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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包晓生献策取应天,李景隆投诚迎朱棣

上回说到叶紫芝自顾自离去,也没听到身后动静,众人看好戏没了,都一哄而散。呼唤之人正是那拍桌的公子,见叶紫芝急匆匆似是有要事在身,便也不打扰,悄声跟随其后。待行至阊门码头,叶紫芝向船夫问路,欲走京杭运河回乡,却素来节俭,害怕身上盘缠不够,只好讨价还价,船夫自然不肯。

那公子走上前来,道是同路,叫船家尽管人满启程。叶紫芝万分感谢,谁想上船后头晕难止,一路上面色青白,话都不敢多说。那公子笑他不懂水性,教他如何如何方能坐稳,好不容易至洛阳着陆,便再也不愿受罪,换了马匹,望西安赶去。

且说包晓生打从叶紫芝南下比剑,就将《叶氏剑谱》仔细研究,却俱是平平无奇的寻常招式,找不出有何特别之处。然而书中红笔标注着不少婉约词句,看字迹与原本不同,乃是叶紫芝所写,读来又不知所云。包晓生难明其中奥妙,遂将其整篇抄录,以便日后参习。

叶紫芝回庄后,终日关在屋中,闷闷不乐。包晓生去看时,也总是卧床不起,好似失了魂一般。包晓生心想莫不是比剑败了,初时不好开口。过了两日,仍不见叶紫芝晨起练剑,终于问道:“少爷,你此去武当派与君子堂,可曾见过向九尘、公孙慕白?”

叶紫芝怔怔地道:“见了。”包晓生正欲再问,叶紫芝道:“晓生,你知道华山派的周逸萧吗?”包晓生答曰:“周逸萧乃是华山派掌门,虽然江湖人称剑仙,但剑术却不及燕双行。”叶紫芝又道:“听说他与神水宫的掌门有些渊源。”

包晓生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二十年前周逸萧与徐玉寒本是恋人,只因徐玉寒好胜心不逊男子,故拜入峨眉习武,后来又为出人头地改投神水宫。对周逸萧甚是薄情寡义,周逸萧苦等数年,终究换得心灰意冷,遂成了华山弟子,沉醉武学消愁解忧。如今两人一个执掌华山派,一个统领神水宫,真乃江湖奇谈。”叶紫芝问道:“他二人可曾有儿女?”包晓生答曰:“无人提及,想必不曾有。”

叶紫芝叹息一声,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包晓生拍了拍头,道:“险些忘了,少爷前几日回来,就有位姑娘说是与你相识,知你舟马劳顿不便打搅,只在此借宿几天,我已代为准许。昨日又来了个穿着奇怪的少年,说有要事求见,我欲代为转告,他也不肯,非要见着少爷不可,都在外面等候一天了。”叶紫芝听言,也感到蹊跷,道:“你请他进来吧,稍后在客厅相见。”包晓生应诺而去。

那少年见了叶紫芝,口称叶少侠。叶紫芝想起来他乃是当日苏州郊外异族剑客身旁跟着的小厮,便问他远道而来,所为何事。那少年答曰:“在下柳生逐月,家师名叫伊藤骏雄,自东瀛入中原,只为寻求剑道。上次败于叶少侠之手,气恼中有所怠慢,特教我请罪。家师已然决心回国苦修绝技,希望来年与叶少侠能够约期再战。”

叶紫芝本就六神无主,欲出言推辞,柳生逐月见状,跪倒于地,道:“拜托叶少侠了。”叶紫芝难以拒绝,改口道:“伊藤先生既有意,叶家庄随时可以来。”柳生逐月叩谢,正想把怀中书信交付,突然又道:“请恕在下愚昧,我观叶少侠剑术时,只感杂乱无章,破绽明显。但纵使是家师,也不是叶少侠的对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在下恳求叶少侠能指教数招,点拨迷津。”

叶紫芝道:“世人讲究形与神兼备,以道道之,以名名之,乃有万物之常理。我只追求心与神交融,情之所起,性之所致,随意一剑,无所束缚。”柳生逐月道:“倘若不着形式,那我执利剑,你执木剑,你怎能胜我?”叶紫芝道:“如何不能?”柳生逐月再拜曰:“请叶少侠指点。”

叶紫芝毕竟少年心性,与其争论,不如相较,柳生逐月略微反驳,便遂其所愿,两人走出厅外。包晓生取来桃木剑,叶紫芝接过,柳生逐月已抽出随身胁差,只因他之长刀乃是师父所赐名刀,故而平素十分爱惜,只以短刀比试,况且叶紫芝所用乃是木剑,柳生逐月自然不以为意。

一刀斜劈而出,叶紫芝转身避过,又一刀斜收而回,叶紫芝躲闪不及,只得出剑抵挡。柳生逐月顿时身法奇快,贴着叶紫芝的剑急攻而来,叶紫芝唯有连连运气招架,稍有进击之势,柳生逐月之刀便会砍向破绽之处。

叶紫芝只得守护住周身命门,不敢大意。暗自叫苦不迭,只因轻视了小厮武功,以致令其近身,如今已经脱身不得,方寸之内竟然落得个施展不开的窘境。这不正应了闲人嘴里的流言蜚语,我叶紫芝不过是歪门邪道,谈什么光宗耀祖,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剑术也在我之上。更何况,还不知道,自己是何人所生。

突然间,包晓生惊呼一声:“少爷小心!”叶紫芝方才回神,柳生逐月已跳起一刀,力劈而下,无处可逃。叶紫芝不及多想,运劲于剑,奋力一挥,“铛”的一声响,空中一道血雨溅洒在叶紫芝脸上,柳生逐月之刀已断,闷声倒地。

叶紫芝恍然清醒,赶忙丢下剑去扶柳生逐月,但见血肉模糊,立毙当场。包晓生何曾见过杀人,吓得不敢言语,叶紫芝后悔莫及,翻开小厮胸口,看见伊藤骏雄书信,只道在扬州渡口等待答复。叶紫芝喃喃道:“该死之人是我,我却为什么还活着?”

叶紫芝将柳生逐月尸体抱起,至后院处,徒手为其挖掘墓穴,包晓生在一旁不知所措,只得找来锄头帮忙,劝道:“刀剑无眼,少爷不必自责。”叶紫芝并不答话,两眼无神,万分迷茫失落。待墓穴已成,叶紫芝将柳生逐月放入,拾起断刀,并桃木剑一起安葬,抚看柳生逐月所佩之长刀,惋惜不止,对包晓生道:“此人年龄尚不及我,我却夺去他的性命。明日还请为他立块墓碑,就写成我的名字罢,都是我追名逐利惹来的过错,该死之人是我。”

次日,包晓生一早便下山置办丧事什物。叶紫芝待其走远,留好书信,将叶家庄托付,遂收拾行李而去。正走出庄门,背后传来一声:“杀人凶手是要畏罪潜逃吗?”叶紫芝循声望去,见树上坐着个紫衣少女,不知从何处而来,道:“你多管闲事,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那少女笑道:“叶少侠打算欺负女流之辈?”叶紫芝脸色一红,道:“江湖恩怨,纵使官府也不干涉,你待要怎得?”少女一跃而下,轻身落地,皱眉道:“亏我一路从苏州送你回来,你怎得对我如此凶?”叶紫芝仔细看那少女模样,讶然道:“你就是船上那位公子?”少女道:“小爷我可算英俊倜傥?”

叶紫芝道:“在我庄上借宿数日的姑娘就是你?你又是谁,呆在我这里做什么?”少女答曰:“小爷名叫司徒晴,趁着爹爹不在,出远门溜达溜达,在外没亲没故,暂住你家歇歇脚,不行吗?”叶紫芝道:“自然是可以,正要感谢你一路接济。”司徒晴摇头道:“但你失手杀了人,我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种鬼地方,你要去何处?不如,带上我一起,小爷初出茅庐,也好有个照应。”

叶紫芝从未见过如此强势之人,又是女人,当下只得说:“我去华山。”司徒晴拍手道:“甚好甚好,我也想看看名闻天下的华山剑术,是不是你叶少侠的对手!”叶紫芝见司徒晴好生不见外,虽未同意,却更难拒绝,于是径自走下山去,司徒晴也跟随而来。

终南山至华山不过一天路程,怎奈司徒晴贪看风景,叶紫芝也无心催促,便昼行晚歇,行了两日两夜。待第三天清晨,叶紫芝门外求见时,周逸萧尚未吃完早点,女儿周若仪闯进来,道:“爹爹,外头有个小子,说是数月前打伤了燕叔叔,来此赔礼。”

周逸萧心下疑惑,事隔已久,早作什么去了?周若仪笑道:“爹,我看他和你长得可真像,莫不是你背着母亲给我生了个哥哥?”周逸萧起身,道:“丫头净会胡说!你叫他来罢,我倒也想见一下,能胜你燕师叔的少年英雄。”

叶紫芝走进大堂,看到周逸萧,便目不转睛得上下打量。周逸萧与他对视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万分诧异。这哀愁的眼神他此生难忘,几乎失口叫出徐玉寒的名字。周逸萧早听说燕师弟败于紫衣少年剑下,尚觉不可思议,今日方见真容,倒有些剑客风流,暗自喝彩,道:“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叶紫芝道:“周逸萧,我今天来只为与你比剑。”叶紫芝刻意将流云剑取出,周逸萧还没来得及斥责他无礼,待看清了剑,“啊”得一声脱口而出,惊道:“你这剑从何而来?”叶紫芝道:“家中之物!”周逸萧走上前道:“此乃我少时佩剑,怎会在你家中?”

叶紫芝将剑往周逸萧掷去,怒道:“徐玉寒送到我们家来的!”说罢,难忍心中压抑,手中剑诀挥出,一道剑气迅电流光,周逸萧刚接住剑,猝不及防,衣袖便被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脑中千思万绪闪过,终于灵光一现,道:“你是徐玉寒的儿子?”

叶紫芝听言,眼前泛黑,只觉意识不清,想要伸手夺回流云剑。周逸萧仔细一想,早已明白叶紫芝是什么身份,以为他要出手伤人,道:“孽障,你就是用这妖法伤了你燕师叔?都怪我管教无方,让你误入歧途!徐玉寒害苦我也便罢了,为何连我的孩儿也害?”

华山众弟子霎时一片哗然!周逸萧手起一掌,欲推开叶紫芝。谁知叶紫芝听见周逸萧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料定此事无假,自己断然不是叶家的儿子,否则叶玄真也不会舍他而去。回想往日种种,自己为了讨得父亲欢颜,昼夜不歇,刻苦练剑。又记起在母亲病榻前失声痛哭的光景,百感交集,顿觉站立不住,呜咽一声,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眼角中流出血泪。周逸萧大惊失色,司徒晴也早已吓哭在旁。两人急忙将叶紫芝扶起,周逸萧出手为他护住心脉,叶紫芝已昏迷不醒。

周逸萧只得将叶紫芝抬入厢房,司徒晴不停询问情况如何,周逸萧叹道:“当年徐玉寒也身患此症,情绪偏激就会晕厥,无人能治,谁想竟然成了遗传病。”司徒晴道:“那伯母又是如何医好的?”周逸萧答曰:“那也只能去神水宫问她了。”当下商议出结果,就由周逸萧亲自送叶紫芝前往长白山,司徒晴放心不下,陪伴左右。路隔两千余里,叶紫芝偶有醒来,都恍如梦中,只喊头痛欲裂,三人行了半个多月方至。

那徐玉寒如今身为神水宫之主,早已改了姓,唤作水玉寒,听闻叶紫芝重病昏迷,虽是心中着急,却仍以书信回复周逸萧,拒绝与其相见,令其留下叶紫芝即可。周逸萧本欲一问究竟,迟迟不肯离去。司徒晴道:“叶少侠与周掌门面貌如此相似,我等外人皆能看出,你又何必非要一个答案?叶少侠命在旦夕,你这个做父亲的还要算陈年旧账吗?”周逸萧羞愧难当,只得告辞。

水玉寒见儿子已然长大成人,抱住叶紫芝只是哭泣,司徒晴在旁看了,也一同抹泪。待安排好地方,水玉寒亲自为叶紫芝诊治,喂下镇宫之宝天一神水,又与司徒晴昼夜在旁守候,喂其服食天麻、鹿茸、人参。不到三日,叶紫芝逐渐恢复知觉,似要醒来。

水玉寒唤出司徒晴,问道:“司徒姑娘与我儿紫芝可是恋人?”司徒晴低头羞道:“只是萍水相逢罢了。”水玉寒怎会不清楚女孩儿心思,道:“我儿孤苦伶仃,能有你陪伴,是他福分。他快要醒了,我不能让他见到我,等他病好时,你便带他离开此处吧。”司徒晴恼道:“天下哪有爹娘不要自己的孩子,你这个做母亲的怎能如此狠心?”

水玉寒眼泪止不住掉了出来,缓了口气道:“我不就是这样狠心的娘吗?”司徒晴赶忙道:“伯母,你一定有苦衷,我看得出你对叶少侠万分疼爱,却为什么非要如此?”水玉寒苦笑道:“事已至此,只能怪我母子命苦,我不见他,只是不愿再害了他。”说罢,取出一封书信,道:“我对我儿所有的话,皆在此中,他看了自会明白。然而如今他大病初愈,切记不可再有波折。”

司徒晴劝说无果,只得收拾好书信。叶紫芝醒后,欲见生母,水玉寒自是不肯,司徒晴早已偷看过书信,清楚其中缘由,苦心开导。叶紫芝终究未能如愿,在宫门前长跪三日,叩谢母亲生育之恩,拜别而去。

话分两头,且说明惠宗以曹国公李景隆替换耿炳文,统兵五十万伐燕王。又令镇守辽东的江阴侯吴高进攻永平,自后方扰乱燕军。朱棣与姚广孝商议,知李景隆乃纨绔子弟,于是仅留军师姚广孝与世子朱高炽、押粮官沈仇英镇守北平,引诱李景隆深入。朱棣亲率大军,领次子朱高煦,及张玉、朱能、柳惜朝解救永平。

李景隆闻言大喜,十月,南军便直驱北平城下,围攻九门,朱高炽凭城坚守。姚广孝命沈仇英来回巡游九处,督查部署,李景隆数次攻城,皆被打退。唯有参将金绍武、列将曹震罡率千余精骑,杀入张掖门,只因这二将皆是耿炳文旧属,李景隆甚是猜忌,恐功劳被抢夺,故而命二人等待大军一同行动。

金绍武、曹震罡眼看后援不至,难以冒进,未久燕将沈仇英赶至,于城楼上乱箭射下,金绍武、曹震罡见时机错过,只得退兵。姚广孝命士卒连夜于城墙各处泼水,次日水已成冰,南军再也不得攀墙,破城无望。

朱棣援军赶至永平城外,柳惜朝单骑挑搦,江阴侯吴高素闻其骁勇,怯懦不敢应战,故退保山海关,致使总兵杨文对吴高颇有微词。朱棣认为吴高行事缜密,杨文粗而无谋,除去吴高则杨文不足虑,遂反其道使用离间计,写信大肆褒扬吴高,贬低杨文。惠宗得知后自作聪明,撤去吴高爵位,调配广西,令杨文独守辽东。

朱棣无后顾之忧,于是进军漠南,直取宁王。那宁王朱权麾下多为蒙古骑兵,剽悍善战,谁知却难敌张玉、朱能、柳惜朝三将强行猛冲。仅两个时辰,宁王所属诸将或战死或遭擒,只见柳惜朝左右扫荡,来回捕杀,如入无人之境,顷刻挟起宁王似提婴孩,纵横如飞,绝尘而去。宁王部署失了主公,尽皆投降。

十一月,朱棣回师北平,偕同柳惜朝为先锋,突袭李景隆军营,连破南军七寨。张玉、朱能列阵进击,直抵北平城下,城中沈仇英也鼓噪杀出,内外夹攻,南军不敌。李景隆舍弃辎重,当先逃跑,连夜奔往济南府。金绍武、曹震罡战至次日,方知主帅已败走,于是约束残军,且战且退。

十二月,李景隆上书奏表兵马困顿,士卒不堪北地苦寒,军心难聚,请求来年开春再行攻伐。适逢朱棣亦上书痛斥齐泰、黄子澄祸国殃民,惠宗心中惊惧,只得免黜二人,暂停兵事。李景隆写信与朱棣言称齐泰、黄子澄已遭免黜,乞望止息干戈。朱棣既已得势,怎肯罢休?

建文二年正月,朝鲜国太上王李成桂四子怀安君李芳干亦垂涎王位,遂发动政变,意图杀害靖安君李芳远,却兵败被擒遭致流放。此后,李芳远被朝鲜定宗李芳果册封为王世子,李成桂自都城开京奔逃至老家咸兴,皈依佛门。

消息传到大明,朝鲜使臣郑承恩心急如焚,只欲带兵归国勤王,却怎奈明惠宗也自身难保。于是面见惠宗,恳请能为其效力,平叛燕王之乱,好早日回乡。惠宗晓其文韬武略有大将之才,本欲应允,谁知道那齐泰、黄子澄虽被罢官,却仍在惠宗身旁参与密议。

二人皆说不可,齐泰道:“郑承恩乃是外族之人,若授予帅印,恐诸将难服。”黄子澄道:“诚如是,李景隆用兵不顺,也皆因权柄太轻,郑承恩有心杀敌,可当先锋。”齐泰附言道:“臣以为起用老将武定侯郭英,徐达之子魏国公徐辉祖,可振士气。”惠宗采纳二人意见,乃授李景隆“专征伐”之权,赏赐黄钺弓矢,统兵六十万,号百万雄师,以徐辉祖为副将,郑承恩为先锋,郭英为督军,北上讨燕。

四月,李景隆会师真定,驻扎白沟河,谋取北平。朱棣率马步军三十万迎战,欲图沿河进攻。郑承恩带领金绍武、曹震罡等万余骑兵截击,所向披靡,燕军死伤惨重,四处溃散。郑承恩遥见燕王身影,方欲挺画戟而上,一将披金甲,仅以百余骑来战。郑承恩勒住马匹,欠身行礼,道:“柳将军久别无恙,当日多蒙放行。”

来将正是柳惜朝,也不回礼,三尖刀便已刺去,喝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何须赘言?”郑承恩应诺,二人刀戟相交,战至一处。敌我双方皆浪潮涌动,争相观战,金绍武与曹震罡亦看得忘乎所以,止不住热血沸腾,好个英雄过招,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待斗至五十回合,柳惜朝愈战愈勇,郑承恩略显颓势。金绍武、曹震罡呐喊一声,拍马助阵,柳惜朝拔马便走。蓦地里前方战鼓雷动,朱棣指挥张玉、朱能大军杀回,郑承恩急令撤退,已是夜中,两家各自收兵。

次日,朱棣复率兵渡河求战,郑承恩侵略燕军阵地,张玉、朱能两部被冲散,朱棣遂领护卫柳惜朝以精锐队伍冒矢突入,燕军众将士誓死奋击,南军独木难支。此时,李景隆汇合金绍武、曹震罡绕出燕军背后,实施夹击。燕军大乱,柳惜朝接住金绍武、曹震罡二人,正难以抽身,朱棣慌乱而逃。

郑承恩哪里肯放,紧追不舍,燕王左右死命放箭,却是碰不得郑承恩分毫,只见朱棣近侍伤亡殆尽,眨眼就要束手就擒。谁想突然间一杆标枪投至,郑承恩举戟拨开,竟是柳惜朝摆脱金绍武、曹震罡二人,前来救驾。朱棣几欲喜极而泣,恰好此时朱棣次子朱高煦、北平援军沈仇英共计数千精锐骑兵亦赶至,朱棣得以侥幸活命,众将士齐突围,护主离去。

傍晚,郑承恩与金绍武、曹震罡于阵前搏战,朱棣心中尚有余悸,燕军亦感惊惧。粮官沈仇英道:“南军所倚仗者,只此三将,若能调虎离山,李景隆即可手到擒来。”当下便献上良策,令柳惜朝出营迎战,道:“那拿双锤的大汉,你敢与我再战否?”

金绍武怒道:“有何不敢?”持锤猛攻,柳惜朝接了十数招,直喊:“呀吁,真乃壮士,我不与你打了。”金绍武正打得痛快,喝道:“莫走!今日要与你斗个胜负。”二人一个跑,一个追,曹震罡恐金绍武有失,也跟了上去。这边郑承恩待欲叫回,燕军朱高煦、沈仇英两将率骑兵前来左右突击,碰见郑承恩也不冒然接手,就把他困在其中,车轮交战。

那李景隆坐镇中军,好不自在,正要奏明圣上取得大捷,突然狂风骤起,吹折了将旗。郭英与徐辉祖面面相觑,知其定非吉兆,还没开口言语,就听见士卒惊喊:“失火啦!快救火。”李景隆慌忙走出察看,只见火乘风势,漫天烧来,又掺杂着刀兵之声,左右道是朱棣与张玉、朱能大军杀至。李景隆不及多想,故技重施,再度舍弃辎重,骑马便逃。郭英破口大骂道:“庸才,蠢材啊!”却只得与徐辉祖安排断后,掩护主帅撤退,南军早已溃散,自相残杀,踩踏至死之人不计其数。

李景隆连夜狂奔,郭英、徐辉祖清点人马,折损十万余众,痛心不已。南军主帅败逃,士气全无。朱棣分兵阻断郑承恩、金绍武、曹震罡三人回救。遣张玉、朱能继续乘胜追击,于月样桥再度追上李景隆,李景隆赶往济南,兵卒争先渡河,溺亡者过半。

张玉、朱能正想剿灭残军,一轻甲小将头戴范阳笠,单骑突入张玉、朱能阵中,接连冲过数营,燕军大乱。各部将领合力捉拿,遇着那小将,皆被一枪挑下,再无人敢挡。正此时,探子来报,魏国公徐辉祖、武定侯郭英援军已至,张玉道:“只管先擒住来将再说。”便与朱能一左一右,大喝道:“竖子休要猖狂!”

那小将本已经冲出军阵,闻言便止步不前,反倒横枪立马站在桥边,等张玉、朱能过来。张玉道:“好娃娃,胆识过人!”小将道:“张将军与朱将军一时名将,徐斩欲一睹风范!”朱能道:“可惜要丢了性命,就不值得了。”

话还没说完,便挺枪来刺,徐斩也不答话,笑了一下,举枪一砸,朱能只觉虎口发麻,暗自心惊。却硬撑台面,两手握紧兵器,不肯罢休,二人双枪似舞龙,你来我往,待斗了十回合,徐斩喊了声:“停了吧!”单手持枪挑了过来,打在朱能枪杆上,朱能之枪脱手而出。张玉自知难敌,道:“走!”朱能捡了枪,脸色难看,两将唯恐着了郭英与徐辉祖的计策,故见好就收,退兵而去。

却说金绍武追着柳惜朝斗了半宿,待曹震罡赶至,金绍武大喊中计,转身欲回。柳惜朝缠着不放,曹震罡也只得援手,两人虽略占上风,仍是拿他不下,再不敢恋战,轮番接手,往郑承恩方向撤退。而朱高煦、沈仇英眼见围不住郑承恩,折了许多骁勇将士,苦撑了一会也两散而去。

此时传来消息,报朱棣绕道偷袭,主帅败走济南,郑承恩急忙汇合了金绍武、曹震罡,救援李景隆,途中遭到朱棣伏击,三人戮力同心,无人敢挡。怎奈柳惜朝、沈仇英、朱高煦率骑兵夹击,南军断后者无一生还。

五月,郑承恩、金绍武、曹震罡退至济南,拜见主将。李景隆大怒,道:“你三人投敌去了吗?叛贼杀至中军,先锋玩忽职守,左右把郑承恩拖出去砍了。”郭英晓得李景隆欲找替罪羊,在旁气得直哆嗦,徐辉祖也心知肚明,却不敢引火上身。

唯一小将喊道:“郑先锋大破燕王,有功无过。倒是李元帅连奔四百里,难逃军法!”李景隆骂道:“何人找死?”徐辉祖忙道:“元帅息怒,此乃我幼弟徐斩,年少无知触犯军威,请求恕罪。”郭英亦道:“燕军顷刻兵临城下,用人之时,还请元帅三思。”李景隆只得将郑承恩、徐斩各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诸将心中各怀愤恨。随后指派郑承恩独自率骑兵撤出济南,驻守单家桥,与济南互成犄角抵御燕军,实则孤立,令其难成大事。

朱棣听闻郑承恩遭猜忌,大喜不已,随即便数次派人以书信劝降徐辉祖,故意被李景隆截获。由于徐辉祖之姊乃是朱棣之妻,李景隆果然生疑,又因怨恨徐斩之故,于是上表奏明皇帝,搬弄黑白,惠宗对徐辉祖日渐提防,不久令其与郭英回朝。

朱棣除去顾虑,六月再度包围济南,满以为再无阻碍,谁想到金绍武并非等闲莽夫,昼夜不歇与曹震罡督众守城,军民皆矢志不偷生,各处防御犹如盘石之固。朱棣命柳惜朝连番叫阵,金绍武、曹震罡充耳不闻。

朱棣扬言欲掘堤引黄河之水灌城,曹震罡开门投降,朱棣举兵入城,突然千斤闸砸落,燕王诸护卫以身扛闸,被碾为肉泥,朱棣坐骑亦被压死,柳惜朝抱起主公,疾驰而返,幸免于难。朱棣盛怒,以炮屠城,金绍武忿将太祖画像悬挂城头,又以太祖灵牌分置垛口,燕军不敢开炮,济南得保。

朱棣围城已三月,久攻难下,接报郑承恩出兵夺取了沈仇英运饷船只,正带水军赶来。朱棣恐粮道被断,下令撤军。金绍武、曹震罡乘夜出兵袭击,燕军大败,金绍武、曹震罡遂收复附近失地。九月,朝中各大臣纷纷上书,弹劾李景隆丧师数十万,致使攻守形势逆转。黄子澄荐人不当,羞愧不已,也一同请求诛杀李景隆以谢天下。

谁知惠宗与李景隆本就十分亲近,故仅免大将军职务,召回京城,概不问罪。又命金绍武为平燕将军,曹震罡为副将,郑承恩为总兵。惠宗得知朱棣于此次征讨中几度遇险,乃下令今后若遇燕王不得伤害,否则令其背负弑叔罪名者,格杀勿论。诸将皆无言以对,此真滑天下之大稽,古今闻所未闻。

十月,郑承恩驻扎定州,金绍武、曹震罡镇守济南,朱棣乃避开两处,率兵袭击沧州。燕军大将张玉、朱能肉搏攻城,朱棣亲率柳惜朝掩杀,竟连夜斩首万余级,擒守将百余人,举国震惊。十一月,燕军绕过金绍武、曹震罡,遣柳惜朝焚毁南军粮船,抵达东阿、东平,威胁京师。金绍武、曹震罡被迫救援,进军东昌,背城列阵,与朱棣决战。

十二月,朱棣率军亲自冲锋,南军诸将皆不敢放箭,朱棣冲击曹震罡所领的左翼步兵队,曹震罡纹丝不动,难以撼之。朱棣只得攻击中坚,金绍武张开兵阵诱入燕王,再挥师包围数重,勒令其投降。朱棣倚仗特权誓死不屈,又有柳惜朝拼命护卫,等待燕军大将张玉、朱能分别救至,柳惜朝奋起突围,朱棣得以与朱能汇合,逃离战阵。

张玉见朱棣已退,正欲撤回,一将喝道:“贼人休走!”原来郑承恩杀到,张玉举剑相迎,早已被郑承恩一戟斩为两段。金绍武、曹震罡大军追来,燕军精锐尽皆战死,朱棣仅以百骑殿后,南军不得误伤,朱棣乃逃。郑承恩追至深州,燕军朱高煦、沈仇英援兵赶到,郑承恩被柳惜朝击退,朱棣败回北平,得知爱将张玉阵亡,痛哭不已。

建文三年正月,惠宗以东昌大捷祭告太庙,南军士气高涨,遂令齐泰、黄子澄复原职。朱棣折损大将,无人可担重任,只得起用薛禄、谭渊两员骁勇之将。二月,朱棣主动出击,于呼驼河受阻,薛禄策马驰援,前后冲阵数十次,大破南军,燕军追至夹河。三月,金绍武、曹震罡与燕军交战,朱棣同柳惜朝率轻骑掠阵,金绍武、曹震罡亦领骑兵追击,被先锋薛禄乱箭射退。

曹震罡所部持盾而进,朱棣命薛禄抵住,令大将谭渊乘机速推,不料谭渊虽勇,却不及金绍武力气无穷,五合不到,死于金绍武锤下。薛禄亦被曹震罡击退,正此时,副将朱能来援,柳惜朝护住朱棣以劲骑穿越阵地与其汇合。金绍武、曹震罡两队死伤亦重,退兵而去。

第二日,朱棣率薛禄、朱能与金绍武、曹震罡再战,自日出至日落,僵持难下。谁料狂风大起,飞尘遮蔽天空,吹往南军,燕军趁势呐喊,柳惜朝一马当先,左右横击,金绍武与曹震罡大败,退回济南。惠宗只得再次解除齐泰、黄子澄官职,请求燕王罢兵,朱棣知是缓兵之计,哪里肯听?

四月,朱棣进军真定,令先锋薛禄引诱郑承恩出击,双方战于单家桥,薛禄交手没数合被郑承恩擒获,薛禄奋力挣脱绳索,拔刀杀死守卒,飞驰而回。双方又战于呼驼河,郑承恩复败薛禄,常于阵中架起木楼,登高远眺,以强弩射击燕军,所杀颇多。待朱棣大军压至,无奈朱能与薛禄两将合攻,又柳惜朝寻衅单挑,郑承恩只得退回真定,燕军四处占领州县。惠宗宣称赦免起事之罪,再次恳请燕王罢兵归藩,朱棣公然拒绝。

五月,金绍武、曹震罡率轻骑偷袭沈仇英,切断燕军粮饷道路。朱棣挂出免战牌,派遣使者议和,惠宗将使者关入诏狱,以消两番请求罢兵遭拒之气,却令诸将暂缓兵事。六月,沈仇英为报夺饷之恨,领骑兵六千假扮南军,背插柳枝为标记。在沛县切断朝廷粮道,焚毁运粮船数万,军资器械皆化为灰烟,金绍武、曹震罡从此困守济南不得出。

七月,郑承恩擅自率万名骑兵乘虚直捣北平,在离城五十里之地扎营,竟遭致惠宗责骂,不战而退。八月,朱棣回师北平令军士避暑,郑承恩与金绍武、曹震罡接连收复河北、山东各失地。

朱棣回北平后,抑郁不已。燕军与南军战事胶着,朱棣虽屡战屡胜,却不及朱允炆兵多将良。所克城邑旋得旋失,不能巩固,雄踞之地,不过北平、保定、永平三府而已。姚广孝见燕王情绪低落,道:“主公勿要苦恼,吾军不乏猛将,但缺谋臣,我有一同门乃诸葛孔明之后,虽遵祖训不得仕官,但听说有徒儿包晓生,闲居终南山。主公若能请来做军师,何愁大事不成?”朱棣喜出望外,乃与柳惜朝乔装打扮,暗中前往西安府,也欲三顾茅庐,成就伟业,正在此一举。

却说包晓生自叶紫芝留书而别后,遵循嘱托以叶紫芝之名为柳生逐月立碑,等待了累月经年不见少爷回来。于是四处游历,又借助诸葛氏人脉探寻消息,搜索到不少江湖传闻,乃编《包晓生人物谱》,天下英雄无不想载入此中。

一日拜访峨眉山,见三孩儿围着个小姑娘争闹,那姑娘被气得哭哭啼啼。包晓生上前欲看究竟,原来为首的是个女童,名叫仲孙绮,带着两个伙伴,唤作史布、雷火儿,被欺负的姑娘是峨眉派的苏玉竹。

只因这三个皆是纨绔子弟,游手好闲,四处闯荡,号曰行侠仗义,这天偶遇偷跑下山的苏玉竹,史布说了句美若天仙,仲孙绮听了生气,拉着雷火儿强迫苏玉竹加入,苏玉竹死活不肯,却又打不过三人,逃脱不了,只得哭啼。

包晓生笑道:“三位小侠出来行走,可有名号?”三人皆答不曾有,包晓生问清三人来历,分别取了称谓,道是天机魔童仲孙绮,小飞将史布,小雷神雷火儿。三人十分欢喜,包晓生又要试其武功,三人一起出招,包晓生也不还手,纵使三人好本事,却怎么打都打不到,尽皆叹服,早把苏玉竹忘在脑后。从此俱把包晓生视作头儿,受其指点学习技艺,又顺从差遣至各处探听,代为收集情报。包晓生则回到终南山,潜心典籍,孜孜不倦。

待朱棣行至终南山,柳惜朝前去叩门。包晓生出庄略一打量柳惜朝,又望了望身后朱棣之气,拜道:“想必此位便是人称三目温侯的柳将军。”柳惜朝微怔,朱棣大笑,道:“你这小小孺子就有如此眼力,那包先生定然更是大才。”包晓生躬身道:“在下便是包晓生,不知燕王远道而来,诚惶诚恐。”

朱棣心中难免失望,哑然无语,包晓生明白朱棣有轻视之意,便道:“大王可是来问天下之事?”朱棣模棱两可,嗯了一声。包晓生道:“请大王与柳将军移步庄内细说。”朱棣既然来了,听他一番也无妨,待走进屋内,道:“阁下请讲。”

包晓生笑道:“若皇帝号令各省上洛勤王,殿下还能问鼎中原吗?”朱棣黯然失色,道:“不能。”包晓生道:“殿下如今仅经略河北、山东,皇帝念在叔侄之情,无心逼迫。待到仁至义尽,皇帝举国之力,倾巢而出,殿下胜算全无,只得束手就缚了。”

朱棣面带愁容,包晓生又道:“然诸藩会师,群雄异志,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届时纵使天下不是燕王的,恐怕也不会是皇帝的,故非到万不得已,皇帝不会选此下策。”朱棣点头,道:“阁下可有良谋?”

包晓生道:“挥师南下,直取京城。”朱棣大骇,道:“如此孤注一掷,若败则我燕军皆死无全尸!”包晓生道:“既已谋事,何惧死哉?南军名将皆在外,京城守将多酒翁饭囊,燕军若能趁其空虚无备,则可席卷披靡,诸藩必坐观成败,天下定望风归附,自当江山易主。”

朱棣问道:“若郑承恩率军回救,如之奈何?”包晓生答曰:“吾闻郑承恩乃朝鲜太上王李成桂之忠臣,来我大明欲请兵平定李芳远之叛乱。而今李芳远既已逼迫李芳果禅让,六月却得大明皇帝遣使认可,只为能从朝鲜引进战马支持伐燕。此乃皇帝失信于郑承恩,方才有七月郑承恩擅自领兵偷袭北平一事。大王只要命人谣传郑承恩妄图领兵奔往朝鲜,皇帝自然生疑。”

朱棣拍手赞道:“真乃妙计,实在令人折服!阁下名不虚传,恳请能任我军师,助孤一臂之力。”包晓生拜道:“大王若能依计行事,得江山必指日可待。我年少无功,难令上下同心,大王虽有识人之明,但存亡之际不可用人不当,否则适得其反。”

朱棣暗叹:“我不得此人,心内难安。”嘴上却道:“贤才难遇,孤怎能舍弃?”包晓生唯有跪道:“待大王安定社稷,在下必当考取功名,为君效力。”朱棣大喜,当下商议与柳惜朝启程回北平。包晓生饯别时又叮嘱谨防金绍武、曹震罡动向,避其锋芒,不与缠斗,朱棣心中牢记。

建文四年三月初一,朱棣暗自绕过金绍武、曹震罡驻守之济南,自山东挥师而下,欲与惠宗决战。十四日兵至徐州时,为郑承恩所察觉,郑承恩乃率步骑四万紧随燕军之后。朱棣设伏于淝河,派大将王真引兵诱战,反被郑承恩迅速包围,重伤自刎。朱棣只得领兵迎战,郑承恩挺戟大呼,直取朱棣,燕王近侍柳惜朝持刀而战,斗至人困马倦,郑承恩收兵撤退。

起初,朱棣按照包晓生之计策,早已着人前往京师,于官员中散布消息,道郑承恩怀有异心,密与燕王勾结,欲带私兵回朝鲜复国。朝廷得知后议论纷纷,皆言郑承恩非我族类,惠宗不敢擅自决断,乃与齐泰、黄子澄商讨,令徐辉祖带军北上,接掌郑承恩兵权。

徐辉祖归家后,其弟徐增寿素来亲善燕王,又因徐斩被杖责一事愤恨不平,乃劝徐辉祖勿要与朱棣为敌,忤逆天命,否则非但不可力挽狂澜,反招致灭门之祸。谁知徐辉祖厉色相斥,徐增寿灰脸而去,将满肚苦水倾吐徐斩,徐斩刚直性子,听了后亦怒上眉头,道:“昏君无能,信奸佞之言,起初提防我等与姐夫谋反,如今又叫我们徐家做马前卒。郑将军赤胆忠心尚遭致猜疑,届时我等在前线拼死厮杀,恐还未马革裹尸,就死在这些谣传之下。”

徐增寿道:“你此去北伐,若后方有变,就投了燕王去罢,为徐家留下血脉。”徐斩惊道:“前线叛变,徐氏一门老小性命皆休!”徐增寿道:“长兄忠于朝廷,不至于此,然天命在燕,大族之家,当有取舍。”徐斩会意,不日收拾行装,与徐辉祖奉命北上。

四月,燕军移驻睢水,立桥拒守。郑承恩率军夺桥,斩大将陈文,接而转战北坂,拍马横戟冲入燕军,目眦尽裂,大喊反贼,欲刺死朱棣。朱棣见郑承恩如同疯魔,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亡命而逃。柳惜朝见势不妙,掖起朱棣,跃马离阵,奔走得脱。燕军众将包围郑承恩轮番交战,将其逼退,两军隔桥扎营,相持数日不下。

自此,朱棣不敢与郑承恩正面交锋,乃留兵千余守桥,命大将李斌领主力暗中东行三十里,半夜渡河绕到郑承恩背后发起进攻。谁知郑承恩早已有所准备,先假装中计,不敌而走,待燕军深入至齐眉山,四方伏兵尽出,燕军溃败。恰巧徐辉祖率兵赶至,李斌欲逃,被徐斩截住,一枪刺死,南军大获全胜。

朱棣接报,面如土色,诸将纷纷劝说燕王退兵,唯有朱能按剑而起,道:“汉高祖十战九败,终得天下。我等举事以来势如破竹,遇小败便退兵而回,难道再俯首称臣吗?”朱棣也厉声叱责,诸将不敢多言。

未久,朝廷讹传燕军已败,惠宗为求两全之策,避免令郑承恩起疑,乃诏命徐辉祖与郑承恩调换军马,领前线久战疲惫之师回京驻守,实则杯酒释兵权,以防郑、徐两家一个领兵回朝鲜,一个领兵投燕王。

郑承恩眼见破燕在即,功亏一篑,气得卧病在床。徐辉祖亦哑巴吃黄连,只得奉命班师。那徐斩料定此来必无好事,便于夜中一人一马,留下书信,道明与京城徐家断绝关系,投奔姐夫朱棣去了。

徐斩危急之时来投,朱棣倒履相迎,拜为先锋。未久,郑承恩移营灵壁,深堑高垒以为持久之计。徐斩乃领兵断南军粮道,郑承恩只得亲自率众押解粮饷,朱棣命柳惜朝阻截护饷军队,拖住郑承恩。

灵壁守将闻讯来援,方开城门欲出,便被徐斩一骑刺死,振臂一呼,问守军中可有徐家旧将,身无牵挂,愿随徐斩者?数百骑应声而出,绝尘而去,与柳惜朝汇合一处,截取了南军粮饷。郑承恩败退灵壁坚守,与诸将商议突围至淮河补充粮草,传令夜里行动。

不料,徐斩当晚袭营,南军误以为大军出发,毫无戒备,以致于敌我不分,自相残杀者无数。燕军趁机围剿,郑承恩在乱兵中率部血战,徐斩见其属下多有故识,又不忍忠良之士枉死,于是让出缺口,郑承恩得以身免,不知所踪。其余主将三十七名、军官一百五十名,尽皆被俘获,投降大半,燕军自此所向无敌。

金绍武、曹震罡得知郑承恩战败,悲恸道大势已去。当即清点济南守兵,挑选三千精锐骑兵救援淮河,却为徐斩所阻,只能退守长江。旋而朱棣陆续攻入扬州、高邮、通州、泰州诸要地,金绍武、曹震罡奔走不及,各处皆望风而降。惠宗听闻朱棣渡江在即,惊慌不已,与方孝孺商议后,乃令齐泰、黄子澄等人外出募兵,号令天下勤王,并下罪己诏,遣人许以割地求和,划南北而治,朱棣胜券在握,断然拒绝。

六月初一,燕军欲从浦子口渡江,金绍武、曹震罡奋死抵抗。燕军屡战不利伤亡惨重,朱棣慑于长江天险,又素知金绍武、曹震罡乃守城名将,打算议和北还。此时,朱高煦番骑尽数来援,燕军士气大振,南军水师都督降燕。

六月三日,燕军自瓜洲渡江,击溃金绍武、曹震罡所部,二人撤回京师;六月六日,镇江守将降燕;六月八日,燕军驻扎于龙潭,兵临城外,朝廷大震。惠宗召方孝孺问计,欲逃往内地以图兴复,方孝孺道城中尚有二十万兵马应坚守待援。于是自六月九日至六月十日,陆续派曹国公李景隆、谷王朱橞、安王朱楹三次前往谈判,无果。惠宗命李景隆、徐辉祖与在京诸王守卫各门。

六月十二日,徐辉祖之弟徐增寿因怂恿徐斩投奔燕王,被指控屡次密告京中部署,欲为燕军做内应,遭文官群起围殴。六月十三日,燕军先锋徐斩抵金陵,惠宗当面质问徐增寿,徐增寿漠然不答,被惠宗诛于左顺门,徐斩所部三军恸哭,尽皆缟素。

李景隆镇守京师要冲金川门,恐遭清算,遂与谷王朱橞商议投诚。时金绍武在侧,欲杀李景隆,曹震罡阻拦道:“人为王公将相,我为败军小卒,动之乃是谋逆也!我只怕朱棣那反贼不来,来了,便教他有来无回,留命于此!”金绍武遂与曹震罡率领三千死士,精装轻骑,负气出走。

这边朱穗、李景隆尚不知情,早已遣使密告朱棣,皆大欢喜。两人登城遥望,看见燕王麾盖,立即打开金川门迎接燕军入城。朱棣与惠宗相争四年,如今天下到手,恍然如梦中。突得一声大喝,惊醒梦里之人,金绍武、曹震罡两将奇袭,冲散徐斩所部,直奔着燕王本阵而来。

徐斩赶忙号令麾下困住敌军,怎奈对方皆是视死如归之辈,纵是徐家将士也围不住,两厢厮杀半晌,早已血流成河。朱棣见金绍武逼近,失色叹道:“我糊涂至此,竟忘了建文军中还有忠勇之士!”身旁柳惜朝怕金绍武伤着主公,拍马上前架住金绍武双锤,心想这厮今日搏命,不敢稍有差池。

曹震罡正欲趁乱击杀朱棣,徐斩快马追至,拦道:“曹将军,先过我这关!”曹震罡举斧便劈,徐斩横枪应付,只觉曹震罡已然强弩之末,气力不足,未及十合,徐斩喝道:“停手罢!”一枪力砸而下,曹震罡勉强以斧扛之,驾下坐骑悲鸣一声,便倒地不起。曹震罡环顾四周,三千弟兄,只剩自己孤身奋战,遂拔出佩剑欲自刎。徐斩出手挑去曹震罡之剑,令左右将其拿下,道:“曹将军何必如此。”言罢拔马而去,恐主公有失。

那金绍武杀红了眼,狂抡双锤,巨力无穷。柳惜朝识得厉害,只好且战且退,引其远离燕王人马。本想用标枪结果了他,又敬他是英雄好汉,不可令其死于非命。方犹豫间,一支羽箭飞来,正中金绍武坐骑,那马负痛挣扎,甩下金绍武。

原来是徐斩赶至,搭弓所射,金绍武登时暴跳如雷,直取徐斩。徐斩借着马战以逸待劳,柳惜朝见金绍武被拖得气喘吁吁,已伤不得人,便对徐斩道:“我去护驾,你再陪他过过招!”未久,徐家将士赶到,簇拥而上把金绍武五花大绑,与曹震罡一并押解,听候处置。

朱穗、李景隆见金绍武、曹震罡险些杀了朱棣,吓得魂不附体,出门来迎,向燕王口称死罪。李景隆献上印绶,汗流浃背,直欲跪地求饶。朱棣夺权在即,哪里在乎这些,笑道:“欲杀我者,金、曹二人而已,尔等皆是功臣,何罪之有?”

左右乃请诛金绍武、曹震罡,朱棣望向徐斩,问道:“将军何不提二人头颅来见?”徐斩答曰:“忠义之士,不敢妄杀!”朱棣大笑道:“建文小儿宠幸奸臣,屈埋忠良,我岂能与他一般?”于是命徐斩劝降二将,二将誓死不降,徐斩素闻金绍武至孝,便恳求金绍武双亲前来好生劝诫,遂收服两人。

燕军攻入京师,惠宗如梦初醒,事已至此,皆咎由自取,乃疯癫狂笑,于皇宫内放火。烈焰之中,惠宗与皇后马氏相拥而泣,马氏恐熬不过,早已服毒,气绝而死。惠宗恍惚听见太子朱文奎呼唤,贴身太监花公公不知言语些什么,便昏了过去。

待朱棣进宫时,惠宗下落不明,朱棣派人于废墟中找出马皇后尸体,指认为朱允炆,谎称惠宗已死,以天子礼葬之。京师诸王与文武百官纷纷上表劝进,朱棣遂谒孝陵,于六月十七日即皇帝位,是为明成祖。六月二十五日诛杀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灭其族。又设立锦衣卫,以纪纲为指挥使,掌管亲军及诏狱,捕杀建文旧臣。

成祖入京后,徐辉祖独留父祠不肯迎接,被纪纲关进监狱。成祖念在徐增寿之死,且又与其姻亲关系,故亲自召见,徐辉祖仍一言不发,拒绝拥戴。纪纲欲逼其就范,徐辉祖只道父亲徐达乃是开国功臣,有太祖丹书铁券可令子孙免死。成祖大怒,欲杀徐辉祖,徐斩长跪宫外,愿以功劳相抵,请留长兄一命。皇后徐氏从旁求情,成祖便勒令将徐辉祖幽禁私宅,革去俸禄与爵位。九月初四,成祖论功行赏,大封靖难诸将,次年改元永乐,正要施展雄才大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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