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扬三十六年,六月初七,阴,有雷阵雨。(这个世界的时间。)
我被那轰轰的雷声惊醒,不得不睁开双眼,我知道,我现在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似乎还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可是之前我晕了,可能是我的灵魂受不了这样从这个身体到那个身体之间的转移,也可能是这个身体的原因。
天阴沉着,黑压压的分不清那到底算不算是云,我在以前,很少看到云,但总听说,云是飘浮在最高的天空之上,该是衬着瓦蓝的天空,飘逸的像个仙子,白色的,干净的像天使。可我现在看到的,只是黑沉沉的一片,就像当院里有人死去时的那种气氛,让我喘不过气来。
一道带着卡擦声闪电从天空狠狠劈下,接着便是一阵惊心动魄的炸雷声,差点没将的刚重生的灵魂再次惊散。
我慢慢的坐起,身体很舒服,至少,跟我前世的身体相比,真的很舒服,有一点累,还有一点麻。这些感觉让我雀跃,以前,我除了痛外,便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
我想,我是该找个地方避避雨的,虽然我也喜欢那雨打在身上的好像抚mo一样的感觉,但这样淋雨是会生病的。我还是很希望这新的一生能活的久一些。
我很轻松的站了起来,头有些痛,尤其是前额,我摸了一下,摸了一些血迹下来,看来,应该不太严重,至少,血流的不多,而那些痛,对于我来说,我可以连眉都不不皱一下。
我隐约记起,我应该是在瀑布下的,可是现在,我左右瞧了个遍,根本看不到瀑布的影子,连那轰隆的流水声,也听不见,到时我的面前,正流过一条清彻见底的河,或者,我是掉下了河,顺着河流了下来吧。我如此想着,因为我刚才所躺的地方,刚好是那河边的浅滩,我的头被一块石头挡着,我的身体,有一小半还在水里。
我分不清方向,只是顺着河岸向着一个方向走,离河不远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参天大树多的就像路边的野草,在那里必定是可以稍稍挡挡风雨的,可是,我不敢进去,因为以前院长说过,树会引来闪电,很危险,越高大的树越危险。我记住了,所以,我不进去。
河边的路不太好走,高低不平,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石块,被河水冲刷的很圆滑,有的长了些青苔,刚下过雨,走起来总是要摔倒。何况我走的时候,并不怎么看脚下,我还要四处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我不期盼在这种类似原始森林的地方能找到人家,我只希望,能找个大一点的石头或是土坡,让我避一避即将来到的暴雨。
终于,我还是被脚下的某个东西绊倒,我跌了狗吃屎,膝盖大概是破了。让我高兴的是,向刚才那样将我摔出了近一米远,我居然觉得不怎么痛。我想,有了我前世的那种一天二十四小时沉浸于刺骨的痛中的经历,换了这具身体,我的抗痛能力实在是高了很多。
低头一看,果然,膝盖处渗出一点红,还好,没有扩大的趋势,也不影响我的行动,我便又乐呵呵的准备无视。抬脚准备继续向前,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一个东西,吓了我一跳。
那是一个人,刚刚绊倒我的,是一个人。我说怎么脚上的触感那么奇怪。“不对。”我猛的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脚上的触感的时候。我小心的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一身的青衣紧紧的沾在身上,两腿弯曲,两只手正努力的往上伸,向是正努力向前爬的样子。他的头发披散着,一部分正沾在他的背上,一部分沾在他歪着的脸上,还有一些,正散落在地上,粘了许多的黄色泥土。
“喂,你还活着吗?”我轻轻的推了推他,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子下轻试了试,没有呼吸,我心里一阵失望,以为可以找一个同路人。刚失望的想将手缩回,却又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但再一细去感觉,却又没有了,我怀疑,是不是风的感觉,又或是,我这个身体有些不习惯而造成的错觉。
我如此再三的试探,结果只是将自己弄的疑神疑鬼,而始终未能确定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到底是不是他的。于是,我只好用喊的。
“喂。”我一边喊,一边用力将他的身体推翻过来。我记得,以前每一次那些院童被抢救时,都是要面朝上的。我问院长为什么,院长说,那样他们能更好的呼吸,能活的久一些。虽然,救活的很少。但我却是记下了这句话。所以,现在,我下意思的做了,将他翻转,让他面朝上。虽然这废了我很大的力气。
“嗯。”那个人轻嗯了一声,似乎很痛苦,连眉头都紧紧的皱在一起。
听到他的声音,我轻松了一口气。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我居然一直没敢大声呼吸,身上甚至还有一丝冷汗,要知道,现在可是大夏天,虽然天很阴沉,但决不会冷。
“你还好吧?”我将他脸上的发拔开,露出他有些浮肿的脸,我猜,他一定也是在水里泡了许久,不然,不会肿成这样,而我不曾想过,也许,他就是长的浮肿。虽然我见识过那样的脸,但我直觉得以为,这张脸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的脸上有着两道粗而俊的浓眉,眼敛很长,盖着细密而长的睫毛,我猜他就算没有一双大眼睛,也一定有一双细而长的眼睛,不论是那一种,配上他的睫毛都会很漂亮的。至于其他,便再也看不出什么原来的形状了,我也无法想象,他的脸消了肿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理我,但我感觉得到,他似乎试着醒来,可惜,他的力气只够皱皱眉,喉咙稍动了动,终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好吧,看在你是我在世上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就帮你一下吧。”我希望他能听到我说的话,希望他将来好了以后,不要忘记我,不用报答,只要记住就好,我不想再像上一世一样,死了之后,找不到一个会记住我的人。
我见过很多死亡,从不惧怕死亡,但是我却会在有可能活下去的情况,极力去争取。哪怕别人都说不行,哪怕会遇到更多比死更可怕痛苦的事情。只要能活着,就一定要争取活着。这是我以前三十年想通的一个问题。我们孤儿院里的每一个孩童都会被教以这样的信念。活下去。也许我们的生命注定了不长久,但是我们却依然争取着能多活一天。多活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我便是在这样的信念支持下,活了三十年。也许,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才更能体会生命的重要,体会活着是多么的快乐吧。
当我背着那个今天才初遇的身量比我高了一个头的男人,迈着艰涩的步子一步步向前挪动的时候,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三个字,活下去,活下去。不只是我要活下去,我也希望,我背上的这个我还不知道他姓名的人也跟我一样活下去。
我也曾想将我心里信念告诉他,将院长告诉我的,我告诉那些后来的院童的那些话都告诉他,可是他太重了,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连呼吸都觉胸闷,更别提说话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换气的时候,轻声喃着那三个字,“活下来。”我希望,他能听进去。
而那一直轰隆不断的雷声终于轻了些,随之而来的,是倾盆大雨。我们还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