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珞宁对自己这所谓的“病”也没抱太大治愈的希望,可是吴小丘说,“师父当然有法子治好的,不过,先要找姓卫的问清楚了,他用的是哪几味药!”她不由又升起了几分期翼,可是转念头一想,若是小卫肯告诉他们他是用的什么药的话,又何必借别人之手治她这病,他早便把她治好了,也或者根本就不会给她下药了,所以此路不通,这有希望等于没希望。
她望望窗外将将暗下来的天色,任风把头发吹得纷乱,心也是纷乱的,即使到了现在,小卫对她下药这事似已无可置疑了,她还是不愿轻易相信,她想着,就算事实果然如此吧,小卫定然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她为何这样的认定了他,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个中原委,只是在她这样对吴小丘说的时候,对方却反应很大,像被人抢了糖的小孩子一样恼怒的黑着一张脸,当然不好对她一个病人发脾气,倒是自己气了一顿,下去给她买饭去了。
这是位于百子街的一家客栈,百子街是城里贵人们的聚集之地,富丽堂皇的很,酒楼茶楼妓馆临立,做生意小买卖的人极多,除非是半夜到黎明这一段,难得安静一会子,其它时候,多是人来人往。所以这客栈华丽是不消说的,然而吵闹也是不消说的,时不时的几声高吭吆喝入耳,拔高拔高拔高,恨不能把天喊破了,要让满城人都听得见似的,这种大气魄。可是她突然觉得很不适应,这样的市井之乐。
她本是最爱热闹的一个人!
蚊子下来了,与夜色一起,就一会儿的工夫,她已被叮了三四下,脸上胳膊上。与吴竹在一起的时候,他身上总带着一味香,每到晚上就会把燃了这香的一只渡银小铜香炉送在她手里,说这香能驱蚊虫。自然非常的管用,至少在那时候,她是从来不曾被蚊虫叮过。而与小卫在山上时,药庐里静得很,仿佛不是人间,药香浓厚的再容不下任何东西,包括感情,更何况是蚊虫。只有与吴小丘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傻孩子是顾不到这些的,所以每日她总会被叮十几个包出来,虽然奋力驱赶。当然也不敢抱怨,因为自己是缚在人家身上的藤蔓,没有要求的资格。
她把窗子关上,拿纸捻子点上灯,屋里跟着变得又闷又热,人仿佛坐在蒸笼里头。她满身的汗,左等吴小丘不来,右等吴小丘不来,热得实在不耐烦起来,端起那茶壶,也不讲究了,直对着嘴,咕嘟咕嘟喝了个光。
然那凉意也只是一瞬间,从舌尖到胃,之后依旧是热。就突然又想起吴竹的体贴,每次天稍微有些热,他便会用小木盆盛上一盆冰给她,说是消暑气,因为她一向病着,不宜再受暑气。
吴小丘这个傻孩子,也终究还是孩子罢了,哪里能体贴到这些。先前她昏昏沉沉中听见他说喜欢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喜悦,像是什么化开了。她意识到自己这种没来由的心情,非常惊悚,可是彼时脑子沉得不容她去细想,不知不觉间,竟是睡了过去。
再次对着吴小丘的时候,如想像般,她生硬的很。
这时再去想这事,却只觉得可笑——他们怎么能走到一起,一样的孩子气,不懂得彼此体贴着,而学习,实在是个太难的过程。
也许彼此都还不够喜欢对方。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吴小丘便拎着只檀漆柳木的三屉食盒“砰”地推开了门,依旧是黑到不能再黑的一张脸。进来他也不说话,只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转身便要伸手去开窗户。白珞宁忙出声制止:“别开吧,蚊子会进来的!”
“这样热!”他是气闷闷的声气,“晚上睡觉也是个麻烦!”他想了想,喊叹似地道,“绿兄那里到是有驱蚊虫的香,早知道便问他要一些来!”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哪里都有的卖,”她说着站起来,却是一阵头晕,身子跟着晃了晃,一手按住桌子才算稳住了身子,“不如我下去买几丸吧!”
“你身子又不舒服,”他虽然还是闹着别扭,却总不能看着她难受不管,过去压她在椅上道,“还是我去罢,你可还要什么,我一并给你买回来,也不知什么东西能消暑气,如果师父在的话,倒是能弄些冰来!”
他这话说得古怪,她不由问道:“怎么你师父还能变出冰来不成?”
“变是变不出来,不过他老人家有一门功夫,至阴至寒,能立时把水化为冰,当初他说是这门功夫过于阴毒,没肯教给我!”
“这倒是方便得很,”她拿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原本是饿了大半天了,可是因为这时屋里实在是过于热,倒没有吃东西的胃口,“难道这客栈里没得卖么?”
“现在这个时段,那东西是有价无市的,就算是有,咱们也买不起!”他想了想,“你等我下去打几盆冷水上来,听伙计说,他们院子里这口井,常年阴寒,我想那水也定然极冷的,用来解热也正合适!”说时推门蹬蹬蹬地跑走了,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见他端了一盆水上来,那水面上一层水雾,可见是极冷的。白珞宁过去要搭把手,他忙侧身僻开她的手道:“你快别起来,赶紧坐下,待会再发作起来,可不是玩的!”
“我实在热得厉害,你让我弄点水冰冰脸也好!”她只一力拉他,他没有办法,回过身来任她把手伸进盆里掬了一掌心的水,冰得直龇牙,“好凉好凉,果然不错,这水极寒的!”
他俯身把盆塞进桌底,又自袖里掏出两丸香和两只小铜香炉道:“咱们把这香燃起来放在窗边,就算把窗子开了,蚊虫定然不会飞进来了!”
白珞宁忍不住笑出声:“你想得果然周到,何时变得这样周到了!”
吴小丘听得脸红,强作镇定道:“不过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罢了,白姐难受,难道我不难受么!”
“是是是,”她也不太敢逗他,还真怕他当面锣对她鼓地把他对自己的心思说个一清二楚,那便再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相处的舒服自然了,“我实在饿了,你快把香燃了,咱们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