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葛从周的分析,杨开不禁微微一笑,这葛大将军果然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谋略知识,不过还是有些不够啊,逼强击弱,个个击破,确实是个上策,但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他蹲在地上,在葛从周凭记忆画出的草图上指点着道:“你们看,这曹州四面,全是官兵重兵集结的州府,而且每枝军队的驻扎地相距都不是十分远。
如果换成五月初,官兵还没有抢回郓、濮二州的时候,葛大哥的提议或许可行,因为他们虽然也是五路出兵,但彼此之间间隔较远,咱们还有机会握紧拳头,将其一一击破,现在却行不通了。
如果咱们现在整合兵力后,去攻击他们当中任何一路,他们只要一面拒城而守,一面调集附近另外两枝大军或增援,或断我军后路,我军情况都十分堪忧啊。
而且听你们刚才话里的意思,义军中似乎也不是一团和气,有不少人都在各行其事,对王大将军的将令并不奉行,所以前端时间不但坐失败敌良机,还由于兵力分散而屡吃败仗,损失了不少精锐,如果这次都听话的一起主动出击,却兵临绝地,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葛黄二人此时也蹲在了地上,与杨开将地面上的草图围在当中,一边低头在图上查看,一边听他分析。
黄文靖或许是员猛将,却只对上阵杀敌感兴趣,对谋略并不擅长,所以听了他的话,除了觉得小少爷说的有理,并没有其他想法。
葛从周就不同了,他可是越听越心惊,越看越汗颜,如果是五月初,自己想出的个个击破之策,确实称的上是上策。
但现在却是自取灭亡的大败招,如果真如小少爷所说,攻城不下,又兵临死地,那些平日里就对王大将军阳奉阴违的家伙,想的好一点,可能会四散逃命,想的坏一点,恐怕有人要倒戈一击啊。
不过他又吐了口气,暗自庆幸不已,幸好不是自己领军,否则真会应了那句老话,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杨开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两个能说说话的成人,心中舒畅,大有不吐不快的感觉,所以没有注意葛从周的脸色,继续指着草图道:“葛大哥前面分析的都不错,官军确实以渐成四面包围的局势,目前也只有兖州这里暂时还有个缺口,如果我们继续坐等,不用对方来攻,只要冬天一到,粮食告罄,饿也能把我们饿死。
可如果主动出击,又会面临我刚才说的兵临绝地的险境,到时候如果再出现军心动摇,各自为政的局面,义军必定分崩离析,不战自灭,还是死路一条,两位,你们觉得目前我军应该怎么办呢?”
爽啊,原来指挥官的感觉是这样地,杨开在草图上一阵指点,看到自己问完之后,葛黄二人都开始对着草图紧皱眉头沉思起来,心中的成就感顿时勃然而起。
黄文靖的脑袋比较简单,想了一阵也没想出个好办法,于是淬了一口道:“不想了,既然等是死,打也是死,老子就去和他们拼了,大丈夫战死沙场,总比饿死床头要强的多。”
葛从周却摇着头道:“黄大哥,你这可是有点匹夫之勇了,要知道一人生死是小……”
“好啦,好啦,我的葛兄弟,葛秀才,你就不要唠叨了,你不同意我的看法,那你想出什么好主意没有?”
黄文靖显然经常受到葛从周的言语摧残,所以只听了他一个开头,就立即抢着打断了他的话,葛从周对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指着地图道:“葛某想了半天,诚如少爷所说,无论坐等还是出击,都无法保全曹州,或许,时机不妙时,逃跑或投降,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的话一说完,黄杨二人顿时有了两样反应,黄文靖浓眉倒竖,蹲在地上一把就将葛从周的脖领子攥在了手中,怒喝道:“葛从周,你这个软蛋,居然想做逃兵,而且还敢说要投降官军,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杨开却拊掌大笑道:“葛大哥的话确实有理啊。”
“呃?”
听到杨开拍手而笑,扭在一起站不起身的葛黄二人顿时都满脸惊疑的把头转向了他这边。
黄文靖更是瞪大了眼睛道:“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生长在这黄府深宅之中,可不知道那帮官军把老百姓祸害的有多惨,为了虚报战功,他们连妇孺小孩都杀,要我黄文靖投降他们,简直就是做梦。”
葛从周也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脖子发紧,原来领口还被黄文靖紧紧的攥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挣脱出来,缓了口气才道:“黄大哥,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激动什么,而且如果不打不逃,曹州必定会被官军团团围住,等到城中粮草断绝,为了这全城老百姓着想,不投降也没办法啊。”
“说的好”,杨开忍不住又赞了他一句,他可不想要个身陷绝境,却依然宁死不降的手下,只要人不死,将来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偶尔投降一下,在他看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大不了以后再反嘛。
他这番理论要是敢当着葛黄二人说出来,肯定得吓跑这两位手下,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可是古代人最看不起的,就看古代人称‘是’为‘诺’,就知道他们对自己说出的话,绝对要负责到底。
当年关老爷降曹,也是土山约三事之后才同意的,如果曹操当年不答应他的要求,恐怕三国在那个时候,就要少一位英雄。
而且后来曹操虽然多方挽留,百般劝阻,最后还是把关羽放走了,可见就算是被人称为大奸的曹操,在信义上也是恪守的很,绝不敢做出轻毁诺言的事来。
幸好杨开虽然觉得无所谓,但他心里现在想的都是义军今后的战略部署,所以也没多说什么,继续指着草图道:“两位,你们刚才说的都不错,与其坐等而亡,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他一说到这里,黄文靖顿时挺直了腰,还冲葛从周哼了一声,仿佛一个得意的孩子,表情令人忍俊。
葛从周却懒得理他,继续听杨开道:“葛大哥说的也对,打不过,就只能或逃或降……”
黄文靖顿时一翻白眼,这小少爷明显是在和稀泥啊,敢情我们两人都没错,那是谁错了?
“……其实不管是拼个鱼死网破也好,逃跑投降也好,你们二位只有一点看错了。”
黄文靖的脑袋已经被杨开给饶晕了,一会儿说没错,一会儿又说两人都错了,看来小少爷稀泥和完,还要把他们各打五十大板才甘心。
葛从周却从中听出了不寻常之处,等杨开边说边用小手一点草图上代表曹州的那个石块,他的心猛的一动,一下想到了结症所在。
“曹州!”
“不错,你们错的地方,正是曹州,既然无论怎样,都无法保全这里,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保全,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
有了杨开的肯定,葛从周的目光在草图上只停留了一下,就立即欣喜的道:“不错,只要放弃曹州,我军一下就活了,现在兖州这里官军行进较慢,宋威亲帅的三万平卢军为了呼应天平残军,刚刚才过了狼虎谷,前出到徂徕山一代。
这么大的缺口,咱们现在完全可以放弃曹州,然后趁敌不备,大军沿金乡、腾县跳出官军包围圈直扑沂州,只要能顺利拿下沂州,再加上到时远近来投的乡勇义士,不但可以补充足够的粮草军械,还可以扩大义军的队伍。”
杨开听葛从周噼里啪啦的一阵说,才知道狼虎谷原来就在附近,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又指引着问道:“拿下沂州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葛从周歇了口气,显然把之后的事也想的差不多了,所以立即接口道:“然后大军三分,一部守沂州,阻敌追兵,另外两路分别进击,一路大张旗鼓的沿莒县、密城东进,取莱、登二州,一路秘密北上,奇袭穆陵关,破临朐、陷青州府。
青州府陷落,平卢军老家一丢,军心大乱,必然不战自溃,我军再直扑齐州,天平残军乃手下败将,更会望风而逃,到时整个泰山之东都将任我军驰骋,而且只要守稳陶山、泰山、徂徕山等几处险隘,以及沂州府城,我军就有了大后方,大势可定啊!”
说到这里,葛从周似乎都被自己的嘴里跑出来的规划吓了一跳,瞪着地上的草图呵呵傻笑了半天,把杨开唬的以为这小子心情太激动,就像范进中举一样,脑袋秀逗了。
黄文靖听他说了大半天,就只听明白一句话,就是整个泰山之东都将任义军驰骋,所以立即拍手赞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么好的计策都想的出来,以前还真有点小看你了。”
杨开见葛从周的脑筋已经被调动了起来,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继续追问道:“计划不错,但是实行起来却有不少困难,比如说,如何才能趁官军不备,从容跳出包围圈东进,还有如何才能做到快速拿下沂州,如何才能奇袭穆陵险关,打开攻击青州府的大门,这些实际操作,可不是纸上谈兵就能解决的问题,不知你想过没有?”
这次不等葛从周答话,黄文靖已经按耐不住的跳了起来,大叫道:“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上阵杀敌的事,当然要交给我来做,咱们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一路杀过去就是了,到时候小少爷稳坐中军帐运筹帷幄,葛老弟就跟着调兵谴将决胜千里,至于我黄文靖嘛,当然是东荡西杀的大将军了,哈哈哈,岂不快哉?”
听完黄文靖这番话,杨开与葛从周对视了一眼,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他们都没主意到,庭院转角处,黄巢正目射奇光,异彩连连的看着他们三个,不住的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