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缅怀感伤着一些事,而时间却不会因谁停留。
建兴三年,有丁零使者眭琼来到中山。丁零人翟辽在两燕、晋三国之间且降且叛,反复无常,左右摇摆不定,慕容垂一气之下断然拒绝了翟辽的归降,斩杀了眭琼。翟辽狗急跳墙,当下自称大魏天王,建立起一个丁零人政权。
建兴四年十月,翟辽派故堤诈降于冀州刺史慕容温,后将慕容温刺杀。辽西王慕容农在襄国击溃故堤,凯旋而归中山时,带回一个故人。
明铛。
明铛住在慕容凤处。因我不便出宫,只有托人带口信给她,让她进宫来看看骊姜。可那天我一直等到皇宫内的庆功宴散场也没见到她出现。
听说那天的庆功宴一直很热闹。王侯将相们喝的大醉而归。在这样喜悦的时候,慕容垂宣布了一件事。
我是第二天才从慕容琼那里听说的。我在屋里坐了很久,然后我随便披了一件外套出去。
我想去找慕容盛,我想要叫他不要娶她,我要告诉他很多很多的事。包括我前世的悲伤,包括我今生的难过。
他要娶她了,所以我很难过。
我曾经从发了疯的长安百姓的刀下保得性命,我曾经在铁马兵戈的战场上逃回生天。我曾有过风吹如晒的流浪生活,我曾勇敢地在强盗面前保护御风……我曾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但这一次,我发现我有了不可战胜的人。
我真的没有信心了。
我一直出神地埋着头往前走,有人叫我也没听见。直到那个人走到我面前来,我才恍然地抬起头。
“我叫了你很多声。”他有些责备地说。
慕容会,怎么又是他。
我黯然地叹了口气:“我心情不好。”
他说:“我知道。”
我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你知道?”话一出口我才醒悟,我们三人之间的心思,他怎会不知道呢。
我尽量平静地面对他。但是心里的难过来得特别厉害,我控制不住,而让它们显露在了脸上。我的不快乐表现得是那么的明显。所以他说:“让我告诉你罢。”
我们走到一处开阔的园子里,我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知道大哥从小不得祖父和父亲喜欢吧?”他这样问我。
我点了点头。沉默无语地望着他。
“所以大哥想要得到力量。”
——所以大哥想要得到力量。
我心神微颤,当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慕容会已经不见了。空阔的园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然后我慢慢地走回毓秀宫。我将自己关在屋内一整天。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东西,那些原本还被青纱遮盖的事故,在我的沉默中慢慢明朗起来。
兰汗驻守龙城。
他手上握有燕四分之一的兵力。
慕容垂想牢固地控制住兰汗。所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无关兰姬辰的喜欢,无关慕容盛的不喜欢,慕容垂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可是他刚好也想掌握一些力量。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既是如此,我最初的言行便将会便得毫无意义。那我又能坚持什么呢?
婚礼定在三天后。
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参加。可是我始终无病无痛,我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让我避免这场普天同乐的演出。
我在酒席上安静地吃喝,身边是欢笑的众人,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个悲伤的人。我告诉自己不要刻意去关注太多,我只要参加完这场不属于我的喜庆,我就可以回到我的世界去。我就可以不用再强颜欢笑。
可是我还是看见了他。他穿着喜服,端着酒杯远远地望着我。那一刻,我着了魔似的回望着他,眼睛仿佛被什么钉住,一眨不眨。
不是幽怨,不是责备,也不是欢喜。
只是平静得有些悲凉的注视,没有太多的意义。
这个时候,有个人挡住了我的视线。是兰姬辰的叔父兰提,他似乎喝醉了,端着酒笑盈盈又跌跌撞撞地走向他。
然后我低下头,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喝完这杯酒,我就离开。
我很早就离开了。
冬天的夜晚很冷。我却忽然想在院子里呆一会。漆黑如墨的苍穹有一股强大的魔力,吸引我一动不动地看了好几个时辰。
也许,就这样看一夜的天也未尝不可。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感觉到屋檐下有人。我望过去,问了一句:“谁?”
然后那个人转了出来。
“这个时间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忍不住问。
慕容会耸耸肩,慵懒的模样。他说:“看到你离开了,所以就跟来了。”然后他很奇怪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他说:“那上面有什么,值得你看了那么久?”
那上面,包藏着一个宇宙。
我心里这样答道,但是面上轻轻地摇头,我饶过他走进屋去。他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
“怎么不点灯?”
“忘了。”
“骊姜呢?怎么也没个人?”
“骊姜现在应该在跟长生一起玩,其他人我把她们遣去凑热闹了。”
我找到火舌子,将灯点亮。灯芯“啪啪”地响着,借着灯光,我将上次没喝完的酒全数找了出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淡淡地说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然后我对他笑,我说,陪我喝喝酒罢。
这个夜晚注定了要不平凡。皇长孙大婚,所有人都在欢歌笑语。但是,除了这里的两个以外。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的故事,开心就笑,难过就喝酒。此时的这里,没有伪装,没有强颜欢笑,有的,是两个各怀心事的孤人。
来中山后我曾经想过要离开。那是在第一此那么明显地感受到骊姜遭人冷眼的时候,我想要带她走,我想我们可以去漂泊流浪。可是那也只是忽然的一个想法,很快便消失了。
而这一次,我再次萌发了这个念头。可是我舍不得,我想如果我走了,我应该会很想念他。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追逐的目标。就像慕容会说的,其实这样对大哥也好,有兰汗的支持,至少可以让他在祖父面前zhan有一席之位。这是他一直希望的。
所以这场政治婚姻中没有谁对谁错。我谁都不应该怨恨。
如果实在无法掩饰心底的恐慌与悲伤,那么请让我多喝一点,多麻痹自己一点。醉了,就会暂时忘却,我就不用再去伤感。
临醉前慕容会扶我在床上躺下。我闭上眼睛装睡,感觉到他细心为我掖好被子,感觉到他在我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你知不知道,他承诺你的每一件事,我也可以办到,哪怕终生非你不娶。”
门扉缓缓合上。我翻身紧紧地捂着被子,想着他的话,默默无言。
承诺,不是每个人都要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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