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丽蓉和李武的关系突然冷淡下来，碰见面连话都不说，冷若冰霜，旁人都觉着别扭。以前俩人好得像一根树藤，蔓在一起，亲密无间，不知道底细的人，还以为是恋人。前后间的反差，让人不免产生联想。中国人最喜欢联想，只要有什么反常现象，马上开动脑筋，推理加猜想，非要找到一个答案不可。马丽蓉见人很少说话，李武与大家一起干活时，也是觍着脸皮笑。人们都猜到了什么，只是不便说。
李武开始在他的圈子里抖漏马丽蓉的历史，说马丽蓉上学时交过几个男生，和班里的某某某上过床；考试又有几门功课不及格，让老师在课堂上如何指名道姓地数落，等等等等。李武圈子里都是一些什么人？都是一些遇风就见雨、唯恐天下不乱、捕风捉影的混孙，逮着这样的新鲜事儿，恨不得在天下扬个遍儿。这些人把马丽蓉的旧事儿到处传播，每天当玩笑开，逗乐子，好像她是任何人都可以发泄的对象。有一天，外单位一个三十多岁的司机，干瘦的个头儿，手里攥着二百块钱，嬉皮笑脸地要找马丽蓉玩一玩，马丽蓉绷着脸把他轰走，事后，气得一个人在宿舍里大哭了一场。很快马丽蓉的名声在站区里臭起来。
王国光既怪马丽蓉交人不当，也同情她的的遭遇，他更痛恨李武这帮子无赖小人，蓄意糟蹋人的名声。
工队新分配来的一名大学生，叫苗得水，住在和李武宿舍里，受到李武的影响，对马丽蓉抱有成见。一天，小苗和王国光提起马丽蓉的事情，王国光露出一脸不屑，劝他：“多是造谣，不要相信。”
小苗想了想说：“无风不起浪吧。”
王国光提醒他：“谣言能掀起大浪，杀人不见血。”
小苗望着王国光，半信半疑。
王国光看他疑惑的表情，又说：“你不要相信那伙流氓地痞的话，他们说话你要分析分析，看看他们是什么用意。”
小苗眨眨眼说：“看他们说话也没什么用意，就是随便说说，也不像刻意去造谣。”
王国光笑了笑，说：“也许。但他们的道德品质不好，看问题的角度和正经人不一样，好事在他们眼里可能是坏事，坏事在他们眼里可能是好事，黑白颠倒。”
小苗问道：“问题有这么严重？”
王国光拍一拍小苗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年轻，还没经见过世面，世界上可怕的事多着呢。我们看问题要站对角度。”
听到这些话，小苗沉思起来。
王国光仍在旁边发感慨：“世上有一种罪恶，叫黑白颠倒！世上有一种愚蠢，叫是非不明！”
不久，马丽蓉调走，到海盖子车站工作。临走前，王国光和几个同事在食堂摆宴为她送行，李武躲开不见。第二天一早，王国光帮她把大包小包拎到车上，安顿放好，送她离开站区。马丽蓉终于舒了一口气，挥挥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李武暗自得意，他认为自己施用了一招妙计：让她待不下去，自己滚蛋。他从来没有哪件事办得这么痛快过。从中他也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想报复一个人，就得变着法儿地去胡编乱造，恶心她，没有人能吃得住流言蜚语的攻击。
啊！语言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舌头一卷，发出一串儿带响的音节，便有了神功。它赋有变化，作用非凡，可以是甜人的蜜，可以是杀人的刀，可以轻如浮云，可以重若大山，可以是辽阔的大海，可以是窄小的细缝儿，它虽然无影无形，无色无味，但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任何性情中的人，在它的打击之下，无不摧枯拉朽，轻者成为它的俘虏，重者陷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谁能掌握它的功能，谁就能呼风唤雨，马到成功。
李武参悟到了这个，他终于找到了拿手的武器。
他的下一个对手是谁呢？谁将是这个倒霉蛋，成为他的实验品呢？李武踅摸着。
国庆节不知不觉地来到。过节这一天中午，站区举办庆祝宴，庆祝祖国五十九岁华诞。宴席十分丰盛，每个大圆桌上都摆满各种菜肴，荤的，素的，山禽的，海味的，成箱的白酒放在厨房里，想喝随便拿。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站区领导，部门领导纷纷站起来，给员工们敬酒。饭厅里人来人去，说笑声不断，像在给谁家办喜事。王国光酒量有限，几杯敬酒下肚，大脑就开始兴奋起来，电务工队这桌数他岁数最大，他挥动手臂，热心招呼大家吃喝，三瓶子白酒喝完，王国光去厨房取酒。一看箱子是空的，正好碰上在厨房里帮忙的李武，问他一声：“酒在哪里放着？”李武回答不知道。王国光从厨房出来，小苗问他，“没酒了？”王国光说，“没找着。”小苗站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抱着两瓶酒出来，把酒放在桌子上说，“酒还有两箱子。”
王国光问他：“你问谁找来的？”
小苗笑着说：“李武到储藏室取来的。”
王国光有些尴尬，心里搓火，以为李武故意给他难堪，借住酒劲到厨房找到李武，开口就说：“李武，以后做人地道点儿，不要扇阴风点鬼火，你要想跟我斗，随便使招儿，我都奉陪到底！”李武脸色煞白，没吱声。王国光见厨师们愕然，转身离开，出餐厅上楼，返回宿舍去。他躺在床上，觉着心里痛快，憋了很长的气，今天总算发出去。他也想到李武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与自己会有一场大战，但那是以后的事儿，听天由命，不管它。反正不能让这种人骑在头上。
下午睡觉起来，大脑清醒了，王国光想起中午的事儿，有点儿后悔，觉着中午有些鲁莽，不该沉不住气。毕竟自己没弄清楚是不是李武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当着别人的面戗他，让他下不来台，确实有点儿过分了。但王国光并没有向李武道歉，他回想李武过去的所作所为，认为李武是个劣种，没必要对他讲究礼让是非。
李武很长时间没和王国光说话，王国光也不怎么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