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忙完一切事情,杨安这才安心陪着若儿练了半个时辰的字,眼见天色不早,又才将她送回陆府。
第二天,周府的管家带着几十名工匠来到岑邸,领头的大匠姓周,名周善,五十来岁。据说他是名匠阎立德的传人,曾参与南内兴庆宫的修建。杨安将早已画好的规划图纸给他过目,周善拿着图纸看了许久,又问了几个颇为专业的问题,便应承说绝无问题。
到得午时,木料源源不绝自延兴门运进城来,从安邑坊东门运到岑邸门前。不一会儿,便在前院堆积的跟一座小山一般,一众工匠便开始忙碌起来。
杨安巡视了一圈,百无聊赖之下,便回了知味楼书房。下午未时,聂冲自渭南回转,随行的尚有九个随从和三辆马车,马车上各自装了三口大箱子,杨安又领着聂冲与九名随从,将三辆马车送去怀远坊周府。
来到周府,仍旧是昨天那位老仆将几人引进府内。周墨得到消息,赶来前院迎接,他身旁仍是跟了吕、钱二人。
杨安指着身后的三辆马车说道:“三位先生,这些便是第一批琉璃器,请验货。”又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将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九名随从又一一把箱子从马车上抬到近前来。
周墨笑道:“杨兄弟办事果然有效率。吕兄、钱兄,请吧!”
吕、钱二人也不客气,纷纷上前将箱子打开,只见箱中铺设了厚厚一层稻草。两人伸手拨开稻草,见得其中各式各样的琉璃器物,在阳光照射之下,反射出七彩光晕,十分漂亮夺目。吕、钱二人皆是眼神一亮,钱有为赞道:“好东西!好东西呐!果然比之前那批紫琉璃成色要好上许多。”
吕青云拿起一件三色琉璃器,举过头顶,透过阳光查验透光性,过了半响点头道:“不错,之前那批紫琉璃虽也难得,但色泽昏暗,透光性与这一批比起来却差了许多。”
两人一一看了许久,这才将手中的器物依依不舍的放回箱中,吕青云又问道:“杨公子,你此前曾说年底只可产出二十余件器物,但我观这些器物只怕有四十余件吧。”
杨安点头道:“这里一共有四十八件。”
吕、钱两人互望一眼,神色欣喜,随即又看向周墨,似乎在等他决断。
周墨问道:“杨兄弟打算如何出手这批器物?”
杨安道:“在前一批紫琉璃的价钱之上,加三成即可。”
周墨神情诧异,问道:“只加三成?”
杨安点头道:“只加三成。”
周墨略作思索,说道:“杨兄弟,咱们虽然已是老交情了,但在商言商,咱们此前可是有约定的,你这琉璃器五年之内的售卖事宜皆由我们商会负责,我若将这琉璃器卖了好价钱,你可不能眼红啊。”
杨安笑道:“周先生大可放心,我虽爱财,却不贪财。”
周墨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此事,又问道:“昨日杨兄弟曾言,今天送来一批。言下之意便是后面还有一批,不知有多少数量?”
杨安道:“大约三十余件。”
周墨点了点头,对吕、钱两人说道:“吕兄、钱兄,这一批器物就由你们两人拿走吧。”吕、钱二人自是欢喜不已,叫来随从,各自抬走四口箱子,留了一口给周墨。
杨安带着聂冲与那九名随从告辞离去。出了周府,杨安对那九名随从吩咐道:“这此幸苦你们九人了,你们回去知味楼,每人找朱寿领三贯钱算作奖赏,我再给你们放三天假,让你们在长安四处游览一番再回渭南吧。”
那九人十分欢喜,向杨安作揖道:“多谢主人!”
杨安挥手道:“你们这就先回知味楼吧。”那九人便驾了马车,往东而去。
杨安又对身边的聂冲问道:“聂冲,昨日我给你那打造镜面的图纸你是交给哪家金银行制作的?”
聂冲答道:“是交给了西市东边的吴氏金银行打造。”
杨安道:“带我去瞧瞧吧。”
聂冲道:“是!”便引着杨安来到吴氏金银行门前,只见店门十分古朴,并不阔气,店门上吴氏金银行的匾额也颇为古旧,从门口看进去,店内一切设施皆一一在目,十分简陋。
杨安微微挑眉,问道:“就是这家?”
聂冲略为尴尬道:“是!弟子向周边的人打听过,这家吴氏金银行的工匠手艺十分了得,据说是长安城之最。弟子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觉得这店也太老旧了些,但看了他们店里的器物,确实个个做得十分精妙,这才擅自做主,选了这家。”聂冲本以为自己选了这家,杨安多半会责怪他一番。
哪知杨安只是笑了笑,说道:“你办事机警,懂得变通,我很放心,走吧,进去瞧瞧。”便当先一步,跨入店内,聂冲急忙跟上。
店内的管事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正拿着一把鸡毛掸子清理尘埃,见得有客上门,急忙迎上来道:“小客官,你想买点什么,本店的各种金银首饰皆是不差,在整个长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呢。”又见杨安身后的聂冲,神情一喜道:“咦!你是昨天那位客官,你来得正好。”走上前来,拉着聂冲的手便往柜台走去。
聂冲不便挣扎,只任由他拖着走,问道:“吴先生,你这是干嘛?”
那老者道:“你昨天拿来的图纸十分精妙,咱们铺子的大匠有几处没看明白,你来得正好,有劳你指点指点。”又对内屋喊道:“老三,我给你将昨天那位小哥找来了,你快出来见一见。”
这时,屋内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面容与那六十来岁的老者颇有几分相似,想来两人应该是亲兄弟了,只是那五十来岁的老者不修边幅,看上去颇为邋遢。他手里拿着两张纸,正是昨天杨安给聂冲的图纸。
那六十来岁的老者介绍道:“这是我兄弟吴老三,也是这吴氏金银行最好的匠师,你要的那两件东西,是由他亲手铸造。”
吴老三急忙拉着聂冲的手臂,将那两张图纸铺在柜台上,指着图纸的一处问道:“小郎君,这里的线条大有问题,你为何要画交叉呢,依照你画的这般,实在做不出来呢,即便强行施为,虽也勉强能看,但定并不美观。”
聂冲尴尬一笑,说道:“先生请听我言,这图纸是出自我太师叔之手,我也不甚明了,你老人家还是问他吧。”
那六十多岁的老者与吴老三皆是一愣,吴老三问道:“你太师叔是哪位,赶紧去请他过来吧。”他脸上略显失望。
聂冲道:“我太师叔已经来了,就是他呢。”说罢指了指杨安。
那六十多岁的老者颇为诧异的打量着杨安,吴老三却直接轻轻将聂冲推到一旁,过来讲杨安拉到柜台前,问道:“这图纸是你画的吧?”
杨安刚才已经看见吴老三指的地方,直接指着那里回答道:“你将这条线略作弧形,从这个点旁边穿插过来,应该就可以做到了吧。”
吴老三看着那处,想了半响,喜道:“对呀!这样一来确实就好看了不少,而且还不用改动什么,我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随即他又问了几处的问题,杨安都一一解答,另有几处,杨安却遵从吴老三的建议,略作改动。待一切讨论完毕,吴老三又问道:“老夫还有一个问题,倒不知小郎君方不方便回答?”
杨安道:“先生但讲无妨,在下知无不言。”
吴老三道:“我观此物像是一面镜子,但却又不是镜子,这究竟是什么?”
杨安奇道:“先生何以如此肯定此物不是镜子?”
吴老三摇头道:“众所周知,镜子皆以铜与锡混铸而成,经过抛光打磨,方可成镜。金银虽也可铸镜,但照光不强,不如铜镜好用。而且这两件器物正面却要铸成凹坑,又如何打磨抛光呢?”
杨安笑道:“那先生这回可就猜错了,此物就是镜子,只不过与普通镜子大有不同。”
吴老三愣了一下,说道:“这怎有可能。”想了一想,又说道:“难道你是想将打磨好的铜镜镶嵌到这凹坑里面么?如此一来倒也有可能。”
杨安见他一下便能想通此中关键,倒十分佩服,这凹坑确实是用来镶嵌镜面的,只不过镶嵌的并非铜镜,而是玻璃。又点头赞道:“先生心思灵巧,一猜就中。不知铸成此物需要多久?”
吴老三想了想,说道:“七天之后,你再派人来取吧。”
杨安点了点头,便与聂冲告辞了。出来西市,两人一路往东闲逛,行至延康坊前,聂冲指着前面一人道:“太师叔你快看,那人好像是于太师叔的二弟子南宫师叔。”(注:于睿的二弟子剑三里貌似姓南名宫川,我觉得这个姓于名字连起来不姓南宫实在别扭,就私自改成南宫姓了。了解此项的观众朋友请勿见怪,本人轻微强迫症QAQ!)
于睿收徒是杨安在论剑峰闭关之时的事情,待杨安出关时,于睿已经带领众弟子下山游历去了,因此杨安并没见过于睿的弟子们。这时听聂冲说起,见得他指那人十六七岁模样,颇为俊朗,穿了一身青色长袍,腰间佩戴着长剑,观他佩剑的样式,正是纯阳弟子独有。纯阳弟子的佩剑皆是统一自河朔霸刀山庄采买,与别家佩剑大有区别,若非纯阳宫之人,也只有霸刀山庄的弟子能分辨得出来。
杨安道:“于师姐的弟子既然出现在长安,那她多半也来长安了,你叫住他问一问。”
聂冲这才向那人挥手喊道:“南宫师叔,南宫师叔!”
那人果然是于睿的二弟子南宫川,他见得有人喊他,侧目过来,见是聂冲,便走了过来道:“聂冲!你怎么在这里?”他见聂冲神情恭敬的站在杨安身后,便又打量着杨安。
杨安问道:“你是于师姐的弟子南宫川?”
南宫川在见了杨安之时,已隐约猜到他的身份,只是不敢确定,这时再听杨安问话,已不再疑虑,作揖拜道:“弟子南宫川,拜见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