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竹才被白珞宁拉得一个踉跄,对她这无常的态度非常不明所以,却是身后那字画先生突然喊了他一声:“这不是前日来画像的吴竹吴公子么?”
人家既然已叫出来了,便不容再不应声了,他便扭脸笑嘻嘻地应着走了过去,白珞宁却死活不肯跟他一道去,只侧了身子不看那字画先生。字画先生偏不识趣,也不知是讽刺吴竹还是暗笑白珞宁,只笑道:“吴公子好雅兴,今天身边又是一位红颜知己!”
“红衫不过是我的小妹妹,今天这位才可算得红颜知己,先生莫要乱说话!”吴竹意有所指地望着白珞宁一笑,过去使力把她拽到字画摊子前,“先生请给我这位红颜知己画个像吧!”
“好说好说!”字画先生笑得像头摇尾巴的小花狗,把笔饱蘸了墨,抬头细细把二人打量,忽而诡密一笑,“这位姑娘好生面善,想来咱们定是在哪里见过!”
“素不相识,素不相识,想先生是认错了人!”白珞宁讪讪一笑,指甲掐着指甲,不敢看对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请先生快些画吧,咱们还有事呢!”
“慢工才能出细活,”字画先生眼神一勾,艳异惊心,“公子与姑娘付了钱,在下哪有不经心的,所以姑娘且不要急!”
吴竹把扇子开了合,合了开,这时候听他如此一说,连连称是,殷勤地把摊子旁的一张小杌子搬了过来,示意白珞宁坐:“先生定要好好画,咱们不急!”
白珞宁却真正是坐立难安,看着字画先生那一脸老神在在,真有如万剑穿心,想这人真是脸皮厚比城墙,先是鬼鬼祟祟的登门入室骚扰他,后又阴魂不散的跟踪,到这个时候简直更是明目张胆地逼迫了。
然而有吴竹在这里,到底不好发作,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抱着怎么样一番心思,原本是要把这事同吴竹说的,可是这样几次三番的耽搁下来,倒不愿意就把这事说给他听了。如此这般,三人倒是各抱着心思的沉默着,有两刻的工夫,吴竹实在有些呆不住了,说过去那边买些东西,一会儿便回。白珞宁也正愁他在这里不方便,自然点头应允,待他一走,她便发作起来,一拍那桌子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画像罢了,能怎么样呢?”字画先生是无比镇定的一张脸,“怕姑娘对某有些误会吧!”
“误会,误会个屁!”她已气得口不择言了,什么淑女本色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你这样夹缠不休,真不怕我报官么?”
“这些些小事,父母官大人是没心思管的,”他拿起那画,吹吹上面的墨,随之把画翻转来给她看,“姑娘可还满意么?”
白珞宁气是气,可倒是个女子,别人给她画了像,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然而待她定睛一看,不由又气了个倒仰。只见那画上女子,粉面红唇,杏眸好比水色,细眉尤如远山,艳而不妖,好一个绝色美人,却决不是她白珞宁,倒有些像那个戚书贞。
“你你你你……”她指着字画先生气得手也抖了,瞠目结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这般模样?”
“天机不可泄露,”他却没事人似地一笑,把画塞进她手里,“此画的妙处,还要姑娘自己去慢慢参透!”
她刚要骂“参透个屁”偏是吴竹自街那边缓步踱了过来,待到近前,将一整包糖炒栗子塞进她手里,顾自拿起那画来瞧。先是一愣,随即拿目光把字画先生一瞥,电光石火,更是莫测高深。他转脸笑向白珞宁道:“这画很妙,咱们还是回去罢!”
“怎么个妙法,怎么我看不明白,”白珞宁可不罢休,“这画哪一点像我,不能给钱!”她一按吴竹要掏银子的手,“画得又不是我,这画不要了!”
字画先生依旧笑呵呵,直把她递过来的画往回推:“姑娘若是喜欢,要什么钱呢,拿去玩罢!”
白珞宁听了这话就怔了一下,实在不明白这两个人倒底唱得是哪一出戏,字画先生依旧说着:“姑娘尽管拿去玩儿就是了,实在不值什么!”
她忍不住刺他一句:“若都如先生这般作生意,怕不都去喝西北风了么!”她又瞧他穿的一身素白的软缎衫子,边上妃红丝镶滚,衬得那张脸有十分颜色,非常动人,她心里忖度着,他如此人模狗样,哪里像是落魄无奈出来卖斯文的字画先生,就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只淡而无味地一笑,不再答言,却是吴竹一手抄过那画,一手把一钱的银子往画桌上一放道:“人家只是小本生意,你何苦为难人家,走吧!”说时拉着白珞宁的胳膊就往街外走,白珞宁却是另怀了一种心事,连原本打算去巨鲲帮的事一时也顾不了,只管依着他走,可是这当中又回了三四次头去望字画先生,对方一直站着目送他们,那一种风致婉转,真说不得。
她小声对吴竹咕哝:“你瞧那个人,一点也不像个穷卖字的!”
吴竹抿唇笑了一笑:“你就是这样多事,人家卖字画自有人家的道理,你理他呢!”
白珞宁被他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看着转进了客栈所在的那条巷子,灯光跟着就是一暗,只远远地见那客栈廊檐下挂的两只气死风灯,摇得如同鬼火。吴竹这才松开了拉着她的手,把画塞进她手里道:“你为什么又不说话,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惹得你生气?”
她想你说话这样堵人,怎能不气,可是话到嘴里吐出来却是“我并不生气,你多心了”。吴竹顾自把扇子一展,对着她脸扇了起来:“我知道我话又说的冒撞了,姑娘行行好,饶了我这次吧!”
白珞宁被他逗得噗嗤一笑,这事也便算过去了,他复又去拉她的手,她却躲开了,趁着夜色昏黑的撩人,她尽情地把脸红了个透,声音小得有如蚊虫:“你别老是动手动脚的,让人看见什么意思呢!”
“我因对珞宁心里爱慕,所以总是情难自禁!”他唱戏似地唱出来,“姑娘定要宽恕在下则个!”
白珞宁实在拿他没办法,耸身往客栈跑去,恰是那伙计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上来开门,两人正是撞了个满怀。伙计当时就哎哟了一声倒在了地上,白珞宁因为有功夫底子,倒站得稳稳地,却也觉得很难为情。
那伙计叫了两声见没人理他,也便怏怏地爬了起来,把两人让进里头,方才点头哈腰地对白珞宁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有位姑娘等了你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