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太阳在乌云缝隙中探了探头,冷清街道一转眼便沸腾起来,仿佛忙忙碌碌的人群一直藏在阴影之下,被阳光一照纷纷跳了出来。
一个蹬着三轮车的小贩恰恰拐过街角,目光四处扫荡似乎想要寻一处热闹的地方停下来摆摊,他显然没有预料到今日的寒冷,单薄的短袖下握着车把的双手冻得有些发紫。他勉强将车停在路边,这儿看上去还不错,来来往往的人流络绎不绝,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赶在落夜前便能回家了。
弯腰下了三轮车,他搓着双手取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巨大的牌子“银河证卷长江路营业厅”,这乡下汉子可不识字,只觉得人们进进出出好不快活,是个做买卖的地儿。拿定主意,他嘿咻一声甩了甩膀子,开始动手从车上往下搬箱子,里面装的全是村里自产的玩具,娃娃、皮球、手枪什么都有。
不远处报刊亭外,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妇正从老板手中接过最新的证券报,她年仅六岁的儿子拽着她的衣角,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小贩面前的纸箱。这时,乡下汉子忽然脚下一软,噗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纸箱立刻倾侧,大小不一的皮球欢蹦乱跳地四处逃开。小男孩立刻喜笑颜开,不知不觉松开母亲的衣角,追在一粒五颜六色的皮球后面咯咯直笑,而小孩的母亲却浑然不觉,仍旧与报刊亭的老板说笑。眼瞅着小孩追出人行道,四周的行人竟没有一个发觉,全都抱着双肩立在那儿欣赏乡下汉子的丑态,直至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人们才霍然转头。
飞驰的黑色宝马在路面留下凄惨的刹车痕迹,狠狠地与迎面而来的货车擦肩而过,货车司机惊慌中急急左打方向盘,一头朝营业厅扎了过来。
“啊——”一秒钟前还幸灾乐祸的人群慌乱起来,纷纷推搡着逃向两旁,而报刊亭外的少妇却丢了魂魄,呆呆地望着货车驶近,然后贴着自己的鼻尖撞上了报刊亭——再看那终于抓住皮球的小孩,站在马路中间嚎啕大哭!
距离事故现场不到百米的小超市外面,嘴上叼着香烟的朱燕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萧文,“怎么样,这根烟抽得可值?”
萧文还未能从震惊中醒转,目瞪口呆地望着前面嘈杂的人群,“你——你不会……不会是知道要出事,所以……所以才让我——”
“你说呢?”朱燕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将指间香烟随手一扔,“啊呸”一声吐了口唾沫,“又救了你一命,却只能站在这里抽五块钱的黄山,你这男人也太吝啬了!”
面无表情地扯着嘴角笑笑,萧文相信世间有鬼神存在,却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面前这个做事说话从不经大脑的朱燕能预知未来!
失魂落魄地四处张望,萧文也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最后还是将视线锁定在朱燕那张无暇的脸上,一字一句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有车祸发生的?”
“吓傻了你?”不知为何,被萧文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朱燕心中居然有些害怕,下意识退了半步,陪着小心说道,“你不是看过那条短讯了吗?刚刚它又出现了,所以——我才知道有事情要发生。”
“不是有人设计骗我?”萧文轻声道。
“骗你?骗你做什么?”朱燕挺了挺胸脯,感觉底气足了,“死胖子,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骗你?我千里迢迢从大连跑过来,跟臭哄哄的民工挤在一起——”
“这话你说无数遍了!”萧文是宁愿相信朱燕可以预见未来,也不想承认她在骗自己。
“好!好!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朱燕原本就心高气傲,自从离开上海后又有花不完的钱财,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你说!我刚刚下火车就跑来找你,我上哪打听那女人的车牌号?”
“你不用打听,自然有人告诉你……”萧文的声音就像蚊子一样。
“呵呵——呵呵——”神色冷峻的朱燕轻笑两声,“出租车呢?你怎么解释?难道也是有人提前通知我的?”
“这个……”额头冒汗的萧文真不想说,可被逼到这份上,绝不能让朱燕看轻了自己,就算她真的没有骗自己也不能,“其实这更容易,只需有人偷偷躲在远处,待看清车牌号后给你发短讯便是了……”
“你!”朱燕满脸通红,不是恼羞成怒,而是真的气急,她手指在萧文眼前戳来戳去半天,最后一跺脚骂了句“去死”,转身欲走。
萧文可不是那种眼巴巴看着心爱女人走掉的窝囊废,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笑嘻嘻轻声细语道:“真生气了?打算把我扔在这里等死不成?”
“你活该!”眼中噙着泪,朱燕嘟嘟囔囔道,“我真是瞎了眼了,千里迢迢从大连跑来救你这死胖子……我眼珠子被狗吃了……”
如果前两次预言勉强可以说得上有人设计,但这次的事故却真真实实地呈现在眼前,如此多的巧合除了冥冥中的那只手,任何人、任何组织都是无法完成的,而这些萧文从头至尾看得清清楚楚,当时若非朱燕拦着差点就要跑去救那小孩。所以萧文心中其实早就信了十分,只是被朱燕逼着才说了自己的疑惑,现下朱燕眼泪滂沱,他赶紧顺坡下路,“我这人傻是傻了点,但却也傻得可爱,你说是不是?”
“你一点都不傻!你傻能想出那些话来气我?”
萧文傻笑却不言语,待朱燕顺着自己手臂的劲力回到近前,这才感慨良多地叹口气说:“朱燕,还记得小白吗?”
噗嗤一声,铁娘子朱燕居然破涕为笑,抬手给了萧文一记粉拳,羞花带泪道:“你还有脸跟我提起小白?你这死胖子最没心肝,小时候我就小白这一个伴儿,它好不容易入土为安,就你这死胖子没心肝的,还把它挖出来吓唬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