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午后,秋风宜人,一片片枯叶在微风的鼓动下,纷纷脱离了它们长久以来一直赖以生存的树枝,有的甘于命运、默默无闻地悄然落下,还有的却仍强自在空中旋转着、飞舞着、挣扎着,努力向世人展示它们最后的美。但无论怎样,这截然不同的二者也都逃不脱它们命中注定零落成泥辗作尘的结局。
太极宫落霞殿,东南小院。
我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两眼无神地盯着窗前,表面上正静静地感受着这个落叶缤纷的季节,心里却焦急万分,住到这个什么“落霞殿”已经整整十三天了!可我每天除了训练礼仪、学规矩之外,就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呆在自己分到的小屋里,哪儿也不允许去,不要说跑去见皇后了,就连宫中的其他殿阁的宫女都一个没见过。
当然,在这段时间,我虽然没什么人身自由可言,可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据我所知,在宫里这待遇对我们这些秀女,已经算好的了,也就我们这些个有后台的有资格享受。而那些由采花使○1从民间选来的秀女不仅是几个人一个房间,有的好像已经和宫女们一样开始做事了。这不由让我有些庆幸,别看替身老爸人不咋样,至少也让我冒充了回高干子女。
在我住的这个小院子里,除我外还住了3位姑娘,分别是户部尚书的小女儿成墨琪成五小姐,大理寺卿侄女韩沁儿韩小姐,并州刺史的大女儿孙穗敏孙大小姐。其中,跟我关系最好的就要数那位来自江州(现重庆)的爽朗女孩韩沁儿了,至于说到这原因嘛,还得从我们这院子的格局说起。
我们这院中一共有四间房,两间朝南,被最先到的成墨琪和孙穗敏各挑走一间;而第三个到的韩沁儿,本应住在那间朝西房的她(事实上,我到小院的时候她也的确是已经在西院安置下了),一见院中又来了个我,没想到竟怎么也不肯再西屋住下,偏要将这间房让与我,并连说她与我一见如故。见我一再推辞,她竟二话不说,很干脆地抱起自己的东西,不顾我的阻拦,就跑到了那间最难见太阳一面的北房,怡然自得地住了下来。感受到她这番连从小深受“四德三爱”的我也不由为之汗颜的谦让精神,我不禁一下子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再加上,她那自来熟又爽朗善谈的性子,没几天我们俩就如同在这冰冷的皇宫找到了知己般亲如姐妹了。
我望了一眼北面那间还关着房门的房间,估计沁儿她肯定还在午睡,就又瞥了一眼桌上铜镜中的自己,收回越飘越远的思路,叹了口气。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过了明天就要大选了,如果在后天之前我还是没有办法见到皇后的话,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万一一个不小心变为那个和我父亲差不多大的老皇上的小妾,那我岂不是成了穿越史上最窝囊的一个。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趁着这个不用学礼仪规矩的雨天,去主动做些什么了。
我暗暗下定决心后,便马上毫不迟疑地冲着门外叫了声自己的贴身侍从小顺子。
想到小顺子,我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应该感谢我的那位替身老爹还是埋怨他。由于他身处的高位,又由于他对我的漠不关心,害得我直到进宫后第二天,落霞殿的总管王公公带了十几名侍女来让我们选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这些关系户不仅能在住处、衣食上得到优待,而且我们每人还可以分到一个随侍丫头,在宫中贴身伺候。
显然对这项特权早就知晓的院中那三位小姐,都早有准备地各自带了名自己在家中的贴身丫鬟。而在这点上,没有任何准备的我,在不愿于王公公带来的那群女子中选一个的情况下,只有出乎了当时院中所有人意料地随便选了名一直在底层干杂事的小公公,也就是那位当初引我进宫的小顺子来做我的贴身“丫鬟”。这当然不是因为我太挑剔或心理有问题的原因,实在是,我不想在还不清楚这些送来的侍女们暗地里有没有什么背景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在身边安个不确定的定时炸弹。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虽然我还没经历过后宫的腥风血雨,但早已深受21世纪繁多古装电视剧熏到的我也明白未雨绸缪的道理。
于是乎,当时的我思来想去,多方确认自己好像在宫中也就只认识那个叫小顺子的人后,又念及他在宫门边那时的表现也显得颇为机灵。无奈之下,也只能不顾他性别的问题,坚持要留他在身边了。不过就目前看来,我的这个选择应该还是很明智的。这个小顺子除了胆子小了点,在各方面都是很不错的,就比如他现在正在进行地这灵巧的梳头手艺。
“小姐,您的头发梳好了。”身后的小顺子见我透过镜子望向他,马上憨厚地对我恭敬道。
我回过神来,瞄了一眼镜中被盘了个自己绝对弄不出来的精致发型,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恩,小顺子,我现在要出落霞殿一趟,你在这儿守着。若是万一有什么人来找我的话,你就说,我仍在午睡。”
“啊?小姐,这才几天功夫,您怎么又要弄出些掉脑袋的事呀。王公公在您们来时可是特地说过,各位小姐不能随意进去落霞殿的。您这……还是别了吧。”小顺子苦着张脸。
“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我摇头坚决道,接着又想起自己好像根本不认识路,满怀希望地问道,“对了,小顺子,你知道皇后娘娘的寝宫位于何处吗?”
听了我的这句话,小顺子的脸色更加难看,颤声问道,“小姐,您……您不会现在是……是想跑去找皇后娘娘吧?”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顺子马上惨叫道,“别呀,小姐,且不说皇后娘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况且皇宫这么大,您要是路上撞见哪位不好惹的主,这可叫奴才怎么办啊?”
我皱了皱眉,起身边向外走边打保票,“你轻点声,既然你也不知道皇后的寝宫,还是就老老实实放心在这里等我回来吧。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小姐,您……”小顺子眼见我已出了屋子,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追了上来,痛苦道,“哎,算了,小姐,我虽然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寝宫具体在哪里,但大概方位奴才我还是知道的,既然您执意要去,奴才也只能誓死追从了。”
我不由展颜一笑,“得了,又不是让你去赴刑场。只是去拜见一下这后宫之主,你怕什么,还藏着掖着,那我们赶紧快去快回,边走边说吧。”
小顺子一边领着我出了小院,一边仍然苦着个脸,“小姐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奴才我没见着您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不要说皇后娘娘了,就是一般的嫔妃但也没见着过的。而且今天这事要是让王公公知晓,奴才可就惨了。”
我无奈,只得安抚了一脸委屈的小顺子几句,没一会儿,我们便已轻步在了落霞殿外的一条无名小径上,说实话,其实我对这次出来能不能见到皇后,心中也没底,且不说皇后会不会见我,就是见到皇后,她会不会答应我的这个要求,我也不是很有把握。不过既然关系到我未来的幸福,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努力去试试。
思虑间,我和小顺子终于走到了这条窄长捷径的尽头,进入了一个精致的小花园,入目皆是各式各样的花卉,环环围绕着几座散布耸立的假山,开得争奇斗艳、放得馨香扑鼻。
望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满园芬芳,我疑惑地看向小顺子,“小顺子,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过了小径,便能瞧见一个小亭子,从小亭子那儿向北走就可以看到皇后娘娘寝宫的吗?可为什么我没看见到那座小亭子?”
小顺子也疑惑地到处张望了番后,转向我尴尬道,“小姐,我也不知道那座小亭子怎地就没了,可奴才保证,奴才五年前路过这里的时候的确看到过的。”
见我的脸瞬间犹如夏日说变就变的天气般阴沉下来,小顺子忙吓道,“不过小姐,您别急,您放心,奴才现在马上去负责打理这个小花园中所有花的那些宫女们那儿问问,肯定能问出来的,就委屈您先在这儿赏赏花,歇口气,您……您看成吗?”
我无语,刚一点头,小顺子马上像一阵风一样从我身边逃没了影,仿佛再多呆一刻我会吃了他般。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百般无聊地在太阳底下等了会儿,便被太阳晒得躲到假山后的阴影中,我在花圃里随便找了个小石墩,便弯着腰低着头,观察起了地上来来往往的蚂蚁。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我入神地看着一只蚂蚁将三倍于它的食物拼命向它的巢穴拖去时,从我斜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难道是小顺子回来了?
我下意识抬起头,刚准备从花圃中站起身招呼小顺子,可一只大手便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紧接着肩上猝然一重,一股巨大的压力便轻而易举地将我猛地压回了花丛中。
我心中一惊,顺着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虽然我穿的宫装颇为厚实,可雨后泥泞的泥土上的潮湿却仍然顽强地沁入了层层衣料中,带给了我丝丝凉意。难道是抢劫?我慌忙扭头一看,罪魁祸首竟是一个三十许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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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采花使:唐朝由皇帝所派到民间各地挑选品貌兼备的秀女以充后宫的使臣。本书中的夏朝沿用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