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皇宫御花园。
虽然还没有进入冬天,可冷湖水面上已经起了一层薄雾。站在水边,能感觉到丝丝寒意,正因为这样,院中的腊梅已经结出了花骨朵,正待时绽放。
百里瑜坐在冷湖石桥上,手上拿着一包鱼饵,正一点一点地撒下。鱼儿纷纷涌上来夺食,搭成了一排排像阶梯形状的鱼阵,嘴巴张得老大,只有这个时候它们是不怕人的。百里瑜笑了,嘴角浮了一个弧度。宫侍们偷瞟一眼,身子不自觉地缩了缩,这要是放在以前,见到皇子笑了,他们会相互对视几眼,跟着主子一起高兴,可自从郡主走后,皇子的性子变得不可捉摸,谁都小心翼翼的。
卫承欢穿过御花园,踏上石桥,张口准备说什么。忽然,百里瑜抬手,眼睛扫了他一眼。卫承欢不说话了,眼睛看向水面,看来殿下已经知道了,出使队伍抵达昭武城的消息。他看着百里瑜松开手,像倒水一样倒下鱼饵。水面一下沸腾,鱼儿全都涌了过来,激起水花朵朵。
“事情查的怎样了?”百里瑜问道,起身时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削尖的锁骨。卫承欢见了,咬下嘴唇,自从郡主走后,殿下寝食难安,越发清瘦,看着就让人揪心,“……朝堂上第一个同意的人是单老相,其次才是……”
百里瑜心里猛地一紧,有些恍然,醒来后听说笑儿出使,脑里一阵乱,根本来不及去想。等到尘埃落定,回想起来才发现蹊跷甚多,陶城驿馆被袭击,身中剧毒昏迷,偏偏这时使者来访,还提出交换出使的要求,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样,看来大月氏早就有预谋,刺客很有可能就是大月氏人,他们算准了笑儿一定会出使,“单老相是忠臣,怎么会同意那样的要求?”
卫承欢抿下嘴,似乎难以启齿,“……听说,是单小姐从中……”
“她?”百里瑜蹙眉,眼眸收紧,神情不悦。
“单小姐身边的丫鬟说,她们在庙里上香的时候遇见一个女子,那女子把单小姐带去了一个地方,似乎说了什么。而第三天,单老相就同意出使的事了。”卫承欢说道。
果然,事情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算准了每个人的弱点。就连堂堂和裕皇帝也被摆了一道,为了儿子的命只好同意。而笑儿不是出使访问,而是成为了筹码,成了别人手里的王牌,能制约自己的王牌。这事是大月氏精心策划,还是有人借着大月氏作了风浪?这样看来,笑儿暂时没有危险。为什么这样做,又为了得到什么,很快就会有个结果。百里瑜眉头松开,眼底划过杀气,不管是谁,我都要你付上十倍的代价……“去查那个女子是谁?”走下石桥,宫女递上一件薄衫,披在身上,“考试怎么样了?”
卫承欢露出一点笑意,终于有点喜事了,“由鲁怀王萧云修作主考。相信这次一定人才辈出。”
大禹每三年举办一次选拔人才的考试,以往都是单老相做主考,这次百里瑜插手,让萧云修作主考官,想的就是清除朝中单老相势力,树立党羽,重新洗牌。
大禹和裕十八年,皇帝立百里瑜为皇太子,成立东宫院,选良臣辅佐。
单老相因涉嫌雁州贪污案,所以被停职查办。
皇帝提升司马太尉暂时接左相一职,随后晋升司马曼华,也就是华婕妤为华妃娘娘。一时间,司马曼华在容昭仪之上,成为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消息传得很快,没有多久便传到昭武城。
大禹馆内所有的人纷纷祝贺茹笑,皇子成了皇太子,理应就是太子妃,也是大禹王朝未来的皇后娘娘。
比起当事人,茶茶倒成了最高兴的那个人,渐渐变得跋扈起来,在大禹馆内俨然一个丫鬟头子,人人见了都叫她“茶茶姐”。
“这个,不够暖和;这个不够华丽,哎呀,这么脏,拿走!你们啊要好好工作,以后都能成为未来皇后身边的人,比如像我一样,快去吧。”窗外传来茶茶的声音,这丫头又开始了,指挥着别人做事,自己偷懒。
“郡主醒了?”茶茶笑嘻嘻地进来,给茹笑倒了杯水。
“又在安排什么呢?茶茶姐?”茹笑说道,嘴角漫着笑意。
茶茶闻言,抿抿嘴,装作无辜表情,“那些下人什么都不懂,茶茶只是教教他们。”
“你呀!不是给你说了要低调,低调吗?”茹笑狠狠捏下茶茶的脸,茶茶哎呀叫着疼,“总是这样,在这里要谨慎,我们在人家地盘上,做事不要张扬!”
茶茶摸摸脸颊,有些委屈,“好好,茶茶知道了。”郡主也真是,好歹我们还有骑兵百人嘛,他们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呢!
“今天有什么事?”一大早就听见外面吵闹。
说起这个,茶茶顿时来了兴趣,一边给茹笑梳头,一边说着,原来是大月氏明天要举行妖神祭奠。大月王特意邀请茹笑参加。
妖神祭奠,每三年才举办一次,由大月王亲自主持。所以是大月氏最重要也是最尊贵的祭典活动。它的寓意是赶走潜伏着的妖魔鬼怪,让人们能平安渡过三年。
百姓很重视妖神祭奠,所以那天必定盛装出席,手腕上会挂着月牙形的木雕。在祭典开始时向着大月氏的神河怒阴河膜拜,祈求河神能驱赶身上的妖魔。
怒阴河是一条河水湍急,河道狭窄的急流河。传说里面放着大月氏国神月美神的尸棺,里面是她做凡人时的肉身,再杀死邪神后为了洗涤杀戮之罪才让人将其沉入河底,日日夜夜被冲刷,希望能洗清罪过。因此,怒阴河也被称为“洁净之河”。
清晨,阿隆索派猛格送来东西,打开一看,竟是大月氏的传统服饰,意为今天就要穿上出席。茹笑礼貌地收下,等到猛格走后立马塞进了储物房,想让它慢慢被虫坏掉。
走上高台,如愿地看见阿隆索脸色比碳还黑。茹笑朝着他浅浅一笑,阿隆索愤怒地仰头倒下一口酒。
一阵鼓噪,大月王在信女的拥护下走上高台,手里拿着一根月牙形的手杖,转着茹笑怎么看都觉得不协调的圈,向着怒阴河一指,台下百姓顿时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朝着怒阴河朝拜。
信女上前,接过大月王手里的月牙仗,朗声喊道:“妖神祭奠开始~”
一阵鼓噪,台下跳出几个男子,一身素白,手腕上挂着月牙木雕,裸露的双脚缠着红色丝带,脸上胡乱地涂着各种色彩。身后的信女抛出一根粗大的绳子,男子们争先恐后地去抢,一个接一个的传递,慢慢地看得清楚了,粗大绳子的尽头竟然是一个女子,也是素白的衣裳,可是脸上却画着浓烈的红妆,眼角鲜艳的红一直到双鬓,她的腰上绑着粗绳,不知是太紧还是什么缘故,走路有些蹒跚,头深深地垂下。
男子们牵着粗绳,带着女子走,就像牵着家犬散步。每过一处,那里跪着的百姓就会站起,将手里的木雕拴在绳子上。渐渐的,已经靠近了怒阴河。
茹笑心里抽紧,心想,该不会是要把她推下去吧。茶茶身子有些颤抖,别过头瞧着别处。
“褚宁……”正想问褚宁时,河边传来百姓地高呼。
大月王猛地举手,朗声喊道:“月神万岁~”
男子们往回跑动,将粗绳拴在河边一颗树上,女子回首望望,一转身跳下了河。百姓们欢呼起来,摇动着手,鼓声再次敲响,成了激烈的曲子。
茹笑一下站起,诧异地瞧着远处,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祭典,拿着活人祭祀。褚宁蹙眉,小声地说:“妖神祭奠就是要把命中的女子推进河里,只要熬过三个时辰,就被定为清除了魔障,从此便受到百姓尊敬。”
“屁话!”茹笑恨恨地低吼,“这水急得很,把人像菜一样弄去冲三个时辰,不溺死就是被激流打死,绳子都能冲断!”说着就想下台。
褚宁拉住茹笑,脸上闪过担忧,“郡主,这是大月氏的习俗,我们别管最好。”
怒阴河里传来女子尖叫,伴着哭声,大树开始摇晃,枯黄的叶子刷刷落下,犹如河里脆弱不堪的生命。
茹笑不能像看戏一样,看着人命活生生地从眼皮下消失。茶茶哭丧着脸,挡在她的面前,不停地搓手:“郡、郡主,千万别去啊,这可是大月氏最高的祭奠,那些百姓是不会允许有谁破坏的!”
“难道就这样看着她去死吗?不死也是半残废!”茹笑怒道,大步走下高台朝着河边奔去,褚宁拿剑跟在她身后。
阿隆索站了起来,那丫头难道想…随即跳了下来,追着跑去。
“你要干什么?”河边男子说。
茹笑冷漠地看一眼,“拉她上来!既然已经被抛下去了,就算是洗罪完毕了!”
褚宁去抓绳子,男子们阻拦,他两三下将他们打倒,抓过绳子准备拉上。
阿隆索一个箭步,伸手一掌。褚宁往后跳了一步,没能拉起绳子。阿隆索拽过茹笑,咬牙道:“叫他收手!”
“好痛,放开!”茹笑吃痛,歪着身子蹲下去。
褚宁拔出长剑指着阿隆索,没有半点抖动,怒喝:“放开她!”
阿隆索不理,瞪着茹笑,恨不得扭断她的胳膊,“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去死!”
“你!”这妞竟然说“不能看着去死”,“你以为就这样能救她的命!恐怕她还没死,你就被百姓愤怒地撕开拿去喂鱼了!”
茹笑望上,看见百姓们正朝着这边走来,表情愤怒不已,挥动着高声喊着: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