁书,写些你王继恩若是不顾我胡某人死活,我胡某人就将我们所有书信诏告天下,大家鱼死网破云云,不知可好?。”
“这事若是不成,到时矛头指向的可都是我,左丞相您倒是走了,一身轻松。”赵元侃这话说得,清清楚楚的威逼利诱之意,他左丞相若是不竭尽所能不让他赵元侃满意,到时候放了赵元侃,就休要怪他赵元侃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
“老夫已是强弩之末,写这些东西对老夫没有丝毫威胁可言,这点王爷尽可放心,”左丞相淡淡道,“老夫还可以附送上历年来王继恩与本官的往来凭证,大事不多小事不少,猫腻的很,足够引得他一身骚了。”
“这么说与本王的往来凭证左丞相都有收藏了?”
赵元侃这一句,又挑的原本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我虽心惊这赵元侃跟左丞相是对头,按说不应有来往,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眼看设局有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王爷说的是殿中侍御史职缺一事?”左丞相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五彩斑斓的神色,搞不清是喜是悲,他这话说得真是气人。
赵元侃听了自是愠怒,恐怕也不想在此时趟这臭水沟,这左丞相落魄也有落魄的好处,一身臭,爱粘谁粘谁,粘上谁臭谁。
眼看着事情越讲越不靠谱,我赶紧打和场:“其实说起来,左丞相若是成功离开大宋,以后与大宋怕是很难起干戈了,若是不能,大家都死在这里,凭证什么的都无关重要了。”
理是这么说,可赵元侃心里肯定不痛快,我猜想他左丞相口中的凭证也掀不起多大风浪,顶多落井下石罢了,否则早拿出来勒索他赵元侃和王继恩了,也无需我们帮忙。
初稿就这样,我与玉雯静静地呆在一边,赵元侃与左丞相仔细的推敲了几封作为证据的信件的用词,并就以后可能的突发事件设计了一系列解决方案,具体步骤全由赵元侃实施,包括绑架以及后续的嫁祸,他没得选,若是失败,甚至败露,性质就恶劣了,这也是赵元侃异常谨慎的原因,他有一场恶仗要打,但是在左丞相眼里,这却恰恰是他无法完全相信赵元侃的原因,谁都不知道这次设局能否真正扳倒王继恩,即使是是**大伤元气也好,他不能确定赵元侃是否有这个胆识,或者是他赵元侃仅仅想成功围剿他左丞相,得一个不错的政绩。
老丞相精得很,在于赵元侃的细谈中,再三试探赵元侃的诚信度,倒惹得赵元侃有些怒意,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得不同意这个方案,因为大家能做的都做了。
谈话本该就此结束,也没什么好谈了,但左丞相一直拖,没有下车的意思,他在等,以为我们这几个人在一起,不定事情还会朝更好的方向发展,末弩的疲态终于在他不堪的沉默中显现出来。
“左丞相,咱们上路吧,这样停着也浪费时间,咱们依计行事,胜算还是不小的。”我见这样耗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忍不住出言相劝,说来说去,还是左丞相不放心,人心本就不可靠,更何况这关乎生死。
“你就是妙姑娘吧,”左丞相看看我,“他们说抓了个局外人进来,实在抱歉了。”
“……”我不知道怎么作答,他这样子说话,我总不能说,没关系,是我自愿的,他这话,怕是向赵元侃示好吧。
“你应该庆幸吧,”赵元侃冷冷道,“无论如何,你活着,她才能活着,然而名义上却是与我是友,与你是敌,所以她要费心思撮合你我,正合了你的意。”
我不知道赵元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何时,他的气势却是越来越盛了,局势转的太快,也太戏剧性,赵元侃满意,左丞相就满意,我们大家都满意,好像忙来忙去就为了伺候赵元侃舒坦,他才是最大的利益即得者。
那么我相信赵元侃吗?本来是信的,被左丞相搞得越来越不信了,不过,大概还是信的吧,起码比左丞相信一点点。
但是他赵元侃若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呢?为了朝廷皇室的利益,抛却自己的恩仇,——是不太可能。
但万一看走眼就输惨了。
这是一个非常之不坚固的联盟。
有三个结局,要么我们都活,要么我们都死,要么……赵元侃活,我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