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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拓跋焘虽然一会儿忙西边的事,一会儿忙北边的事,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南边的事。南边不断传来消息,宋国的皇帝下命令要来进攻了,宋国的水军已经坐上船进入黄河了,宋国的精锐骑兵八千人已经出发,目标直接指向虎牢关,宋国还有两支步兵队伍也跟着向北部边境开拔了,一支是一万人,另一支是三万人……

拓跋焘等待着下边即将发生的事,忽然有报告说,宋国的使者到了。这是宋国的殿中将军田奇,他被派来向魏国皇帝通报一件事,他转告了宋国皇帝刘义隆的话:“黄河以南过去一直是宋国的土地,中途被人家侵占了,如今我们要重新修复原来的边界,跟黄河以北没有关系。”

拓跋焘听了大怒,他说:“我生下来头发还没有干,就听说黄河以南是我魏国的土地,他想要就要了?如果他一定要进军,那我就先让让他,把兵撤走,等到天寒地冻,黄河结上坚冰,再去夺回来。“

打发宋国的使者走了,拓跋焘又接到了自己的将军们的信,都是在南部边境上镇守的将军,他们建议以攻为守:“宋国已经戒严,看样子很快就要发动进攻了。请陛下准许派三万精兵,先下手为强,不等他们动手,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足以挫挫敌人的锐气,叫他们不敢深入侵犯。“将军们还提出一条具体措施,建议杀人,把河北流亡的人跑到边境上的全都杀掉,免得这些人会给敌人当向导。河北的流民,本来是国家的人,管理没做好,民不聊生才变成了流民,解决的办法只怕应该是救济和遣返,而不是杀掉。但是当拓跋焘让朝廷大臣们讨论时,大家竟然异口同声表示同意。

好在还有一个崔浩,他又站出来表示反对:“不行!南方的地势低洼潮湿,入夏以后经常下雨,杂草树木都特别茂盛,地气又热又潮湿,北方人到了那里容易生病,不利于打仗。何况他们已经严加戒备,城防一定很坚固,我军如果长时间攻城,后勤供应就跟不上,如果派出部队分头去征集粮食,兵力就会显得薄弱,无法应敌。因此,现在就发起主动进攻没什么好处。如果他们真的来进犯,我们应该采取守势,等到敌军疲劳了,天也凉了、马也肥了,敌人那里的秋粮也足够我军利用了,那时候再瞅准时机去发起反攻,这才是确保万全的计策。“这个当然说得不错,道理是人人都懂的,也跟拓跋焘先前的计划一致,但是南边的守将们提出的建议也太诱人了,他们为什么忘记了常识呢?崔浩又接着补充说明:”朝廷中的文武群臣和西部北部边境上的守将跟着陛下打仗,往西攻破了夏国,往北攻破了柔然,他们都俘获了好多美女、珍宝,牛马成群,南部边境上的守将早就眼红了,也急着到南边去抢劫发财,这都是给自己打算,给国家惹事儿,不能答应。“好嘛,这下子可说得够明白了,就差再把剩下一层窗户纸戳破,揭发朝廷官员又急着跟着出兵去发财了。

拓跋焘这才拿定主意不准进攻。

守将们的表章又一份接一份的递上来了,这一次他们的意见有了创新,他们提出,不主动进攻了,但是要加强防御力量。他们说:“敌军已经到跟前了,我们防守的兵力太薄弱了,请求陛下准许我们从驻守在幽州以南的部队中挑选一些精兵来加强防守。并在漳河沿岸修造战船,加强战备。”拓跋焘又让朝廷群臣进行讨论,大家这一次又整体表达了赞成意见,加强防守,这肯定没错嘛。而且官员们又提出了补充建议,可以考虑让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他们都以军官身份到前线去,他们都是原来忠诚于东晋政权、反对刘宋政权的人,他们对刘宋国内那些东晋的遗民肯定很有号召力,南方人一定会冲着他们这些人跑过来投降的。

在崔浩看来,这些补充提议实在是错上加错,他毫不客气的进行了否决:“这不是什么好计策!司马楚之这些人本来就是刘宋王朝所忌讳的,他们如果听说魏国大量调集兵员,大量修造战船,让司马楚之他们率领,后边还跟着轻骑兵,一定会认为我国不是简单的防守,而是要消灭刘宋政权,恢复东晋司马氏的政权,举国上下一定会感到震惊,害怕灭亡,齐心协力,跟魏军拼死决战,那样的话我们的边防将领们是抵挡不住的。诸位大人想扩大声势来吓退敌人,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虚张声势却给自己招来祸害。所以司马楚之他们还是别去的好,他们一去,敌军马上就会进攻,他们退走,敌军也会停止进攻,这简直是一定的。“崔浩这番分析正中要害,很多聪明人常常会把事情想反,有智慧的人才能抓住事物的本质。接着崔浩又对这些千里迢迢跑来投靠魏国的人不留情面的进行了评价:”司马楚之这些人都是些目光短浅、贪图小利的人,只有小才,没有大用,让他们去招引南方人,只能招引来一些轻薄无赖的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反而让国家兵连祸结,后患无穷。一个明摆着的例子就是,当年这个鲁轨就曾经劝说姚兴攻打荆州,结果刚到部队就瓦解了,士兵们被捉住卖为奴隶,一点成果也没有,还跟东晋结了仇,给了刘裕借口让他来消灭后秦。这是前车之鉴!“

拓跋焘并没有被完全说服,他没有马上表态。崔浩就进一步强调自己的观点,这一次,他结合天上的星象来说了,说了五个方面,一是害气在南方,二是年岁对先出兵的一方面不利,三是日食对南方不利,四是火星对应南方不利,五是太白星对先出兵的一方面不利。这一段论述可能说的人说得兴高采烈,听的人会听得晕头转向,看来这个崔浩对天人感应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而且还认为这是最最最要紧的事儿了。中国古代天人感应学说能够让人凭借天象来说服君主修德,这算是起积极作用的地方。但是科学不发达,发现不了天文现象的规律,牵强附会进行解释,经常会误导了人。天象经常出现所谓的异常,于是地上的人都相信了,有的人就借着这种机会闹个乱子,其他的人还都认为他这样做是天意,结果呢,发生个奇怪天象,地上就乱搞阴谋,这天人感应就更加让人觉得真而且真了。

然后崔浩又从国家管理方面说明刘宋这一次发兵必然失败。他认为:“一个君主要想振兴国家,必须先把老百姓的事情管理好,然后才是怎样利用地理上的优势,然后才是考虑怎样顺应天时,这样做才能够干一万次就成功一万次。现在刘义隆面对的是一个新成立的国家,君臣关系还没有真正理顺,国家管理还没有真正做到让老百姓拥护,他就不得人心。刘宋国家一直在不停的出现各种天变和灾祸,他是不得上天保佑。南方多处都出现河水干涸,行船都受影响,这是不得地利。天时地利人和一个条件都不占,刘义隆还强着干,他是必败无疑。“这个分析很有见地,尤其是关于刘义隆的国家管理说不上得人心这一点,指得很准。

拓跋焘听了这番话是有点动心了,不过总不能光是仗恃着对方注定要失败,自己就坐着不动吧。文武百官都强烈要求加强战备,这个说法听起来无论如何都没错儿,于是拓跋焘就下令造船,集结军队。司马楚之也戴着几顶高帽子,带领部队驻扎在颍川。

七月份,宋国的军队来了。来自南方的水军从淮河进入泗水,当时天气干旱,河水太浅,部队把大部分精力用来疏通河道了,船走得很慢,一天才走十来里路。他们四月就出发了,一直走到了七月,才到了须昌。然后进入黄河,这里河水大了,可是他们的行军方向是要逆流而上。

宋军的总指挥官是到彦之,这可不是个一般人物。他姓“到”,这个姓不太常见。东晋末年,他跟随刘裕去讨伐孙恩,每次都能够立下战功,说明他打老百姓是会打赢的。

后来,孙恩的女婿卢循又接过来孙恩叛乱的接力棒,继续叛乱,到彦之又去跟叛乱分子打,这一次打败了,被免了官。

后来又做了官,又立了功,官慢慢的做大。

后来,他成了刘裕的儿子的将佐,这个儿子当时被封为宜都王,到彦之当时是南蛮校尉。跟随宜都王不是什么有前途的事,一旦出现了皇家内部的自相残杀,可能还会受到牵连。

但是时来运转,宜都王做了皇帝,就是刘义隆。原来刘裕死后,太子刘义符当了皇帝,可是他不干好事,被刘裕留下来的几位辅政大臣给废掉了。按照顺序本来应该排到刘义真,就是当年刘裕攻取长安城后急着返还江南时留下镇守的那个儿子,可见他有出众的才能,但是他的小毛病太让人受不了,所以辅政大臣们把他也给摘掉帽子变成普通百姓了。这样一来,天上掉馅饼,正好落在刘义隆嘴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随他的所有人也都有了上升的机会。

刘义隆准备出发去当皇帝的时候,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就想让到彦之带兵跟随,考虑到那样可能弄巧成拙,又不带部队了,让他镇守襄阳。可见这位未来皇帝对到彦之的信任。

辅政大臣之一的傅亮代表朝廷来迎接准备上位的皇帝,想尽办法笼络到彦之他们,可见此时到彦之和刘义隆的关系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了。

刘义隆登基之后,辅政大臣就想让到彦之从代理襄阳变成正式镇守襄阳。这也是个提拔。但是刘义隆明确表示不同意,他提拔到彦之当了中领军,中领军是个高级军事长官职务,一向由亲信将领担任,统帅禁军,这个角色负责主持选拔武官,够吃香了。他还负责监督管制所有的朝廷武将,这就特别厉害了。

到彦之从襄阳顺流而下,当时辅政大臣之一的谢晦镇守荆州,担心到彦之从这里经过时如果不来拜访自己的话可怎么办,因为他心里充满疑虑,觉得自己的明天可能会保不住。结果到彦之呢,他到了杨口下船,步行前往江陵去见谢晦,还跟他推心置腹,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了,临走时又把自己的坐骑、利剑、名刀赠给谢晦,原来一直魂不守舍、度日如年的谢晦从此就感到安心了,不再时时刻刻考虑叛变的事了。

两个月后,到彦之率领大军攻打谢晦,刘裕临死前制定的三个辅政大臣全都被杀死了,从此朝廷大权就完全归刘义隆所有了,也就归刘义隆的亲信们分享了,到彦之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现在,刘义隆要收复黄河以南地区了,这是大英雄的作为,将建立不世的功勋。他把江南人拨拉过来拨拉过去,精挑细选了五万精兵,统统交给了他最信任的中领军到彦之。

到彦之坐着船好做难走了快四个月才进了黄河,终于快跟魏军见面了。魏国在黄河以南有四个镇。

没想到这一次出师北伐出奇的顺利,魏国的部队全部撤走了,他们统统撤到黄河北岸去了。七月初四,碻磝的魏军撤走了;十四日,滑台的魏军撤走了;二十六日,洛阳的魏军撤走了,虎牢的魏军也撤走了!

魏军望风而逃,到彦之志得意满,他让朱修之驻守滑台,让尹冲驻守虎牢,让杜骥驻守在洛阳的金墉城。金墉城是三国时期魏明帝曹睿建造的,是洛阳西北角上的一座小城,魏晋时期经常会有皇帝被废掉,被废掉之后的皇帝皇后就被安置在这里居住,这个城虽然小却很坚固,它最有名、最重要的时代就是北魏初年,这时候就是。这个建武将军杜骥出身名门,是西晋著名的大将杜预的玄孙。

宋军各路大军胜利前进,驻守在了灵昌津,他们摆开队伍,沿着黄河南岸进行防守,排开阵势一直排到了潼关。黄河以南全部收复了。要是打仗都是这么好打,那将军也就太好当了。出征的全体将士们都很高兴,个别军官杞人忧天的声音早就被淹没了。

听说魏国派来安颉统帅军队要来袭击宋军,到彦之就先发制人了,八月十二日,他派手下一员勇将姚耸夫带领部队渡过黄河去主动进攻。这个姚耸夫是个人人喜爱、人人佩服的将才,他胆大心细,勇武过人,力大无穷,果敢善战。这个敢于拼命的裨将带着部队就过河去了,去了他就跟安颉开战,一打就打了个大败仗,扔下许多尸体,又跑回黄河南岸来了。

黄河边的战局随着风四下飞散,听到消息的人各自有不同的反应,在西边的沙窝里窝着的赫连定蠢蠢欲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他曾经尝试过重新夺回统万城,那一次他已经带着部队向东进发走到了侯尼城,本来打算继续往前走的,可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回来了。他曾经在打猎时登上苛蓝山,遥望统万城,想起他的父亲赫连勃勃对他一直看不起,嫌弃他年轻时凶狂残暴、不务正业,从来没有把他列入继承人的人选,他就看着统万城哭了:“要是父王当年让我当太子,怎么会有今天这种事呢。”现在,机会来了!

赫连定展开了一系列攻击行动。

他派他的弟弟赫连谓以代去进攻魏国的鹿城,结果被魏国的平西将军隗归给打败了,死了一万多人,放在从前这一万多人根本不算什么,赫连勃勃杀的人和活埋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今非昔比呀,一次死一万多人就有点那个了,好在赫连谓以代逃脱了。

他又亲自率领部队去鹿城东边对隗归的部队进行截击,留下他的另外两个弟弟在平凉防守。

他又展开了外交攻势,派出使者到宋国去,跟刘义隆建立同盟,两个人约好,共同消灭北魏,他俩事先就把北魏的地盘给瓜分了,以恒山为界,东边全都给宋国,西边全都归夏国。多好!

魏国的消息能跑到这儿,这儿的消息当然也能跑到魏国。拓跋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修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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