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修望去,果见另一侧天际再现道河。
“不止……还有、还有!”
“那边也有!”
“这里也是!”
数息之内,天幕之上已然挂满大河,或近或远,或曲或直,或悬垂、或倒挂,或清亮明澈、或五彩斑斓,或平静无澜、或波翻浪涌。
乍眼看去,数之不尽,竟无一重样,却皆是气势磅礴。
“这、这……究竟是何道蕴?!”
“此人到底是何根骨,竟能开出如此多的道河?!”
众人心神震撼,止不住头皮发麻。
风疏雨等人也自欢喜,戚宝畅然大笑道:“嗬哈哈哈哈,果然是好兄弟!胖爷就知你有此出息!那劳什子‘两条河’给你提鞋也不配!”
若在往日听得此话,那连续早已命薛老下了杀手,但眼下却呆若木鸡,喃喃自言:“这怎么可能?怎会有人比本道子更具天资?!莫非我这是在做梦?……定是做梦!定然是在做梦了!”
横眉讶道:“难道这便是传闻中的‘脉窍全开’?!”
落云子已然愣在当场,震惊无语。
脉窍全开,仅在传说之中偶有提及,只怕唯有那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方有此根骨!后世灵修,不论正邪,使尽万般手段,创出无数功法,只求再现。
然,自天地分、清浊辨,经上古妖族由盛而衰,至今正该人族大兴,无数岁月以来,却未闻说有谁得此机缘!
众人却是不知,那六字真经乃是无上神功,存在的时日更在开天之前,不单有铸基炼体之效,更具开窍通脉之能。此番入了宠渡体内,正叫他一通百通,修得这等震古烁今的道蕴!
真个似前有古人,后无来者!
“若早知此子有如今气运,当日又何必将其逐出师门?!自作孽不可活,何苦来哉?!”
横眉与落云子顿生悔意,正自嗟叹,忽闻群修再度哗然。
“快看脚下!”
“咦?!怎的渗出水来?”
“莫慌莫慌!此水并非真水,乃是那小子道蕴幻化!”
“这又是何意?为何那道河之水会流下来?”
正自惊疑,却见那黑风老妖似有所悟,瞠目而喝:“不对!这小子的道蕴不止于此!他这是要……化海!”
一言激起千层浪,十传百、百而千,不多时,在数万灵修当中炸开了锅。
“化海?!说笑么?”
“没听那横眉老道儿说么?比肩盘古大神的根骨啊!我看行!”
“此番未曾觅得宝贝,若此人真能道蕴化海,我几人也不虚此行!”
“这小子到底还能给人何种惊喜?!”
“要是我有此道蕴那才美哩!”
便见满天道河尽数下流,聚而成海。
海纳百川,是为归元!
但见其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渺渺茫茫、气象万千,不知其所始,不见其所止。那道海深处,更有无数光亮流转、熠熠生辉,不知为何物。
忽而,天色暗淡,众皆悚然,环顾八方,惊觉已在深海之中。
原是那海水猛涨,弹指间填满整个妖墓,将群修罩在其中。好在此海只是道蕴显形灵气化生,却非那真海,众修倒也不惧窒息而亡。
当此之时,那海中闪烁流转之物现出形来,群修得见,无不目瞪口呆。纵是横眉与黑风老妖这等人物,也是瞠目结舌,一时不得呼吸。
那一粒粒亮晶晶的,是星辰!
那一片片斑斓斓的,是星云!
此海,已非盛水之海,乃是星辰之海!
正是宠渡归元,由河聚海,道化星空!
细细想来,那每每于夜晚高悬于顶的星空,不正似地上漆黑深沉的大海?天地万物,不过是那星海中的鱼儿罢了!
星空静谧,甚而众修喉头滚动之声,也清晰可闻。
蓦地里,乍起金青之芒,那造化命盘猛而大涨,滴溜溜旋转如轮,飘至宠渡身后,现出十二个同样大小的光团来。其中十一个亮如日盏,另有一个却色泽暗淡。
群修呆愣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这、这究竟是甚么?!”
“道蕴也能化作星空?简直闻所未闻!”
“那圆盘是何物?十二光团又作何说法?”
光团环绕,宠渡身泛灵光,浑似那下界开坛讲道的大罗真仙!
星空之中道息弥漫,众修有感体内真元轰然流转,尽皆入定冥思,趁机感悟。
炼气之修,初境者入了中境,中境者升至上境,上境者喜得圆满,圆满者得入归元。至于那归元、玄丹、元婴三境之修,其道行精进虽不似这般明显,却仍是大有所获,自不必细说。
忽有人起身作揖,正色道:“受道兄道蕴之泽,我张某人修为再进,在此拜谢!”
“黄村在此拜谢!”
“高三娘子在此拜谢!”
“吾雉山君携全寨老小,在此谢过!”
众修望去,那雉山君生得细脖尖嘴,似是个雉鸡精,果然携了手下妖众在那儿作揖。
桃谷五仙吵闹嘻笑道:“我五兄弟也当谢他!”便也随胡离与姥姥等人拜了一拜。
也有那净妖宗弟子作势欲拜,却被近旁之人一把拉住,不解道:“何故不让我谢他?”
“你小子不想在宗门待了?”
“此话怎说?”
“呔,你个睁眼瞎!没见老祖与宗主都没动么?!”
场间散修与那众多小门小派皆是躬身致谢,却仍有厚颜而立者。妖族之中有那黑风族,而道门之中除去净妖、青木与灵谷,另有依附于三宗的门派,俱不曾拜。
那名弟子恍然大悟:老祖与宗主都未曾动,自己一名寻常弟子瞎拜个甚?
便有散修看不过去,挺身言道:“我赵铁柱乃是个粗人,说不来那许多客气话,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我等受此间道蕴恩泽,拜他一拜聊表谢意,也是合情合理!妖族我自然管不了,却不知你净妖宗为何动也不动?”
“铁柱道友言之有理,净妖宗为何不拜?”
“还有其余几派!”
“唉,众位道友有所不知!人家可是名门大派,矜贵得紧,自然拉不下这个脸嘛!”
众散修豪爽,听出此话奚落之意,顿起哄笑。
“荒唐!”落云子喝道,“此人本就是我门中弟子,岂有拜他之礼?!”
胡离朗声笑言:“宗主此言差矣!据胡某所知,此子早已与贵宗决裂,而今不过是一介逍遥散修,几时又成了你门下弟子?”
“这人能开出此等道蕴,谁不眼红?他净妖宗自然想着收为己用咯!”
“谁人说话、谁人说话?”童泰恼道,“又非我等逼他散出道息,有本事叫他收回去,胖爷可不稀罕!”
桃根仙道:“呸呸呸!连那些个妖怪都拜了,堂堂净妖宗却强词夺理,比妖怪都还不如!”其余四仙啐了一口,齐声道:“大哥说的在理,不如、不如!”
戚宝见那落云子脸色难看,不由心中暗爽,却强忍笑意故作正经地道:“宗主,若此事传将出去,恐有损宗门名声。依弟子看……还是拜了吧!”又道:“连师兄,你说可对?”
连续早已神情呆滞颓然而坐,何曾听得此言?
落云子却怒道:“哼!拜与不拜,你等自行抉择!若要本座谢他,却是绝然不可!”
戚宝窃喜,却一副为难神色,有模有样地挣扎片刻,终是与风疏雨几人郑重一拜。
落云子气得牙根痒痒,暗骂道:“哼,这死胖子也是个人精!只怕早想拜他,却这般惺惺作态!”
自有净妖宗弟子随他几人作揖,更有不少人欲拜却又怕落云子事后追究,便取个折中,小意地拱了拱手,还生怕被人看见,弄得做贼似的,当真有些滑稽。
宠渡却是不知此间之事。
他抱元守一,整个心神沉浸在那物我两忘的妙境当中,似身化万物,忽而是低吟浅唱的清风,忽而是那破土而出的小草,忽而又是跃出水面的红鱼……端的是玄奥无比!
虽说惬意,但冥冥之中却总觉着奇妙,借此道蕴之力,隐约感到天地间有两种神异气息。
这气,存于清风之中,存于小草之中,存于红鱼之中……天地万物生而自有,无可避免。
一者向上。它积极、健康、有序,喜欢蜕变与进步,憧憬着新的、未知的领地,给予万物“生”的力量。
一者往下。它消极、病态、无序,逃避苦痛,坚守着过去,令一切无效、停滞乃至退化,散发着“死”意。
此二气亘古长存,争斗不休,此消彼长、此长彼消,谁也压不过谁。
奈何二气玄妙莫名,宠渡一时捉摸不透,既不自恼也不去想,眼下只愿做那清风、小草、红鱼。
他散出神识,随着道蕴延展开去,惊讶妖墓宽广如斯,竟似浑无边际。不知散了多远、行了多久,便遇有一处秘境。
这秘境开在另一处空间,虽仍在妖墓之内,却万难察觉。纵是有老妖与横眉那等道行,只怕也不能轻易发现端倪;似他这等归元之辈,若非借此归元道蕴之机,更是无从寻觅。
秘境之内,赫然蛰伏着一尊巨大无匹的妖兽石像,栩栩如生,不似雕刻而出,更像是那妖兽生前中了神通,直接石化而成!
宠渡定神瞧去——嗬!——此石兽熊身犀目、象鼻虎足,不正是那梦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