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liu。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早春三月,杨柳吐绿,嫩草新发,几只小小的雀鸟悠然的在湖面上迂回盘旋,扰乱了一池的*。几只小船悠然的泛舟湖上,水波荡漾,留下如丝般柔美的划痕,惊了水下嬉戏的鱼群,却为这湖平添了几分诗意。
怜清悠然的做在小舟的一端,抱着膝,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轻轻的搭在上面,静静的欣赏着这亮丽湖光山色。这样的精致,在以游牧为主的北昭是不多见的,看来她答应皇兄到东陵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
“小姐,快看那边!”从船舱里走出来的巧儿轻声叫道,一只纤细的小手还兴奋的指着自己的新发现。
“什么?”怜清抬起头来,顺着丫鬟指的方向望过去,一艘做工精良的画舫正悄然的她们所在的方向靠过来,画舫的最前端站了一个俊秀的公子,虽然隔得远了,看不清相貌,但那身滚了金边的月色长衫穿在他身上,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在春风中微微晃动,为他高大的身影平添了几分气宇不凡。
怜清不觉脸上一红,忙转过头去,“巧儿,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么?”
“好了好了,我就是都弄好了才出来叫你的啊。怎么,我们小姐心动了?”巧儿挨着怜清蹲下身来,用胳膊轻轻的碰了碰她,“很帅是不是?”
“巧儿~!”被说中了心事的怜清恼火的瞪了巧儿一眼,只是那一眼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罢了,“我真该把你那张嘴给撕烂了,看你以后还乱不乱说话!”
“哎哎哎,小姐,您可千万别这样,您要是把巧儿的嘴给撕烂了,那您以后要是闷了,谁来陪您说话儿啊!”一听说主子要撕烂自己的嘴,巧儿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向远离怜清的方向缩了缩。
“巧儿!你在说,在说我就真的生气了!”骚红了脸的怜清麻利的站起身,作势真的要去打她的丫鬟。身上葱心绿的裙子,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像极了一个误入凡间的绿衣仙子。
船上摇橹的老伯站在船的另一头发出会心的微笑,仿佛看着她们嬉闹,自己也回到了几十年前,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无悔的青春……
西元1544年,时任东陵内阁学士的董贵喜得一女,取名董荷。此女不但生得娇俏可爱,更难得的是她的聪慧过人,三岁学字,四岁学画,五岁便能吟诗作对,与男儿毫不逊色。董贵因得此女而自得良久,朝野上下凡闻得此女聪慧而到董家提亲的人,几年间硬是踏平了学士府的门槛。
西元1550年,董荷六岁,天资聪慧的她被一个云游女尼看中,欲带去山中修行。董家虽是万般不舍,但想到此去有益无弊,最终选择让女儿上山学道,意在修身养性,让她少沾染些世俗的污浊。隔年董贵官运亨通,一路升至东陵太师一职,时年,董贵三十六岁。
西元1560年,董荷十六岁。奉师命还家与父母团聚。谁知此一去便是永别。归心似箭的董荷才一下山,便遇上了远从北昭而来的怜清主仆。怜清杀董荷而代之,潜入董府,从此开始了她多踹的潜伏生涯。可怜董荷虽贵为太师之女,最终却落得个弃尸荒冢无人收的境地。不知世人若知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女最终竟是如此下场,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西元1560年夏末,董府
“快快快,动作都给我麻利点儿,要是等一会儿太师大人下朝回来看你们还没把东西准备好,还不剥了你们的皮!”董府管家沈安领着几个下人匆匆的进到小阁楼里,看见有人居然在偷懒磨洋工,当下走过去厉声喝骂。
几个新来的小婢女闻声如惊弓之鸟,飞快的干完手里的伙计,逃也似得避到角落里去了。沈安满意的看了看被擦拭一新的家具,又指挥着自己带来的下人挂上新穿好的珠帘。整个屋子一下子显得明亮了许多,也多了几分闺阁该有的优雅。
“沈管家,府上要来贵客么?”居然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一个在董府做好几年的婢女大着胆子问沈安。
“做你的事就好,管那么多干嘛!”沈安显然是对那个婢女的多事有些不满,但想到离家十年的小小姐马上就要回来了,还会住进这间由他亲自安排布置的阁楼里,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激动起来,对于婢女的越矩自然没太放在心上。
婢女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碰一鼻子灰,偷偷瘪了瘪嘴退到一旁忙事情去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沈安张了张嘴,刚要对在场的下人们再嘱咐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音,“沈管家在里面么?”
沈安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利的丫鬟春喜儿,忙迎出门去。果然才到门口,就见到一个穿了水蓝色裙子的丫鬟被人簇拥着进到小阁楼里,“是春喜儿啊,这么急匆匆的找我什么事啊?”
“沈管家,你怎么在这儿啊,我都找了你一圈了!老夫人刚交代了,再到下面去调些上等的丝绸上来,她要挑些花样,等小姐回来了,一并送去裁缝铺里做几套礼服给小姐。这不,皇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我们也的及早准备下入宫的衣服不是?”
听说了她的来意,沈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是是是,这个自然!昨儿我就吩咐下去让人送料子来了,估计晚些时候就能给老夫人送到房里去。这些事,就算老夫人不交代,我沈安也会准备的妥妥帖帖的,哪劳烦她老人家操心!”
“呵呵,”春喜儿掩嘴轻笑,头上插着的流苏饰品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还是沈管家眼明心细。好了,话我带到了,老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呢,我就不陪你说话儿了,改天到我那儿吃茶去!”
“好啊,是春喜儿请吃茶,我一定去。”说着沈管家亲自把春喜儿送了出去,看得身后一干小丫头既羡慕又嫉妒。
从小阁楼里出来,春喜儿又被一干丫鬟簇拥着到后厨取了些新制的糕点到董夫人的房里,进门就见到已经在床上病了多日的董夫人下了床,正倚在床头上绣花,忙走过去假装责备,作势还要把她手里的东西收起来。
“老夫人,大夫不是都说了邀您都休息么,您要绣这牡丹也不急于这一时。老爷回来要是知道了您没好好休息,还不剥了春喜儿的皮?再说,小姐马上就回来了,她要是看到您病了,还不得心疼死!您就算行行好,为了小小姐,咱过两天等身体好些了再绣行不?”
“你呀~!”董夫人无奈的在春喜儿的额头上轻点了几下,“让你办的事办好了?”
“回老夫人,话儿我帮您带到了。沈管家还真是厉害,一早就知道您会要料子,早早的就让人去准备了,下午就能送到府里。来,您先把这个参汤喝了,然后再小睡一会儿,下午您选料子的时候就不会累了。”说着,春喜儿把从董夫人手上取过来的撑子递给一旁的丫鬟,又接过参汤小心的吹凉了一口一口的喂给董夫人。
董夫人只吃了几口边摇头不要了,春喜儿也没奈何,只好收了碗,吩咐一干下人都先退出房去。
“老夫人,我让她们都下去了,您先躺下歇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我再进来叫您?”
“也好。”董夫人动手自己理了理身上雪白的内衣,任由丫鬟扶自己躺下。
下人们全都退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不少,董夫人一个人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小女儿离开家时那依依不舍的模样,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如果不是那个带走小荷的女尼说,小荷命里有一死劫,她将她带走全是为了帮她化解这一劫数。从小就不相信有鬼神一说的她当然不肯就此轻信,奈何自己的夫君对女尼的话坚信不疑,就是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十年,一晃十年都过去了。自己除了每隔几个月能够按时收到小荷的一封信外,根本得不到她半点消息,这对一个母亲来讲无疑是世界上最难熬的折磨。这种折磨伤不见血,却会生生的将人心撕得千疮百孔。
还好很快,也许就是明天,她的小荷就会回来了,那时候,她要每天都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她,她要让她知道,当年自己不是故意要让女尼把她带走,她对她的爱更不会因为这离开的十年而有丝毫缺失。
想着想着,董夫人慢慢的进入梦乡,这些年她的身体正在每况愈下,一个小小的感冒,往往就能够让她卧床数日。还好她的小女儿回来的,要是再晚上几年,也许她就要见不到她了。她要感谢上苍,送了个如此完美的女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