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
住进你心的时候，空中有吉祥的白云飘过……
这年夏末秋初，廷珍夫妇要送爱子到烟台大学去上学，路过北京，住在西直门外的一个宾馆。当天下午，我去看她和她的家人。
那时，天还很热，从北郊几十公里外的乡村走到西直门的时候，脚底下都出透了汗。当我进门的时候，两个男子汉都还打着自由的小呼噜睡觉呢。廷珍揉着眼睛前来开门。两个男子汉我还是第一次见面，都是那种善善的面孔，你不用多客气。我一进门，便嚷着洗脚，廷珍的儿子就抢走了脸盆去打热水。随后，我边洗着脚边跟这家人冬去春来地神聊着。和谐与恩爱的气息，流荡在他们身上。
廷珍显得有点儿疲惫，或者是伤感，因为儿子第一次离开家，到遥远的外省去读书，一分别就是几个月。现在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他们要送行一个星期，真是行行复行行，把那份爱离别的滋味搞得馥郁芬芳。
和廷珍是这年春天在银川相识的，一见如故。这个爱美爱文学爱梦想爱家庭爱朋友爱生活爱哭鼻子的女人，身上有一股子北方女人的野味儿，并且风趣幽默，动不动就能把一桌子的人逗得笑翻过去，酒量不大但显得十分豪饮，本来喜欢你却不断地粗声大气地骂着你，本来要呵护你看上去却是“恶狠狠”地盯着你，以她独特的方式让你感到她的热烈、细致和柔美。总之跟她在一起，你总感到生活很来劲儿。
这天晚上，廷珍一家请我吃饭。廷珍的夫君说，一定要请莲子好好地吃一顿！看来，在廷珍的介绍中，两位男子汉都已深谙莲子是个流浪汉，一定衣食无保、居无定所。廷珍坐在我和她儿子之间，不断地给我们俩人搛菜，她自己却不怎么吃，她还得意地对夫君说，你看，我一边是儿子，一边是莲子。
两天后，接到廷珍的短信，说他们在青岛海边的沙滩上，造了城堡，给我分了一套，请我火速来住，城堡里有后花园、游泳池、喷泉、书房、音乐厅、画廊什么的。我特别开心地想象着，一家三口如何爬滚在海滩上，还商量着设计方案，城堡应该建几层，应该请什么人来住。不用说，他们三人所有的好朋友都被请了进去。
我回信说，我已经住进你们的城堡了，住进去了！
我同时温馨地想起了“三颗纽扣”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木匠，名叫三颗纽扣。他住在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村庄里，没有人家能做得起家具，他只好离开这个村子，到其他地方去碰运气。
三颗纽扣做了一间只能躺得下一个人身体的小房子，下面安上轮子，走到哪里，就把它拉到哪里，这也就是三颗纽扣的家了。一天晚上，三颗纽扣正在睡觉，听到屋顶上雨点劈里啪啦响起来，周围风雨大作，闪电划破了漆黑天空。突然，有人敲门，喂，三颗纽扣，请你开开门，让我进屋吧……能进来就进来吧，三颗纽扣一面开门一面说。这是一个大胡子老头儿，一进房子，就在地板上躺下来了，原来这老头是他的叔叔，落了难来找他来了。雷声越来越响，又有人敲门了，是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他开了门，让女人和三个孩子都进了房子，房子完全搁得下她们。那女人说：“你这儿多好多舒服啊！”随后，接二连三地有人来敲他的门。三颗纽扣来者不拒，一概回答说：住得下六个人，就住得下七个人……住得下七个人，就住得下八个人……住得下十一个人，就住得下十二个人……天亮的时候，还是雷声隆隆，又有人敲门了，是国王！三颗纽扣说，住得下十二个人，就住得下十三个人。三颗纽扣鞠着躬嘟囔说，还加上一句，住得下国王，就住得下国王的马。于是乎，国王和国王的马都进来了。国王进了房子说，从外面看，你的房子好像很小。三颗纽扣说，我是给自己一个人做的，我也弄不大明白的就是这么间小房子怎么住得下所有这些人！国王陛下沉思起来：看来问题不在于小房子，而在于心！他最后说，人的心只有拳头那么大，可一个好人的心容得下全世界的人……
是的，心！
廷珍家的城堡，虽然是建在沙滩上，虽然是沙子的城堡，但所有的朋友都住进去了。在那个浪漫的夜晚，所有的朋友都感受到了海风的吹拂，所有的朋友都从那个城堡出发，扑进了大海的怀抱。
廷珍曾对我说过，她想挣很多很多的钱，在黄河边盖一所乡间别墅，请所有像莲子这样居无定所的人来住，让他们衣食无忧地创作。我说，我已经住进去了！
这个如三颗纽扣般心灵美好的女人，还有一个愿望：我总想当上很大很大的官，挣很多很多的钱。当上大官我就有能耐帮老家可怜的老人们，为我的老家做很多事，把路修宽一些，让可怜的种田人少受些怨气，少看些别人的脸色；有很多的钱，就有能耐让老人们饿不死，让他们吃饱，不再受儿媳妇们的气……我坚持着买彩票，因为我已经不可能当很大很大的官了，我也不可能有很多很多的钱了，我只能指望中大奖……每月为村里65岁以上的老人每人发上30元钱，作为他们的生活费用，买些油盐米面足够了……30元钱一个月的生活费，对于老家的老人们已经是大钱了。可是，我总也没能中大奖，老人们不知道我的心思，老天知道我的心思。我坚持着，不管这份幸运能不能来，我都坚持着……
噢，坚持着！
实际上，廷珍，不要责怪自己当不了官，挣不了大钱，中不了大奖。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在另一个层面上，不是吗？
你瞧，你这些文字，这些饱含了爱意的文字、温润的心意，就是房子，就是柴米油盐，就是道路……
在风雨雷电的晚上，有许多困苦的老人、孩子、妇女、有梦想的人、心地善美的人，都会住进这个房子，吃着这些文字的细粮，行走在诗意的道路上……
2007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