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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独立风潮

湖南

湖北独立后,最先起来响应独立的省份是湖南。

武昌起义爆发后,湖南咨议局议长谭延闿从北京返回长沙,接到汤毓龙送来的汤化龙的亲笔信,旋即去跟湖南巡抚余诚格见面。余诚格刚来湖南上任巡抚才一个多月,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一见面,余诚格便拱手称谭延闿为谭大都督。谭延闿一听,吓了一跳。余诚格微笑着对他说:“武昌起事,湖南必将响应,君威众望所归,大都督舍君其谁?”

武昌起义后第三天,湖北革命党就派人持蒋翊武的亲笔信来到长沙找焦达峰。焦达峰曾经跟蒋翊武等人约好:不管谁先发难,先发难的省一旦得到成功,则未发难的省必须于十天之内响应,作为支援。

长沙发难的最大阻碍是湖南巡防营协统黄忠浩。黄忠浩跟咨议局议员龙璋的关系很好,曾跟龙璋等人说革命党可以在湖南自由行动。龙璋虽然是湖南立宪派要人,但他暗中也和黄兴、焦达峰、陈作新等革命党人来往,还曾拿出三万元送交黄兴,作为黄兴领导黄花岗起义的经费。1911年11月21日,龙璋带上文斐、吴作霖两个革命党人去见黄忠浩。文斐对黄忠浩说,只要他同意革命,就可以推他为总司令。黄忠浩一听,十分恼火,大骂了文斐一顿。吴作霖看到话不投机,就对黄忠浩说:“人各有志,不必相强,你不参加革命,是你的自由,还莫望和我们为难。我们告辞了。”当晚,黄忠浩亲自跑到龙璋家,跟龙璋说:“我是会看相的,相人的有作为和没有作为,很准。今天同你一路来找我的文、吴二人,品貌平常,气色灰暗,我看他们是决不能成大事的。”接着,黄忠浩忠告龙璋:“你跟他们交往,要谨慎一点!”

黄忠浩忠告龙璋之事刚刚过去一天,11月22日,起义军已杀到巡抚衙门。士兵代表对巡抚余诚格说:“请抚台赞助革命。”余诚格说:“我从不同你们为难,至于如何赞助革命,还得等我想一想。”接着,余诚格叫人拿出早已预备好的一张白布,亲笔写了一个大“汉”字,让人挂到巡抚衙门门口。大家看到巡抚衙门上挂了大“汉”字的白旗,就点燃鞭炮来庆祝,庆祝起义成功。黄忠浩听到鞭炮声,慌忙骑马朝巡抚衙门方向赶来,被炮兵营正目(班长)李金山冲上去一刀砍下马。李金山将受伤的黄忠浩拖到小吴门城楼,斩首示众。

当天,湖南咨议局议长谭延闿出来组织军政府,依照湖北军政府的组织模式,焦达峰被推举为都督,谭延闿自任民政部长。焦达峰是靠发动会党起家,本人是湖南哥老会大哥,他当都督,湖南各地的哥老会地痞、流氓闻风而起,纷纷涌进长沙,去找焦大哥。焦大哥很讲义气,有求必应,他的都督府每天都要接待四五百人。弟兄们聚众抢劫、杀人放火,他也不管,长沙城内一片混乱,湖南士绅们惊呆了,大叫起来:“会匪闹进城来了!”仅仅过了十天,湖南士绅们暗中策划士兵杀死焦达峰,拥戴谭延闿当湖南都督。就这样,湖南军政府的权力就落在了谭延闿一个人身上。革命党人不服,但当时局势紧张,不容许军政府内部相互残杀,不得不向谭延闿让步。实际上,当时的湖南,也只有谭延闿一个人能稳定局势。等稳定了湖南局势之后,谭延闿派兵一路前往湖北,支援武昌;一路进入江西,策动江西独立。

江西

1911年10月23日,江西九江打出独立的旗号,新军标统马毓宝被公推为九江都督。一省之内由省城以外的地方发难,成立地方独立军政府,江西算是给后期的各省开了个头。九江独立后,马毓宝封锁长江,截留大清海军军舰,震惊全国。江西巡抚冯汝骙在南昌闻讯后,立即将江西新军协统吴介璋软禁于巡抚衙门内,派臬台张检率巡防军奔赴九江进行“剿办”。不料,10月30日晚上,新军士兵悄悄地爬城墙入城。南昌城内的学生闻讯后,驱逐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新军士兵蜂拥而入,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抵抗便占领了南昌。巡抚冯汝骙被俘,又羞又怒,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便吞金自杀。被软禁的新军协统吴介璋被推举为江西都督。

独立后的江西一片混乱,九江独立开了个不好的头,萍乡有萍乡都督,潘阳有潘阳都督,上饶有上饶都督。吴介璋是个老实人,在南昌的都督府待着心慌,一天晚上乘着夜色逃走了。南昌都督府只好推出彭程万当都督。彭程万在都督府办公室里,每天都有好多人围着他写条子,这个要洋钱,那个要官位,闹得不可开交。外面的大街上三三两两地走一些自称是义勇军的革命队伍,穿着五花八门,背着马刀,一路招摇过市。杀人放火、抢劫民财的事情不断发生,彭程万如坐针毡,制止不了混乱局面,只好通电辞职,请九江都督马毓宝到南昌继任江西都督。马毓宝继任江西都督之后,不知是真的有病还是假装称病,竟不来都督府办公,政务废弛,政局更加混乱,江西士绅求助无门,都傻眼了。直到后来南京临时政府成立,江西士绅代表跑到南京,跪请南京政府为他们做主,派李烈钧率兵杀回南昌,快刀斩乱麻地过一批人之后,江西的局面才得以稳定。

陕西

陕西是继湖南、江西独立之后,第三个独立的省份。起义的前一天,革命党人钱鼎、张钫等人找到陕西新军司令部参谋兼营长张凤翙,表示愿意拥戴他为首领。张凤翙问:“准备何时举事?”钱鼎说:“明天。”张凤翙说:“好吧,既承你们大家错爱,我也不便退却。”

第二天,也就是10月30日,起义士兵们扬言要到城外灞桥去洗马,按营级编制集合,徒手出发,路过军械局约100米处时,领头的士兵突然拔出指挥刀,大喊:“杀啊!杀啊!”在喊杀声中,士兵们冲进军械局。这天正好是星期天,护卫连士兵多数出去游逛,只有少数人在岗。在岗卫兵人数少,不敢抵抗,都从后门溜走了。冲进去的士兵争先恐后爬上楼梯,用石头砸碎铁锁,七手八脚把成捆成箱的枪支弹药从楼上往院子里乱扔,没有上楼的,就争着拣枪配子弹。张凤翙来到军械局,就在军械局里建立了总司令部。张凤翙指挥士兵从军械局出发,沿途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抵抗,就顺利占领了除满城以外的整个西安。

军械局场面混乱,前来领取枪弹的士兵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七手八脚,吵吵闹闹。张凤翙的总司令部完全不能掌控。新军的中下级军官躲藏的躲藏,溜走的溜走,军队编制完全被打乱。在军队编制被打乱的混乱状态下,军队指挥权便落在士兵中的哥老会“舵把子”手里。士兵中的“舵把子”跟外面的“舵把子”很快联合起来,哥老会声势大震,潮水般地朝满城涌去。他们争先恐后,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满城被洗劫一空。正当以哥老会会众为主的士兵围攻满城的时候,张凤翙宣布成立“秦陇复汉军”。“秦陇复汉军”是仿照湖北军政府“鄂豫复汉军”的称号而来。张凤翙以“秦陇复汉军”大统领的名义布告安民:“各省起义,驱逐满人,上应天命,下顺民心,宗旨正大。”

攻占满城之后,张凤翙以大统领身份在军械局召集各将领开会。哥老会会众有人直接向张凤翙挑战,说:“起义后的局势,实力已掌握在哥老会手中,自应由会中资高望重的人出来担任大统领。”这句话一出,整个会场沸腾了。哥老会头目、原张凤翙的护兵陈殿卿气得忍耐不住了,大声嚷道:“谁若不顾大局,再胡闹,我姓陈的就把军械局烧了,大家散伙!”张凤翙最后虽然保住了大统领之位,但不得不在大统领之下设六个都督,以满足哥老会舵把子当大官的要求。陕西真能创新,大统领之下设六个都督,别的省份,一省一都督,都督是最高长官,陕西那不伦不类的六个都督以为自己也是最大,就飘飘然起来,走路神气得很,根本不把张凤翙放在眼里。

张凤翙的命令一出他的办公室就不管用了,独立后的陕西到处都是哥老会的势力。张凤翙的人要出西安城,守城门的哥老会卫兵不让出城,大统领的命令不管用,非要有“大哥”的命令不可。这位“大哥”就是张凤翙名下的六大都督之一。张凤翙没法,只得低三下四去求卫兵的“大哥”帮忙,才得以出城。

安徽

武昌、九江独立后,假如武昌和九江的起义军顺江而下,首当其冲的便是安徽当时的省城安庆。

武昌起义爆发不久,安徽巡抚朱家宝就紧急抽调部分安徽新军,临时编成一个战时混成营,派自己的干儿子朱基率领,开往安徽与湖北交界的英山县进行防堵。同时,朱家宝急电两江总督张人骏,请求调派张勋的江防军加强对安徽省城安庆的防卫。

朱家宝对留在安庆城郊的安徽新军极不放心,先是为笼络他们,特意提前五天发饷,并每人发给50颗子弹。等到张勋的江防军由南京开进安庆城内接防完毕,又将发给新军的子弹全部收回,新军士兵愤怒了。10月28日,安徽革命党人吴春阳从武汉潜回安庆,他带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说黎元洪答应在安徽独立后,支援安徽一个县的军火,于是,新军士兵于10月31日贸然攻城。张勋的两营江防军早已在城墙上严阵以待,集中火力向攻城的新军士兵猛烈射击。新军士兵见势不妙,纷纷逃散,起义失败。

朱家宝下令解散安徽新军,并将安徽陆军小学堂、测绘学堂一律遣散。这样一来,整个安庆城慌乱了。形势的发展越来越令人担忧,朱家宝虽然可以控制省城安庆,却制止不了省城以下的皖北寿州、六安、凤台、定远、怀远、凤阳、庐州、颍州等县,这些县纷纷独立,皖南芜湖也独立了,其他未独立的地方各种暴动风起云涌。朱家宝四面楚歌,他的政令已经不能出安庆城门一步。11月6日,安徽咨议局议长窦以钰带头出面规劝朱家宝独立,朱家宝不肯,对前来规劝他的人说:“我朱家宝食清之禄,死清之事,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无复多言。”

尽管朱家宝态度死硬,但咨议局已经不管他了,自行召集会议决定于11月8日宣告安徽独立。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朱家宝收到了袁世凯的一封密电。袁世凯的密电要朱家宝“顺应时势,静候变化,不可胶执书生成见,贻误大局”。朱家宝如梦方醒,赶紧去向窦以钰等人表示:“军心如此,民心如此,各省都独立了,难道我还敢一意孤行么?你们开会讨论吧。我遵命执行就是了。”

1911年11月8日,安徽咨议局正式宣告安徽独立,拥朱家宝为安徽都督。朱家宝刚刚就任都督,就有一个叫王天培的革命党人,带着四颗炸弹来见他,自称从武昌奉命前来接任安徽都督,要朱家宝交出都督大印。朱家宝本来就不愿当都督,就把都督大印交给他。但王天培只做了半天都督,就触犯众怒被咨议局赶走,朱家宝又继续当都督。革命党人吴春阳见势不妙,便悄悄地潜入江西九江,向江西九江都督马毓宝求援。马毓宝派黄焕章率2000人到安庆。此时,江防军已撤回南京去了。黄焕章进入安庆城内到处烧杀抢劫,无恶不作。吴春阳后悔自己引狼入室,自身前去相劝,被黄焕章的卫兵连开七枪打死。九江都督马毓宝见安徽民怨沸腾,赶紧派参谋长李烈钧去安庆把黄焕章劝回。李烈钧把黄焕章劝回后,自己做了安徽都督。但李烈钧的安徽都督也没做多久,就率九江军队到武昌前线去了。李烈钧一撤走,原安徽督练公所文案韩衍便把被朱家宝遣散的陆军小学堂、测绘学堂的学生组编成青年军,用以维持秩序。韩衍是个富有激情的中年诗人,他大胆创新,仿照中国历史上的监军制度,在青年军中设军监一职,对青年军灌输精神教育,居然将青年军训练成了一支军容整齐、纪律严明、作风硬朗的军队。韩衍的军监有点类似于后来国民党军的党代表、共产党军的指导员。很可惜,后来韩衍被觊觎安徽都督的柏文蔚派人暗杀。韩衍一死,以后安徽都督像走马灯一样轮番更换。直到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后,袁世凯派倪嗣冲为安徽督军,安徽局势才稍微稳定下来。

山西

山西和陕西的关系,如同湖南和湖北,在名称上看似姊妹省份。陕西独立后,山西巡抚陆钟琦害怕革命波及山西,终日惶惶不安,就把他的儿子陆亮臣召到山西,商量该怎么办。他的儿子陆亮臣跟阎锡山、温寿泉、姚以价等人同是日本士官学校同学,知道阎锡山参加同盟会,并且知道他是同盟会中铁血丈夫团成员。陆亮臣是康有为、梁启超的信徒,主张改良立宪,但并不怎么反对革命。武昌起义后,全国局势大变,清政府已无力维持大局,再死抱改良立宪已失去价值,毫无意义,陆亮臣转而劝他的老爸投效革命。陆钟琦因为身边有这么一个革命的儿子,思想也渐渐倾向于革命,但他是一省巡抚,朝廷的地方大员,怎能说心里面没有一点顾虑,说造反便造反呢。他的儿子陆亮臣很急,找到同学阎锡山,见面就说:“我此次来,即为与兄研究山西对武昌事件当如何应付。兄有意见,弟对家父尚可转达。”阎锡山回答他:“武昌事件的真相,我还不知道,黎元洪究竟是为革命而起义,或是出于别的原因,我也不明白。我们现在谈应付武昌事件,是不是还有点太早。”陆亮臣说:“我们还可以再观察几天,不过我可以说,最后需要家父离开时,我也许能想办法帮忙。”

经过一番积极的奔波,陆亮臣自以为他已经让父亲搭上了革命这条大船,殊不知更大的阴谋仍然在悄悄进行。实际上,士兵们确实有拥戴陆钟琦的打算,关键是他对革命的态度。如果他不赞成革命,或对革命稍有迟疑,就不让他有性命存留。10月29日拂晓,巡抚衙门外面突然枪声四起,陆钟琦从睡梦中惊醒,慌慌张张从被窝里爬出来,还没穿好衣服,就冲到院子里,大声地对士兵们说:“兄弟我到山西没几天,弟兄们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慢慢商量。”起义士兵齐声问他:“你许不许我们革命?”陆钟琦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士兵们跺着脚,失去了耐心,“啪”的一声结果了他的性命。他的儿子陆亮臣拿出一包银钱往地上一扔,以为士兵们会去抢钱,从而解救父亲,没想到士兵们也跟着一枪结果了他。新军协统谭振德听到巡抚衙门内外的枪声,赶紧叫上一辆人力车,急速奔来。谭振德当时已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气得脸色发紫,只带两个士兵就赤手空拳赶来了。一下车就用拐杖敲打地面,气势汹汹地指着士兵们说:“你——你们这是造反啊!”士兵们照样问他:“你许不许我们革命?”谭振德闭口不言,“啪”的一声,这位掌管山西军队的白胡子老头也倒下了。占领太原城除了进攻巡抚衙门打死几个人外,还要围攻太原城内的满城。满城中只有300名旗兵,抵抗激烈,但最后还是被攻占了。当天上午,山西咨议局开会选举山西都督。咨议局议员兴高采烈地把持着整个会议。选举都督由议员们说了算,谁的官大就选谁,巡抚陆钟琦死了,统领谭振德死了,现在就数姚鸿发的官最大,但姚鸿发的父亲是朝廷重臣姚锡光,曾经任帝国陆军部侍郎。姚鸿发本人又是庆亲王奕劻的女婿,家眷都在北京,怕朝廷抄家,坚决不干。随着往下排,黄国梁和阎锡山都是标统。但黄国梁人不在太原,又不是山西人。山西都督还是由山西人来当最好。于是,阎锡山被公推为山西都督,咨议局议长梁善济当仁不让就任民政部部长。但实际上民政部部长梁善济控制着军政府大大小小的事务,他提出什么要求,阎锡山都点头。独立的山西像一把尖刀插在中国北方离北京最近的地方。北京大惊失色,先是派出北洋军第六镇统制吴禄贞进攻山西,但吴禄贞在石家庄遇刺身亡。接着,朝廷又派北洋军第三镇统制曹锟进攻山西。曹锟率兵攻破山西的门户娘子关,然后长驱直入,攻占太原。阎锡山外逃,不知去向。后来,阎锡山跑到北京,向袁世凯输诚,又回到山西当都督,由此奠定了他日后成为山西土皇帝的基础。

云南

云南是继湖北、湖南、陕西之后,第四个宣布独立的省份,云贵总督李经羲是鼎鼎大名的李鸿章的侄子,是主张君主立宪政体最积极的封疆大吏之一。他曾于一年前领衔各省督抚联名致电朝廷,要求缩短预备立宪九年期,逼得摄政王载沣看到奏折后吓得面如土色,不得不答应把九年期改为三年期。李经羲十分赏识梁启超的学生蔡锷,把蔡锷从广西请到云南帮他训练新军。蔡锷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他到云南时带着他的一大批士官学校同学。蔡锷接任新军第三十七协协统以后,将部下中上级军官全部换成他的同学。李经羲对蔡锷的同学也欣赏有加,将十九镇另外一个协的中上级军官也统统换成日本士官生。这样,通过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云南新军第十九镇营长以上军官,大半出自日本士官学校,都是蔡锷的同学。云南是中国的边防重地,陆军第十九镇士兵用的步枪、马枪、机关枪、管退炮、手枪等武器,全部从德国购买,装备精良,当时为全国之首。加上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军事素质过硬,指挥才能一流,云南新军具有超强的战斗力。以后,云南能够以一省之力发动护国战争,仅靠3000名士兵就能对抗人数十倍以上的北洋军,使袁世凯的皇帝梦破灭,原因就在这里。

士官生中的唐继尧、李根源、罗佩金等都是同盟会会员,蔡锷虽然不赞成革命,但对同学们的革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同学身受危险时,他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在李经羲面前替他们讲好话,一次又一次替他们化解危机。当武昌起义传来,云南咨议局陆续收到湖北、湖南、陕西咨议局要求独立的通电,于是找到李经羲,要求李经羲宣布云南独立,但李经羲不同意。同盟会士兵准备发动起义,就派黄子和去找蔡锷,说明来意之后,蔡锷对黄子和说:“你怎么敢来见我?”黄子和说:“不怕你我才来见你,要是怕你,我就不来了。”

10月31日是农历九月九重阳节,夜深人静的时候,起义爆发,分三路打响,一路扑向军械局,一路扑向总督府,另一路扑向十九镇镇台衙门。起义士兵首先占领军械局,拿到枪械后分头支援其他两路。总督府卫队抵挡不住,李经羲被俘,十九镇统制钟麟同和总参议靳云鹏退到镇台衙门背后的五华山进行抵抗,11月1日上午九点,钟麟同见大势已去,举枪自杀,靳云鹏化装为轿夫从山上逃跑了,起义士兵占领九华山。总督府参议,原第三十七协协统王振畿被云南讲武堂的学生杀害,蔡锷抱着王振畿的尸体大哭。被俘的李经羲不愿归附革命,蔡锷亲自充当他的卫队长,护送他离开云南,并送给他两万元作为路费。

11月1日中午,云南都督府在江南会馆宣布成立,云贵总督李经羲不肯附从革命,钟麟同自杀,王振畿被杀,靳云鹏逃跑,蔡锷成了云南省军职最高的军官,被公推为都督。新成立的都督府只是一帮新军军人,慑服不了全省。云南咨议局及时站出来,召开议员大会,联合昆明士绅和在省的其他军政大员,通电宣告云南全省,要他们拥护都督府。在咨议局的支持和合作下,蔡锷的都督府实现了对云南全省的控制,没有出现像其他独立各省的混乱。以后,云南都督府能出兵四川,镇压烧杀抢掠的川南土匪同志军,又出兵贵州,镇压贵州独立后的动乱都与云南的稳定有关。

贵州

贵州的独立完全是由省咨议局一手策划而成的。在中国的地理版图上,从古到今,贵州都是一个容易被人们忽略的省份。地理位置远离中原,挨着四川,背靠云南,西南边陲有它的名,没它的份。国家对外防御重点与它无关,对内控制中心也与它无关。外省人连贵州与贵阳有何区别都分不清,贵阳从“天无三日晴”这几个字演绎而来,贵州也就成为人们心目中没有阳光的省份,外面的新东西很难传播进来。贵阳人李端棻曾在北京担任礼部尚书,因他的妹夫是梁启超,维新变法失败后李端棻受妹夫牵连,被慈禧太后发配新疆,所幸中途被赦回贵阳,任贵阳贵山书院山长。他的思想很新,跟人家讲法国的卢梭,英国的培根。贵阳人睁大眼睛,看他像看着怪物一般。有人作了一首竹枝词贴在城内讥讽他:

康梁余党至今多,请尔常将颈子摸。

死到临头终不悔,敢将孔孟比卢梭。

居心只想做奸臣,故把康梁分外亲。

此公曾被康梁误,复把康梁再误人。

贵州真正的开化要从1905年开始,科举废除使得读书人失去了原有的奋斗目标。新学堂把西洋人的东西硬塞进来,贵阳的空气一下子变了。到1911年,贵阳已经能够与全国的其他省份城市同步,在立宪浪潮中不输于他人,并且在某些方面比其他省城走得更远,比如立宪派分出自治党。自治党早在1907年就成立了自治社,激烈主张自治。1909年贵州咨议局成立,自治党垄断了大部分议员席位,到1911年,自治社已发展成一个自称拥有三万社员的组织,社员遍布全省五十多个县市。社员出言激烈,想将贵州推向独立边缘。武昌起义爆发前,自治社和咨议局早已派出联络员,分布广州、上海、北京等全国中心城市,甚至日本东京也有他们的联络员。湖南、陕西、山西、云南相继独立后,贵州咨议局蠢蠢欲动,黄济舟代表咨议局议长去见巡抚沈瑜庆。沈瑜庆一开始拒不见他,但最后还是见了,大声地质问他道:“你们一定要见我,有何话说?”黄济舟说:“时局紧张,谣言四起,想问我公有何打算?”沈瑜庆说:“谁敢造反,我就杀谁。”黄济舟说:“万一激出事端呢?要用人头来负责的啊!”沈瑜庆说:“我们自有主张,不需要你们咨议局过问!”黄济舟说:“咨议局代表人民,如不幸闹出惨剧,人民遭殃,不敢不问。要是真的闹出事来,波及无辜,事端扩大,如何收拾?那些敢于作乱的人,必然也做好准备,要逮捕他们岂能容易?如不幸生变,恐怕对我公不利吧?”沈瑜庆的气色稍稍缓和了一点,问黄济舟说:“贵局能关心我的安全吗?”黄济舟见沈瑜庆态度变软,不紧不慢地说:“我公是一省之主,人民所托命,咨议局自应关心。”沈瑜庆说:“贵局有何见教?”黄济舟说:“以我公地位,应做两手准备,严阵以待,不必打草惊蛇。如各省师平,贵州哪敢举事?如局势真的变了,希望我公看清局势,做出正确打算。”

全国局势越来越紧张,眼看革命马上就要爆发,枪声响起来,沈瑜庆害怕子弹打到自己的头上,于是赶紧交出政权。11月4日,贵州实现了和平独立,沈瑜庆等大小官员的生命财政安全,由咨议局负责担保。不过,独立后的贵州,局势混乱。云南都督府派出唐继尧出兵贵阳,大杀一批人后,贵阳局势有所改观,唐继尧自己则做了贵州都督。

广西

广西的独立与贵州如出一辙。广西咨议局陆续接到各省咨议局电告独立的消息,议长甘德蕃急了,匆匆忙忙找到广西巡抚沈秉坤,说:“各省纷纷独立,湖南、湖北、广东独立后会停止对广西的财政支援,广西不独立是不行的,新军早晚快要举事,新旧军一旦有了冲突,全省糜烂。这非但不是广西百姓之福,对各长官也有不利。请尽早宣布广西独立,以维持大局。”说完,甘德蕃拿出各省独立的电函递给沈秉坤。沈秉坤不敢当场答复,就说:“这事关重大,得等我去跟王芝祥商量商量。”王芝祥以布政使兼统广西各路巡防军,他早已探知新军中的革命党原定于九月九重阳节晚上起事,只因其中一个头子未能及时赶到而中途夭折。是镇压呢还是不镇压呢?王芝祥一时犹豫不决。这个时候,秘书薛家骏和刘鸿基对他说:“现在革命党人要起事,力量不小,广西邻省,都独立了,广西还是独立为好。”王芝祥问:“你们知道谁是革命党的头子?”刘鸿基说:“大概是耿毅。”王芝祥就派刘鸿基去找耿毅,请耿毅到藩台衙门跟他谈判。耿毅答应了,但疑神疑鬼,随身携带手枪来藩台衙门见他。经过跟耿毅的两次谈判之后,王芝祥跟沈秉坤都决定独立。11月7日上午10点,沈秉坤、王芝祥携手来到广西咨议局,宣布广西独立,成立广西军政府。当天,沈秉坤被咨议局推举为广西都督,王芝祥、陆荣廷为副都督;咨议局改为广西参议院,甘德蕃为议长,黄宏宪为副议长。从此,广西脱离了清廷的统治。

广西省宣布独立之后第二天,11月8日,副都督王芝祥下令广西巡防军官兵,一律要剪掉辫子。这项命令一下达,士兵们一片惊慌:“这不是不要皇上了吗?我们不愿当兵了,不如发点洋财回家乡。”于是,士兵叛变发生了。一时枪声四起,秩序紊乱,叛变士兵闯入商店、民居,抢夺财物。王芝祥亲自带队前来镇压,由于王芝祥在巡防军中素有威望,承诺给叛兵每个人发两个月的银饷,事件才告平息。但是,整个广西省的秩序一下子给打乱了,各地人心惶惶,于是,流氓、无赖纷纷出来。正当这个时候,从湖北那边传来汉阳失守、武昌告急的消息,黎元洪急电已独立各省派兵援助,沈秉坤虽然当了都督,但自己不是广西人,不愿继续留在桂林,乘广西新军援助武昌之机,离开了广西。广西都督一职由王芝祥接替,王芝祥也不是广西人,仿照沈秉坤的做法,率部队开往南京。于是,广西都督这个职务就落到了后来成为西南军阀陆荣廷的手中。

陆荣廷上台之时,广西各地已经乱成一片。革命党人仍然乘机闹事,攻打滕县、平南两地。濛江、大湟江口都同时发生战争。各地的土匪、流氓也在革命党人的鼓动下,四出抢劫,大河上下船只,不能通行,局势紧张。陆荣廷不敢到桂林就任广西都督,南宁是他的地盘,如一直待在桂林,可能会招来横祸。于是,陆荣廷把广西省都督府全部从桂林迁到南宁了。从此,桂林和南宁,都成为广西的政治中心,谁也不相让谁。桂林人说我们是省城,南宁人说我们是省城,这个争议直到一百年后的今天,还残留在广西人的心目当中。

广东

广东同盟会革命屡扑屡起的地方,历届两广总督上任后,多清楚他们即将面临的威胁来自何方。他们的防患意识远比其他地方的封疆大吏强。经历了2月27日革命党扑攻总督府、抛家弃老只身逃脱的张鸣岐,也许还没有从惊心动魄中完全解脱,进入10月,武昌起义消息传来,湖南、陕西等省纷纷响应,宣告独立,全国局势一日千里。10月25日,广州将军凤山还没到广州上任,就在途中被革命党的炸弹炸死。就在同一天,张鸣岐邀请曾任贵州巡抚的邓华熙、曾任湖北布政使的梁鼎芬等广东“在籍大绅”,联合广东咨议局开自治大会,倡导广东自保。广东自保有三条主要规定:

一、所有乱事省份,来电调兵、拨饷、拨械,三者断不能应命,至各协饷均一律暂为截留,以为防守之用。

二、即日成立监督官吏改良政治总机关,由各界团体公举代表若干人主持其事。

三、由报界公会推举若干人,前赴香港与旅港各团体接洽,俾资联络而保公安。

广东自保是张鸣岐不得已才采取的应变策略,但自保政策出来后,并不能安抚地方,广州城内的居民害怕动乱,纷纷迁逃。4天之后,广东绅商直接要求张鸣岐独立。张鸣岐当时正好收到北洋军在汉口连战连捷的消息,决心不受绅商们迫胁,派人去大街小巷将早已张贴的独立标语统统撕扯下来,又连夜张贴布告,声称谁胆敢再说独立,将严加剿办。一时间,形势骤然紧张,广州城内商店关门,工厂停工,士绅们纷纷逃往香港、澳门。在广东的其他地方,革命风起云涌,革命党组织民军起来反抗。张鸣岐派清乡总办江孔殷剿办顺德民军,可是,江孔殷与民军刚一接触,便率部撤回佛山,转而电告张鸣岐,要他早日为计。水师提督李准数月前才被革命党的炸弹炸伤,这时候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居然也打来电话劝告张鸣岐独立,因为李准已跟革命党要人胡汉民接上了关系。张鸣岐找来陆师提督龙济光,问龙济光说:“你能不能扑灭李准?”龙济光说:“不能。”然后,龙济光郑重地告诉张鸣岐说:“我们没有反对民军的理由。”张鸣岐呆住了,这时候他才知道,他已经四面楚歌,再不转变态度,同意广东独立,身家性命难保。

1911年11月8日,广东士绅在咨议局开会宣布独立,成立都督府,拥张鸣岐为都督,龙济光为副都督,打算第二天举行独立典礼。第二天,咨议局派人持都督大印送给张鸣岐,却发现张鸣岐已于头一天晚上逃跑了。龙济光也不敢就任副都督。这样一来,独立典礼举办不成了,集聚在咨议局的士绅们一下子乱了套,情急之下,不得不推举革命党要人胡汉民就任广东都督府都督。胡汉民当时在香港,得到咨议局与广东士绅联合推举他为广东都督的消息后,匆忙从香港启程,第二天就赶回广州上任。胡汉民上任广东都督后,逐渐将都督府的各大要职委给革命党人,只留一个民政部部长让黎国廉当,一个教育部部长让丘逢甲当。丘逢甲是广东咨议局副议长,曾经庇护过革命党人。

福建

福建独立之前,福州将军朴寿认为革命党主要是从外地来的,只要严密防守,革命党人就无隙可入,革命就不会爆发。革命爆发,在别的省份几乎都由新军士兵发起,福建新军统制孙道仁是世受皇恩的人,他的父亲孙开华是攻打太平军的功臣,按理说,他应最忠于清朝才对,可是,当孙道仁面见朴寿的时候,令朴寿惊讶的是,孙道仁居然好言相劝他“识大体,明大局,不要过于固执”,这时候,朴寿才知道孙道仁已经叛变了,便将他软禁在将军署。

之后朴寿把福州满城里的汉人统统赶出去,就算是嫁到旗人家庭的汉族女人,也由她们的娘家把她们接走。旗人凡13岁以上的男子,发给步枪一支,子弹三百颗,准备与汉人作战。朴寿的做法让闽浙总督松寿一夕数惊,惶惶不可终日。当他知道朴寿软禁新军统制孙道仁的消息后,赶紧去见朴寿,要求朴寿立即释放孙道仁。但朴寿坚持认为,只要孙道仁不许部下叛变,部下就不会叛变,将孙道仁软禁就为达到这一目的。松寿的想法跟朴寿的想法不一样,他认为软禁孙道仁只会使事端扩大,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松寿再三力保,朴寿最终还是把孙道仁放了。

当孙道仁从将军署走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前途渺茫,他的部下几乎都加入了革命党,自己再不加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11月5日晚上,孙道仁化装为百姓秘密走进闽江上的一条夹板船,在船上与同盟会员彭寿松等人见面,由彭寿松主持加入同盟会。当晚,孙道仁就跟彭寿松等人制定了起义时间和行动计划。

当革命党在策动革命的同时,咨议局也在策动革命。革命党策动的是流血革命,咨议局策动的是不流血的革命。11月7日,福州城内谣言四起,说旗兵将要围攻新军统制孙道仁的家,抢劫陆军小学堂军械,焚烧城内汉族居民。当天下午,咨议局召开紧急会议,副议长刘崇佑提议组建新政府,获得全体议员的赞成。咨议局马上通知闽浙总督松寿,要求他交出政权。第二天,11月8日,一份强迫性协议送到福州将军朴寿面前。协议写道:

一、所有满人,宜服从新政府之命令。

二、旗兵宜将所有军械火药缴出新政府。

三、此后满汉,宜不分区别。

四、满人之俸禄,仍照旧支给。

朴寿看完后大怒:“我有捷胜军一营,不肯让人。请愿战败之后,任汉人处置。”

本来,孙道仁和彭寿松的计划是11月10日起义,但咨议局的举动使他们不得不将起义时间向前提前了两天。11月8日当晚,前敌总指挥许崇智率起义军爬上于山。于山居高临下俯瞰满城,大炮从山上猛轰下来。朴寿组织了几次绝望的进攻,没有能够夺得于山。大势已去,不得不竖白旗投降。投降后,朴寿被杀,孙道仁被推举为都督。彭寿松认为福建独立他功劳最大,但他无法控制孙道仁一派的许崇智等人,矛盾渐渐增大。黄家宸召集数百人请彭寿松编营给饷,彭寿松不给,黄家宸打算暗杀彭寿松,没想到彭寿松派人先把他杀了。之后,谁要是不服彭寿松,彭寿松就杀谁,蒋筠被杀,苏眇被杀,一时间,彭寿松的行为引起公愤,以致舆论发展到非驱逐彭寿松不可。彭寿松知道无法立足之后,索取一笔巨款离开福州。之后不得不靠岑春煊出来维持秩序,但岑春煊不久就离开福建,政局继续动乱,直到袁世凯派张元奇任福建民政长,局势才稍微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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