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涵和林天华就这样开始了合租的生活，但两人却几乎没什么交集。林天华每天都早出晚归，回来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偶尔还会带两个朋友回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陈玉涵倒是比较清闲，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去礼查饭店唱两首歌，或是陪某个相对文明点的客人跳跳舞，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家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陈玉涵也基本上适应了舞女这个职业，不敢说如鱼得水，但也能够应付场面上的事了。
李妮娜自从那天下了战书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陈玉涵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也就没有在意。
这天，又是周末，陈玉涵像往常一样坐着黄包车，七点半的时候准时到达礼查饭店。八点是舞会开场的时间，她得提前半小时，整理打扮一下。
刚下黄包车，就见周祥生站在门口，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他现在已经是领班了，穿着笔挺的西装，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
周祥生也看见了她，慌忙把她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道：“陈小姐，里面有点不对，你不如跟徐妈妈请个假，今天就不上班了。”
陈玉涵见他一脸严肃，不解地问道：“怎么了，阿祥。出什么事了？"
因为陈玉涵帮忙，周祥生才能当上领班，所以他心里对陈玉涵充满了感激。此刻，他见陈雨涵还懵懂无知，便非常讲义气地提醒道：“陈小姐，自从你来我们礼查饭店驻唱后，饭店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很多客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你现在名气越来越大，李妮娜小姐眼看头牌的地位不保，她已经决定动手了。你怎么不知道着急呀？”
“哦”没想到李妮娜还是动手了，陈玉涵又问道：“那她准备怎么对付我？”
周祥生忙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李小姐今晚请了很多熟客来撑腰，今晚的舞会就是她的相好陈公子举办的。目的就是要压压你的气焰，让你名誉扫地。我还听说，陈公子放出话，要把你赶出上海滩。所以，陈小姐你还是避避风头吧，就不要进去了。”
“那徐妈妈呢，她怎么没有提醒我？”
“哎哟喂”周祥生顿足道：“现在哪里还能指望她呀，陈家在上海滩财大势大，徐妈妈哪敢得罪陈公子给你通风报信。”
原来如此，既然对方已经出招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对方有财大气粗的相好撑腰，自己有什么？除了硬着头皮闯过去还能怎么办。
陈玉涵强作微笑道：“谢谢你，阿祥。”然后就径直走进去。
周祥生见她依然要进去，急的追在后面远远地劝道：“陈小姐，我的亲姐姐。你就不要逞强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陈玉涵走进更衣室后，没见到李妮娜，也没见到徐莲，只有几个舞女神色古怪地悄悄看她，便走进东侧一间独立的化妆间，这间化妆间是专门给她用的，算是高级舞女的特殊待遇吧。
化完妆，换完衣服，算算时间刚好，陈玉涵压着步点来到孔雀大厅。一进门，就见里面人潮涌动，把宽敞的孔雀大厅几乎都装满了。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看来那位陈公子确实是下了大手笔。
陈玉涵正想去角落找个位子先坐一会儿，却听背后李妮娜的声音道：“陈小姐，你怎么才来呀？”
陈玉涵回头一看，见李妮娜挽着一位年轻男士的胳膊。李妮娜还是一如既往地会打扮，整个人娇艳欲滴。而那位年轻男士看上去也算是风度翩翩，穿着一身咖啡色的西装，特别彰显人的气质，一看就是出自洋裁缝之手。头发油光水滑的，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发蜡。手腕上戴着块欧米茄金表，闪闪发亮。只是那双乱转的桃花眼让人看得很不舒服。
李妮娜娇声介绍道：“陈小姐，这位是我的男朋友陈子良先生。”
然后又指着陈玉涵向那位陈子良介绍道：“哈尼，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过的好姐妹——陈曼丽小姐。”
她在说那个“好”字的时候，字音咬得特别重，好像在咬牙切齿一般。陈玉涵虽然听出来了，但还是波澜不惊地说道：“原来是陈先生，幸会。”
陈子良原本浑身的傲慢，看陈玉涵的眼神也是昂着头眼睛向下瞄，可当他看清那清纯的面容后，立即表情一滞，本来准备奚落的话也顿时收住，略显尴尬地说道：“啊，没想到陈小姐这么漂亮。”
看来又是一个逐色之徒，陈玉涵心中鄙夷着，简单地回了句“过奖”，就准备走开。
李妮娜赶紧轻轻推了陈子良一把，向他使着眼色。陈子良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急声喊道：“姓陈的，我话还没说完呢。”
陈子良快步追到陈玉涵面前，摆起架子，傲慢地说道：“我听说你和妮娜有些误会，所以特意过来给你们调解调解。”
肉戏终于开始了，不过既然对方没有挑明，还在装绅士，陈玉涵也就干脆装糊涂：“我想是陈先生误会了。我和李小姐是好姐妹，从来就没有什么误会。李小姐，你说是吧？”
李妮娜紧抿着嘴，绷着脸不说话。陈子良见陈玉涵不给面子，索性直接威胁道：“有没有误会你心里清楚。我们陈家在上海的势力，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现在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内离开礼查饭店。否则，哼哼。”
“如果莫顿经理要赶我走，那我无话可说。至于陈先生嘛，恕难从命。”陈玉涵不卑不亢地回道。她就是这种性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低头。
也许陈家的势力真的很大，可礼查饭店是洋人开的。在这个时代，中国人再嚣张，也不敢向洋人撒野。陈玉涵不相信这位陈子良能压服莫顿。当然，万一莫顿真被压服了，陈玉涵也只好卷铺盖滚蛋了。
不过，就算是离开了礼查饭店，陈玉涵还可以去汇中饭店、大华饭店。前些天，就有一位汇中饭店的人联系过她，想把她给挖过去。
陈子良没想到一个低贱的舞女也敢这么强硬，冷哼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不要后悔。你就等着去‘咸肉庄’做野**。”
陈子良摆完酷，就带着李妮娜大摇大摆地去走开了。李妮娜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向陈玉涵得意地瞟了一眼。陈玉涵也随便找了个座位坐着，心里想道：暴风骤雨就要来了吧，只是不知道以何种形式，又是以何种方式。唉，做个舞女怎么也这么难。
舞会很快开始。大厅内的灯光突然一灭，然后一个侍应生推出来一个六层大蛋糕，点上了蜡烛。接着陈子良和李妮娜，还有其他的一些年轻人簇拥着一个妙龄少女，站在蜡烛前许愿。陈玉涵这才发现，原来今天是个生日舞会。
那位少女很开心，她鼓起腮帮子，使劲地将蜡烛吹灭。全场随即响起了生日快乐的祝词。
随后灯光再次打开，陈玉涵这才看清楚，那位少女剪着齐耳短发，穿着青色的上衣，黑色的裙子，一看就是个女学生。而且，她长得似乎很面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少女在众人的帮助下，开始切蛋糕。切完之后，用托盘将第一块单给了身边的那位男士。那位男士一直在抽烟，他面无表情地接过蛋糕后，却没有吃，依然在抽烟。陈玉涵仔细一瞧，黑西装，白围巾，嘴里叼着一支烟，竟然是林天华。
少女见林天华冷淡的反应后，立刻情绪低落，无精打采地给众人分着蛋糕。
陈玉涵的目光一直在林天华和那位少女身上打量，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不知过了多久，周祥生过来说道：“陈小姐，该你上台演唱了。”
“哦”陈玉涵立即起身，周祥生再次关心地说道：“要不还是别上去了，那帮人没安好心啊。”
“阿祥，谢谢你。”陈玉涵沉默了一下说道，脸上带着高兴地微笑。为有人关心自己而高兴。
这时，抒情的交响乐声停止，陈玉涵缓缓走上台，坐在了那个自己十分熟悉的位子上，手抚着键盘，清了清嗓子，伸手指向那位少女说道：“听说今天是这位小姐的生日，今晚献给这位小姐一曲《何日君再来》，祝愿这位小姐生日快乐，心想事成。也祝愿诸位玩得愉快。”
下面立即一阵嘈杂，还有一位喉咙粗的男人大声说道：“要唱就快点唱，他娘的怎么屁话那么多。”
其他人马上一阵附和，谴责陈玉涵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么多人掀场子的情况，陈玉涵还从没遇见过，平时的客人都是彬彬有礼地捧着她的，哪像这些人一样，跟街上的小混混似的。先前还自信满满的她现在全慌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苍白着脸，坐着一动不动。
下面很快又掀起一片嘘声。陈子良和李妮娜则面带笑容，神采奕奕，看着台上的陈玉涵出尽洋相。
陈玉涵慌乱地目光四顾，无意中却与林天华的视线对上了。林天华依然在抽着烟，正好也在看着自己，目光深邃。不知道怎的，陈玉涵的心立刻就镇静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然后硬着头皮唱道：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不等她唱下去，下面又是一阵闹哄：“他娘的，这唱的都是什么呀，跟鬼哭似的，你到底会不会唱啊。“
“是啊，我们陈大小姐过生日，你唱什么‘好花不常开’，是不是存心咒我们陈大小姐。”
“滚下去，滚下去，别再台上卖骚了。‘咸肉庄’的野鸡都比你唱得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