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的从窗户吹进来，卷起窗纱，带着淡淡的凉意，虽然已经进了夏，但半夜的空气依然有些寒意，苏真哲疲惫的扔下手中的钢笔，把身子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稍稍休息下，困意依旧袭来，端起已经冷掉的半杯咖啡，倒进了口中。凉掉的咖啡真的好苦。
白天，记得听胖子说，他妈妈现在一直在伴读，一伸手就有温热的牛奶，导致他又胖了云云。又说用不了多久，他妈妈就会开始打呼，吵得他根本看不进去书本，也想睡觉云云。
苏真哲真的很羡慕，如果妈妈在，会不会此刻也坐在自己旁边打着瞌睡？会不会也煮着牛奶，或许还会煎上个荷包蛋。可是都是如果。
方媚虽然也开始为他加强营养，但是她不会半夜为他煮牛奶，不会陪着他看书打瞌睡。只会白天时从超市拎回来大箱大箱的牛奶，然后从电视上看到各种各样健脑的保健品广告再从药店买回来。
苏真哲发现自己的思路已经离题千里，强迫收回思路盯着课本，可惜真的很困，半杯咖啡根本没有起到提神的效果，反倒有加重困意的趋势。伸了伸懒腰，苏真哲决定到阳台上过过风，或许可以清醒几分，可以多背几个单词，多做几道几何题。
拉开阳台的玻璃拉门，不小心碰到了一把椅子，苏真哲有些紧张的扶起椅子，拍了拍噗通噗通跳的心脏，不自觉地笑了，怎么感觉自己在做贼。
阳台外正对小区的小马路，马路两边的路灯还没有熄灭，有一对睡不着觉的小夫妻穿着睡衣不住的绕着弯，女人的肚子有些微鼓，看着男人小心翼翼的搀扶，应该是很幸福的吧。小区外偶尔透出几丝灯光，可以听到小区入口的铁门拉开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夜归人啊。对面的阳台上也亮着灯，是不是也有和自己一样准备高考温习功课到凌晨的少年？
渐渐的困意渐慢慢消失，苏真哲趴在窗户上胡思乱想，已经没有回去读书的打算了。
“还没睡？”苏爸爸一项浅眠，听到阳台的声音，随便披了件衣服打着哈欠走到了阳台“往边点”也在儿子的身边趴着，父子俩各怀心事的打量着小区的一切。
“你最近似乎睡的不是很好……”苏真哲望着窗外的天空，几颗星星似有似无的闪着，父亲就这么一句话不说的和自己挤在阳台上，有些不习惯。
“岁数大了么……”苏爸爸无所谓的耸耸肩，学着年轻人的轻狂。
不知道是自嘲，还是什么，听的苏真哲有些懊恼。回头打量着父亲，头发依旧乌黑闪亮，但是退去那人工上染得色彩应该有白的了吧，怎么说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父亲的眼角也开始带着皱纹了，眼袋也很重了，是什么时候父亲开始慢慢衰老？
“什么时候填报志愿？”苏爸爸淡淡的问道，语气尽量的平缓，他是很担心儿子的，也很想过问下儿子的学习，可是儿子那疏离的态度，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不再去过问，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一直一直都很棒。可是，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调皮一点，哪怕像胡小佛一样偶尔闯个小祸，那么自己也可以拿出父亲的威严，好好和儿子沟通下感情。
“下周。”苏真哲的声音有些颤抖。父亲有多久没有关心过自己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就不再过问自己的学业，不会拉着自己的手说东道西，渐渐的他学会不在去依赖自己的父亲，学会自己去处理一些问题，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吭声，时间久了也就学会了独立。可视他是希望可以和父亲开诚布公的聊天，像李朝辉和他父亲一样，父子俩可以吵得脸红脖子粗，可以好几天不说话，那是多么真实！
“哦。”苏爸爸很希望儿子可以给他一些带着感情的回答，不是这样电脑方程式般的金属无质感的回到。哪怕只是幻想一下未来，说个小小的计划，可是对于儿子淡淡的两个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能一口一口吸着烟，思索着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苏真哲本想多说几句话，可是却本能的回答着，有些懊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少年的倔强和矜持只好让他进一步等待着父亲下一个问句。看到父亲久久不说话，有些失望，身子又趴下几分。
苏爸爸又点了一支烟，终于恢复了些商场上的气概，打起精神“打算报考什么专业？”
“医科……”苏真哲真打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想说下他自己的计划，可视冲出口德的话却又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再次听到淡淡的两个字，苏爸爸真想把自己的儿子扔到阳台然后自己回房间美美的睡上一觉！今晚的行为完全可以忽视，或者当成梦游直接忽略掉！吸了一口烟，还是决定抓住这个来之不易和自己可以促膝长谈的机会“我以为你会学法语，以后当个外交官，呵呵……”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那个好像是苏真哲妈妈的愿望啊。想当年也是个半夜，苏爸爸和苏妈妈两个人坐在学校校内的小板凳上忍受着蚊子的袭击，畅谈着未来的计划，听着苏妈妈兴高采烈的说着未来，年少时光如流水汤汤，一去不复返啊！
“法语只是爱好，学医是我的志愿！”苏真哲有些生气的顿住，父亲似乎从来不了解自己，从来没有问一句为什么要学法语。
“好啊，以后一家人就不怕有病了！”苏爸爸淡淡的接到，心里涌起无限悲哀，已经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
苏真哲终于还是失望的低下了头，看着楼下，借着点点的路灯，看到小区内有几个晚归的业主开着车子转进小区。
他想跟父亲说他为什么要学医，因为妈妈的早逝，或者说他想跟爸爸一起去回忆母亲，回忆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这么久，他感觉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的母亲的样子和喜好，他想不起来自己母亲喜欢什么颜色，想不起来自己母亲喜欢吃什么东西，想不起来自己母亲的生日，想不起来自己母亲得的是什么病，想不起来好多好多和母亲一起应该拥有的童年记忆，他需要有个人去提醒，这个人必须是自己的父亲。他们可以一起去回想曾经的幸福时光，即使记忆里母亲的冷待。他害怕忘记害怕这种抓不到的感觉，他想妈妈了！
苏爸爸回忆着苏妈妈，那个年轻高傲的女子，带着淡淡的天真和浪漫，他想对自己的儿子说苏妈妈的一切，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个骄傲的女人把一切都扔给了自己，潇洒的转身离去，带走了父子间本来就淡漠的亲情。他深深的爱着那个风一般的女人，即使这么多年来他依然记得她的每一个动作，说话时扬起的眉毛，安静时淡淡挑起的嘴角，伤心时倔强的坚持，即使眼眶红红却不流一滴泪的惹人心痛，他想她，疯狂的想她，想着那短暂的婚姻，想着！
突然半支烟递到面前，打断了苏真哲对母亲的追忆，烟头还闪着淡淡的火星。
“下个月你就十八岁了，就是成年人了。小伙子年轻时没做过几件出格的事，以后就没有和女孩子吹牛的话题了，哈哈，当年我八岁就偷抽你太爷爷的大旱烟袋了，还让你爷爷给暴打一顿呢！今儿，我就算你偷抽的了，以后我也可以讲给你儿子听！”苏爸爸看着儿子“你太优秀了！”
说完拉了拉外套，有些蹒跚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抽完就睡吧！”
苏真哲看着手里慢慢燃烧的半支烟，再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没来由的满心悲哀，转过身子，后背抵着阳台窗户，把脑袋探出了窗户，仰头看着没几颗星星的夜空，右手颤抖的把烟递到了嘴边，学着父亲的样子，慢慢地却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浓浓的烟，狠狠的呛到了喉咙，冲到肺部，压缩着肺里的空气，苏真哲猛的蹲下身子，不住的咳嗽着，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整个人无力的坐在阳台上，看着余下的烟一闪一灭的燃烧殆尽，学者胡小佛的样子蜷起双腿，双臂紧紧的搂着膝盖，然后把头埋进膝盖，后背一耸一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