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衫在白珞宁这里吃了闷亏,当然不乐意,她是大家小姐脾气,向是唯我独尊,且是被别人巴结惯的,怎么忍得白珞宁这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恨恨指着她鼻子道:“滚滚滚,你给我滚,不许你住在我家!”
“我也不稀罕住你这金床玉被的,真真消受不起,”白珞宁也是个死硬脾气,陡然掀被下床,却止不住一阵头晕脑胀,勉强扶着床柱才稳住身子,对着立在门边的小丫头道,“还要烦麻你,去叫吴公子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说完便走了!”
那小丫头也不敢答应,只把目光投向红衫,看她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允还是不允。红衫却是不作声,只一脸恼意地瞪着白珞宁。白珞宁自然明白那小丫头不敢动的因由,冷笑道:“你怕我怎的,若是你怕,我不见吴公子便罢了!”
“谁怕!”红衫气得跳起来,简直是暴跳如雷,扭脸恨恨对小丫头道,“还不快去请吴大哥来,你是死人啊,没有耳朵!”
小丫头怯懦地应了声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少停便闻得穿廊里脚步声响,一抹蓝影自窗子外掠过推门而入,现出吴竹平淡秀丽的脸。他瞧了红衫一眼,轻声问:“听说你要赶白姑娘走,是也不是?”
红衫用鼻子哼了一声,把脸要仰上天去的一个架式:“是!”
“好好好,”吴竹倒笑了,“既如此,吴某也不便再叨扰,倒是同白姑娘一道走为是!”
他这个话,别说红衫没预料到,就是白珞宁也颇感惊异,何以他对自己这样好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傻愣着。却是红衫叫道:“你,你果然要为了她,与我作对么?”
“何来作对之说,”吴竹是再平淡没有的一个声气,“你喜欢那吴小兄弟,便许你死追活追,吴某喜欢白姑娘,倒不许随她一道离去不成?”
听了这个话,红衫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再没想到他竟大胆老脸到这个地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吴某喜欢白姑娘”这样的话。白珞宁也是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吴竹过来抓住她的手道:“你可是身子不舒服?我这便去找间客栈,到时你再好好休息,这里却是容不下咱们了!”说时拉起白珞宁便要走,不想红衫突跳过来,张双臂拦住了门口,眼泪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像夜湖里泛起的月光,听她哽咽道:“哪个容不下你,何必说得这样难听,我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看白姑娘不顺眼是吧!”她说不下去,吴竹索性给她接下去,嘿地冷笑一声,“你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白姑娘求我救下你,你现在又是个什么地步!”
红衫拿衣袖把眼泪一抹,恼道:“若没有她,难道吴大哥便真要见死不救么,我不信你心肠这样硬!”
“我心肠倒不硬,只是不爱管闲事!”吴竹可不给她面子,伸手把她推开去,牵着白珞宁出了门,外面却还下着细碎的雨,只是已小得似有若无了。
原本他推红衫也没使什么力,可是红衫小姑娘却着实的伤心,她哪里成想吴竹会这样的绝情呢,只傻呆呆地望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身影,却是无可奈何了。
白路宁一路上真是浑浑噩噩的,加之风寒颇重,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吴竹也看出来她这强忍的痛苦之色,体贴道:“不然我背姑娘好了!”若在吴竹未说出“吴某喜欢白姑娘”这话以前,当然让他背也是无所谓的事,可是他既有这层意思,白珞宁哪里还敢不管不顾的胡来,怕他误会转深,到时岂不更多一重麻烦么,只得强忍着头昏脑胀,把头摇了一摇道:“不碍事,我还走得动!”
吴竹看她双唇紧抿,是个心意已决的光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更紧地扶了扶她的胳膊道:“若果然忍受不了,你就说出来,莫要同我客气!”
“那自然的,”她抚了抚因为凉风而泛起的一身小疙瘩,讪讪一笑,“你知道,我不是那样逞强的人!”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到客栈,要了两间上房,自然全是吴竹掏腰包了,白珞宁想在这方面客气客气,也没这个资本,只得全由着人家,却是到底不自在得很。她愈是不自在,吴竹却愈是体贴,在把她扶进房里后,又亲自动手熬了一碗姜汤来,逼着要她喝下去。她一壁捏着鼻子喝姜汤,忍不住哭起来。
吴竹大惊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白珞宁抹了把眼泪道:“你这汤做得真好,教我想起一个人来!”
“哦,”吴竹眼睛闪了闪,望着窗外乌蒙蒙的一片天道,“却不是那人是你的什么人?”
“嗯,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一个好朋友,”她吸吸鼻子,咕嘟咕嘟把汤喝个一干二净,“我现在才体味出来他的好处,以前真是没心没肺!”
“那人若是能听到你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定是欢喜非常的!”吴竹把汤碗放在桌上,又折身回来扶她躺下,塞紧了被子,“你好好睡一觉,出了汗,明儿个这病就好了!”他说时扭身要走,她却突地拉住他的衣角,脸上红通通的,简直像是熟透了的香果,嗫嚅道:“你才在红家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吧?”
吴竹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才说了些什么话,倒不大记得了,你说来我听听!”
她恨得一甩手:“你又捉弄我,你既不说,我便当是你一番好意,全是为了替我解围,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她说着要把手缩回去,吴竹却猛地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攥进手里道:“若是我说,才在红家说的那些话,全是真的呢?”
白珞宁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半晌作声不得,吴竹笑得直不起腰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瞧你吓得,不过是玩话,那时候自然是为了替你解围,才说得那些造次之言,你莫放在心上,然则你要如何报我这恩呢?”
她缩了缩脖子,把大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小声又小声地哼哼道:“人家不都是救人不求回报的么?”
吴竹过去拉上窗扇,深深看她一眼,也不则声,径自吹灭火烛,拿着汤碗出去了,门扇“吱吱”地开了又合了,混着深不可测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