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琅舫只吐出了一个字,再度将青色的元气贯注到整个刀身。尽管琅舫并未把纤明远这个尚未破关的人放在眼中,但是今日两度失手,让他面对纤悠剑诀也不敢大意。
纤明远神色凝重,知道这是自己出山以来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虽然他凭借纤悠剑诀能够达到至少合气期灵师的实力,但是琅舫显然身经百战,并非普通灵师可比,自己的剑诀是否奏效尚未可知。
纤悠剑诀讲究气度洒脱,因此纤悠门人对敌大多是后发制人,以显心境从容。但是琅舫将刀锋注入元气给纤明远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如果继续僵持下去,纤明远恐怕就气势渐衰,未战先败了。
纤明远一声清啸,拔剑出鞘,长剑划出一道炫目的寒光当空斩落。墨轩心头一动,这纤明远虽然仍未破关,但是明显剑道修为大有进境。如今的墨轩可不是四年前那个只知道看热闹的毛孩子了,被鹏鹏那只小狂鹫无情地锤炼了三年多,墨轩对武道已经慢慢地产生了一种类似本能的认知,一眼便能看出纤明远的剑势威力。
纤明远身形展动依然透着轻灵洒脱之气,但是剑意所指却隐有崩山裂石之势,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到一起,给人带来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琅舫虽有元气护体,但是随着剑刃劈临,他的头发登时被凌厉的剑风激的向后飘舞。琅舫不敢大意,大吼一声单刀夹带着青色的元气迎向纤明远的剑势。
只听轰地一声大响,单刀被长剑劈中,竟然发出重锤击地的声音。琅舫刀上顿时青光黯淡,他后退半步双膝微屈方才卸去了这一击的劲道。琅舫心头暗惊,纤明远明明只是个普通武者,怎会忽然爆发出如此气势,看来这纤悠剑诀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四年前,纤明远只比孟闾强上一线,但是如今的纤明远再遇上孟闾的话,只怕最多几十合便能轻松取胜。
纤明远一招得势,立刻回转剑锋,一记横扫向琅舫腰间斩去。这一招看似平淡,但是那薄薄的剑刃却似担负着万钧巨石,让人感到犹如一座大山隆隆撞来。
纤明远的这两招墨轩在四年前便见过,看剑势感觉就能猜出个大概。纤悠剑诀共有九剑,每剑有三式。纤悠剑派择徒甚严,样貌天赋身份等俱是审核的条件。前三剑是下山门的弟子可以修习的,只有资质出众正式拜入山门的弟子才能学全这三剑,而像李勤这样资质样貌俱佳的外门弟子也只能学到其中的前两剑,至于其他天赋平庸的杂役之人就只能在第一剑里学个一招半式。
当年林度给墨轩讲解了最基础的前三剑:第一剑三式剑招是:腾蛇蜕甲,百螭守宫,苍虬拨云;第二剑三式剑招是:平湖逆浪,韶光出水,激流碎影;第三剑三式剑招是:引丘填壑,斩壁山屏,临渊踏石。由于前两剑的六式剑招外门弟子也能修习,因此流传较广,林度亦曾专门研习过招式架子,讲得便比较细致,甚至对其心诀也有推测,而对于第三剑便是仅知其名,未见其形。
纤明远的第一式,剑意开阖,气势崩山,应该便是“斩壁山屏”;而他回剑横斩的第二招,剑势凝重,力道万钧,大概就是“引丘填壑”。纤悠剑诀的第三剑虽然依旧是破关之前便能修习,但是显然比之前两剑已经高上了一个大台阶,能够将第三剑悟通,一只脚便踏入了灵师的大门。纤明远四年前用出这招式时虽然架子唬人,但是全无剑意,而现在却已经能够发挥出剑式中蕴藏的威力了。
琅舫单刀立握,全力抵住了纤明远的第二式,但还是退了一大步才消除了那股劲道,看得身后的福洪门众人心头一跳。纤明远一得先机,立时后招不断,剑意绵绵。
琅舫的神情凝重起来,他知道纤明远已经今非昔比,倘若不全力应对,自己还真有可能就此落败。琅舫刀锋上的元气越来越浓,犹以刀刃之上元气最重,渐渐地,凝出一道亮青的弧线。刀未及身,那股凌厉的锐气便已经重重地压了过来。凝出青刃的单刀便似被一种无质之物加长了一般,凭空便生出赫赫威势,纤明远不但要抵住单刀的凌厉攻击,同时还要避开那锐利的无形刀气。
灵师和普通武者的比斗本来就是极不公平的,灵师的种种手段单靠招式兵器根本无法破解。纤明远虽然隐隐踏入了灵师的门槛,但是就这一线之隔却是一道鸿沟。纤明远现在凭借剑诀之利在气势上还能勉强维持不败,但在琅舫的咄咄刀气之下,已经胜机渺渺。
小飒此时轻轻地走到了墨轩身后,她的鼻尖快要碰到了墨轩的脖颈,微热的呼吸吹在了墨轩的后颈上。墨轩有点疑惑地回头看去,小飒抿嘴一笑,一双眼睛对着他狡黠地眨了眨。墨轩心中暗道,这个调皮的刁蛮魂师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墨轩没再理会小飒,任由她站在身后,转头继续看着纤明远和琅舫的争斗。
墨轩方才为助李勤,拔剑抵挡住琅舫的进攻,在那一刻,他对纤悠剑诀忽然有了一丝别样的领悟。墨轩清楚自己感悟到的东西与真正的剑诀心法肯定相去甚远,但是正如师父所说,天下之道皆有相通之处,纤悠剑招的用法其实完全可以融合到自己的藤蔓中去。纤明远的对现有剑法的领悟显然已经今非昔比,这让墨轩在强烈的对比之下感悟更深。心神渐渐沉浸于剑式之中的墨轩并没有意识到,实际上,被鹏鹏锤炼了三年多之后,他已经从一条最野蛮的路径,慢慢地接触到了武道的门槛。
纤明远和琅舫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苦战,他们一个招式精妙,一个元气凌厉,短时间内也无法奈何对方。而在这样的状况下,气势渐弱的纤明远显然已经陷入危局。
纤明远自然明白此时的形势,看来想要获胜必然要兵行险招,继续拖下去只会让情况更糟。纤明远浑身气势忽然一敛,慑人的剑意倏地消失得一干二净。琅舫感到身上压力一轻,虽然不明白招招紧逼的纤明远为什么会在此时放松,但是苦战多时的他自然不会愿意放弃这样的反攻机会。琅舫大喝一声,刀锋之上青色的锋刃陡然光芒大作,锐利的无形锋刃似乎又再度延展开来,就连站在后方的墨轩都能感觉到那锐利的刀气。
纤明远首当其冲,自然受到的压力非同寻常,雪白的衣襟随风飘舞起来。但是纤明远却似毫无所觉,他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种危岩孤松般的坚毅气质。虽然在他的身前,有琅舫全力布下的纵横刀气,可是纤明远却偏偏轻轻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就是这一步,似乎正踏在了刀气的脆弱之处,纤明远身上的气势陡然增强,琅舫那凌厉的刀气好似完全被他踩在了脚下。
墨轩眼睛一亮,这一招便是纤悠剑诀第三剑中的“临渊踏石”一式吗,这一式可从来没看到纤明远使用过,想不到今日竟然能让自己把纤悠剑诀的前三剑看了遍。林度讲到“临渊踏石”时曾说,这一招是入门的三剑九式中最为特别的一式,此招在纤悠剑派中有“通灵之剑”的称号。据说当年纤悠剑派的祖师爷纤屿然便是因为悟到此招而破关的,这式剑招从心诀上看乃是最为接近灵师境界的绝妙剑招。纤悠剑派至少有三成弟子,是在悟透此招精义的那一刻迎来了灵劫。
纤明远带着孤注一掷的心境,用出了自己从未完全掌控心诀的一招,他没有想到,在置身绝地的心情下,竟然尚未出剑,便能将此招发挥出这等威力。纤明远不由心头一动,一丝喜意在心中泛起,这种身处危地的心境便是此式剑招的关键所在吗?就在纤明远欣喜之时,他的气质却陡然一懈,原本如山岳般的浑然气势登时出了瑕疵,而被他气势压制的刀气立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向着纤明远涌来。
纤明远也立刻感到了自身的危局,但是他在踏出那一步之后,便已经无法再回头,这本是置死地而求胜机的招术,倘若无法克敌,便会承受对手的致命反扑。
琅舫敏锐地抓住纤明远露出的破绽,他面上带着一丝狠笑,全心催动着自己的元气,他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尽全力一举击败面前的强敌。忽然,琅舫感到气海一阵躁动,似乎所有的元气都不听控制了,刀锋发出的刀气竟然已经有些散乱起来。琅舫心头一颤,难道是元气使用过度,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就在琅舫全神强行收拢元气的时候,只听一声清越的嗡鸣,待他回神看去,纤明远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琅舫登时面如死灰,他在纤明远心境出现瑕疵的一瞬间,本来以为胜机已现,但是没成想,只一转眼的功夫,自己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败了。
纤明远的胸口轻微地起伏着,面色有些苍白。他慢慢地收回了长剑,缓缓地说道:“承让了!”纤明远的声音透着一点嘶哑,他只说了这一句,便轻轻地合上了双眼,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