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姑娘,我家公子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等着?”如黄莺般娇俏的声音破窗而入,素白的绸帐伸出一只同样素白的手缓缓招了一下,床前立时出现了一垂首静立的黑衣男子。
“主人,有何吩咐?”男子恭敬的立着,目光垂在地上,未曾看绸帐上的素白手指。
“魅,去看看底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早上就如此的不安生。”慵懒的声音自绸帐中传出,清凌凌的仿佛水珠滴落的声音,优雅动人。
“是。”被唤作魅的男子一敛身,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哎……”绸帐上的手指落下,搭在床沿上未曾收回,只听楼下又传来声音,却不是刚刚的女子,“黄莺妹妹,若月不求其他,只求可呆在公子身边,公子为若月赎了身,若月自是公子的人,求公子不要赶若月走。”
女子的声音已带着隐隐的哽咽,纤细娇弱的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
“肖姑娘,你不要误会了,我家公子只是欣赏你的才艺,不忍你堕落风尘,因此才为你赎身的,而且……”那黄莺般的声音稍微一顿,冷哼一声,“而且公子的身边怎能有风尘女子。”
最后一句话,说的风轻云淡,却嘲讽居多,另一个女声迟迟未出。
“咦?”绸帐里传出一声叹息,“这小姑娘很知道打蛇三寸的道理呢。”
说话间,只见黑影一闪,魅已回到房中,恭声道,“主人,楼下的是含春楼的花魁肖若月和一个名叫黄莺的女子。”
“哦?”帐中的女子笑了一声,“这便是那个在裔袹艳名远播的肖若月?”
“是。”
“那她们……”女子的声音拖得很长,含着一丝好奇,“现在如何了?”
“肖姑娘走了。”魅淡声道。
“哎……”绸帐中传来悠悠一叹,带着三分感叹,三分无奈,“世上怎会有这么多的负心人呢?”
顿了顿,素白的手挥了挥,示意帐前的男子退下,“好了,魅,你下去吧,我要起身了。”
“是。”男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房间里,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垂着的手抬起撩开菲薄的绸帐,入目是蜿蜒在床上的漆黑长发,随即是一张如玉般精致明艳动人的脸,一双眸子深邃如一汪潭水,清澈灵动。白色的中衣松松的裹在身上,她起身步到不远的梳妆台前,拢起身后的长发,只用了一只白玉雕莲簪子挽住,整个人更添一份慵懒。
她倾身取过旁边的墨绿色衣裙,清淡的莲香萦绕而来,女子稍微抖了一下才缓缓穿上。
刚刚穿戴完毕,就听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水姑娘,天字甲号的客官让小的来请您去一趟。”
天字甲号的客官?女子眉梢一挑,此次来裔袹是受人之邀,除了随侍的魅以外无人知晓,不知这天字甲号的客官是何方神圣?
不待她开口,小二又道,“那客官还说,自风煞国一别姑娘之后,甚是想念,此次在此重逢,乃是缘分,望姑娘莫要推辞。”
风煞国……女子的双眸倏地眯起,若说起风煞国,她第一个想起的便是……
她冷笑一声,扬声道,“小二哥,你回去告诉天字甲号的客官,小女子从未去过风煞国,又何谈重逢?想必是认错了人。”
话音刚落,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有些丝的笑意,温文尔雅,“莘儿,你怎的如此健忘,你我风煞国之行不过是一月之前的事,只不过一个月,你就忘了吗?哎,可叹我仍时时怀念,只盼再与你相遇,谁知你……哎……”那长长的一叹带着一丝幽怨,似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令人无不动容,可水绛莘猛的一颤,一股寒意自脚底升上,她搓了两下手臂,喝道,“你!”
身子刚刚转过,只见房门竟已大敞,一白衫男子正闲适的跨入,他的唇角含着隐隐的笑意,眉目俊雅,行止间,雍容的气质随之而来,宛如天人一般令人不敢碰触。
水绛莘美目一转,闪过清晰地怒气,随即又被她压下,唇上扬起惑人的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昊云公子。”盈盈一拜,身姿曼妙,“刚刚莘儿失礼了。”
昊云扶起她,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水绛莘不着痕迹的闪开他扶着她的手,柔声道,“家父曾交代莘儿,万事不可失了礼数,公子乃飋空王族,莘儿怎可忘礼?”
“莘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昊云再次叹息一声,伸手一挥,一道微风拂过,大敞的房门瞬间关闭,昊云移步到房中镂空祥云纹红木圆桌前坐下,一派闲逸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道,“莘儿,你真是记仇,只不过是一支万年碧云灵芝。”
水绛莘狠狠的瞪着他,若是眼光可以杀人,那昊云已经死过千遍万遍了。什么叫只不过是一支万年碧云灵芝?!瞧他说的这般风轻云淡,他难道不知道万年的碧云灵芝可是起死回生的灵药?!
“只不过?!”水绛莘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她疾步走到昊云的面前,揪起他的衣襟,怒道,“什么叫只不过?!你当这万年碧山灵芝年年都有啊,整个湳湟大陆就这么一支,本小姐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打败了碧山老妖,你却暗施毒手抢我灵芝!”水绛莘使劲晃着他,“混蛋,还我灵芝!”
此刻房中无人,门窗早已紧闭,水绛莘再也无法装出一副与面前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和睦相处的假象,更莫说风范礼仪了。
昊云握住攒紧他衣襟的双手,一双眸子温润的注视着她,“莘儿,你要那碧山灵芝只是为了收藏,可我是要用来救人的。”
“救人?!”水绛莘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竟然说救人?你不害人就很好了。”
“你竟是如此看我。”昊云单手撑住额头,缓缓摇着,“哎,你我相识至今已有五年,想不到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形象。”
“你在我心中根本没有形象可言!”水绛莘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刹那间,房中寂静无声。昊云如水一般的眸子里闪过几下波动,又瞬时恢复平静,良久,他启唇,正待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公子,尘歌楼的马车已经等在楼下了。”黄莺般俏生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语带兴奋,“赶车的姐姐都好漂亮,不愧是天下第一楼。”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昊云应了,目光仍在水绛莘身上,含着洞悉一切的犀利,“莘儿,你来裔袹,想必也是去尘歌楼吧。”
“你知道些什么?”水绛莘倾身逼近他,目中的怒意覆上一层寒霜,冰冷刺人,“你又在筹划什么?”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裔袹,定然有所筹谋,却没想到他与她竟然都是要前往尘歌楼。水绛莘俏丽的眉挑起,他这个时候去尘歌楼,难道他已知道了那件事?
昊云神秘一笑,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他迎着她的眸子,悠然道,“尘歌楼楼主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世上本无药可救,但我知道如何解毒。”
一句话说的淡然,可若是这句话传扬出去,整个湳湟武林必定要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尘歌楼位于裔袹熵城西南方向的宁罗山山腹之中,四季如春,奇花异草比比皆是。楼中之人皆是女子,且容貌亦是脱俗之姿。
若只是这样,尘歌楼不足以被称为“天下第一楼”。楼中女子不是身怀绝技,就是在琴棋书画方面造诣堪比当代名家,可谓人才济济。
自第三十五代湳湟武林盟主迎娶尘歌楼楼主之后,尘歌楼便成了湳湟武林中人争夺盟主的第一关,至此尘歌楼名声大噪,“天下第一楼”当之无愧。
现今武林盟主已到第五十代,前代盟主于去年隐退,按照惯例,今年五月尘歌楼便会广发英雄帖,召武林中人前去尘歌楼,甄选下一任武林盟主。现已四月中旬,英雄帖已发,受邀之人若不在熵城,便是在来熵城的路上。
尘歌楼楼主此时身中剧毒,命在旦夕之事,若是传出,必是滔天巨浪,无可阻挡。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武林大会势必举行,三日前水绛莘收到尘歌楼楼主亲笔书函,邀她赴楼中商讨对策,却不想竟遇到了昊云。
水绛莘紧盯着车厢内悠然侧卧的昊云,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知道这件事。自尘歌楼楼主楼尘歌中毒之后,楼中立即封锁,不曾有人出入,且尘歌楼四周布满奇门阵法,若不知道出阵之路,只会惨死阵中,所以说消息走漏是万万不可能的,那昊云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是尘歌告于他的?
水绛莘的眉心无意识的蹙起,除了这个解释外,她想不到其他。
“莘儿,你若再这么看下去,会让我以为你对我有意的。”昊云浅抿着手中的香茗,面上似笑非笑。
“鬼才会看上你。”水绛莘狠狠剜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
“哎……”昊云摇头笑着,将茶盏放到车内小桌上,道,“你就不问吗?”
“问什么?”水绛莘没好气的问。
“比如我是怎么知道楼尘歌中毒之事,再比如我为何会知道如何解毒。”昊云双手交叉于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水绛莘。
水绛莘转头扫他一眼,哼了一声,“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昊云淡淡笑着,答得毫不含糊。
“这不就结了。”她就不信,他会好心的告诉她一切,“既然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一切,我干吗费力气问你?”
若他有这么好心,他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昊云了!
“吁!”马车猛的停住,只听车外传来清脆的女声,“何人在此拦车!不知道这是尘歌楼的马车吗?!”
“这位姐姐,若月只求见公子一面,望姐姐成全。”
若月?肖若月?
水绛莘转目看向昊云,只见他神色平静,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她闲闲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负心郎,人都跟到这里了,你不打算出去见一见吗?”
刚刚在客栈听到那个如黄莺一般声音的女子唤他公子时,她才知道那负心郎原来是昊云。不过仔细想想,身边跟着如此盛气凌人的丫鬟的人,只可能是他。
“公子,可要出来一见?”赶车的女子撩帘而入,低声询问道。
“嗯。”昊云点头,起身理了理有些微褶的衣衫,步出车厢。
“公子。”肖若月见昊云出现,立时迎了过来,“公子,你真的……不要若月吗?”这句话含着七分哀怨与三分期盼,光听便让人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