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坐上了宽敞的马车,不用再被日晒雨淋。
骊姜昏睡一日后,渐渐醒转过来。我悄悄告诉她,从此以后要改口叫我窦仪姐姐,姚明珂或是中山城里的人不可再提起。
她是如此聪明的孩子,在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灌输下,她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乖乖巧巧地点了头。可是看着她那双茫然的乌溜大眼,我始终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一日行至傍晚,王霸递给我一个干饼,我掰开半块留给骊姜,然后懒懒地嚼着剩下的半块发呆。
马车内很闷,忽然想出去透透气。
这样想的时候,我已经咽完饼干,不由自主地挑起帘子出了去。我很容易就找到御风,它脖颈上还是缠着布,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骑上御风,我随马车并排而行。时至傍晚,日薄西山,夏日的凉风吹得人格外惬意,我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深呼吸,脑子里一闪而过很久以前同某个人在一起悠哉而行的画面。
在长安附近的山头,也是如这般惬意而休闲自得的清风,那个俊逸的少年在风的轻拂下,闪耀着美轮美奂的光。他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迷人。
少年对我说:“等一有机会我便带你回中山,听说那里仓癛充实,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
他还说:“明珂,我一定安然无恙地回来与你们团聚。”
他甚至说:“因为看着她们,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开心,不会无缘无故地担心。”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背道而驰了。
“小丫头在想什么呢?”王霸面带笑意地催马走近。我望了望他,笑说:“想起以前与义父走货的事。”
仿佛是被扯开了话题,他笑道:“那时你才十岁大,如今却出落得如此水灵,真是女大十八变呐!”
女大十八变……我汗颜不已,我现在才十三岁而已啊。我心里嘀咕着,面上呵呵地淡笑不语,他似乎是意识到了,笑着转变了话题。
他问:“车内那个小娃娃是你亲妹子?”
我点头:“嗯,是亲妹子。”
他淡笑道:“难怪与你长得有几分相像,听安同说你是与家人失散,现在是找着了吧?”
我忽然有种怪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我只是心有余悸地说:“在故地找到了她。”
王霸淡淡地“哦”了声,沉默片刻,忽又把目光投向御风,“你这马……可不一般呐。”
我心虚地瞅着他,发现他黝黑的脸满是高深莫测的笑,不禁让我想起来慕容会。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不知当他知道我凭空消失后会气恼成什么样。
“是西域来的马吧?”王霸望了我一眼,笑道:“贩了半辈子马,我的眼光定不会有错。”
我有些吃惊。但仍是不动声色地笑着掩饰自己的慌乱,我知是骗不了他,索性说:“御风太招摇,我只好出此下策。”
这么一说,心里忽然松了口气,我拍了拍马脖,瞧着御风被束缚的辛苦模样,不禁做了个决定。
我伸手刚扯开布的一头,王霸却道:“还是缠着罢。”
他淡淡的声音中透着些许严肃:“去盛乐还有段时日,路上诸多风险,还是谨慎些的好。”
无端端地,我心里徒然升起一种害怕的感觉。
过了桑水便进入魏国境内。到达平城,有一批盐与绸缎要在这里交割,于是我们又不得不在这里等上半日。
如王霸所言,从新平距离盛乐还有三天的脚程。不知盛乐有什么所令人期待的,我只是从他频频催促伙计们的言语中感受到他的心急火燎。而我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严重。
王霸与安同并不深交,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他如此执意地让我随行的合理原因。
瞅了瞅一门心思吃草的御风,我不得不生出小人之心,但是又不是很确定,踹踹不安下我只得明里暗里地将御风看紧。
于是这天夜里,我一如往常地将御风拴在帐子外面,缰绳上系了叮当,缰绳的一头在我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
草原上的风很大,到得夜里更是吹得帐子哗哗作响。呼来啸去,堪比鬼哭狼嚎。
是以这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半夜又觉骊姜贪凉踢被子,我睡眼朦胧地坐起来给她盖上,这时,我却听见外头呼呼的风声中,夹杂了一丝微不可闻的窸窣声。我愣了片刻,然后幡然醒悟过来,急忙爬起来往外去。然而刚走到帘帐边,帐内突然铃声大作,我心中大叫不好,一个箭步跨出去,果然看见有个人正手忙脚乱地解着缰绳。
“谁?”我大叫一声,朝他冲过去。黑夜里不知从哪又窜出几个影子,借着月光,我只知道他们的头顶是辫发。
这时突然遭了一鞭子,我猛地摔倒在地,只觉得从肩至后背都在火辣辣地疼,眼见那几人牵了五六匹马匆匆往另一头逃去,我顾不得疼痛一骨碌地爬起来,边追赶便大叫道:“有偷马贼!有偷马贼!”
呼喊声惊乱了小偷们。月光下,我看见有道森冷的银光闪过,竟是一把刀向我直直地刺来。我躲闪不及,一屁股栽倒在地,只得抱着头,恐惧地等待着那利器传肠过的尖锐疼痛,然而,一声足以撕裂着黑穹的嘶鸣劈头盖脸地响起。
——只见御风高高地扬起前蹄,生生将那手握短刀的人踢得血沫横飞,而骑在它身上的人更是被颠得摇摇欲坠,但那娴熟有力的驾马技术又大有将御风驯服的趋势。
“不好二王子,他们全被惊醒了!”有个眼尖的人见帐子里有人跑了出来,猛地拔转马头,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骑上马去。
眼瞅着御风被那人连抽了几鞭子慢慢地跑远,我恨极,当下也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御风——”我边跑边喊,手指捏在嘴里使劲吹出一声,御风高抬起前蹄,长嘶着扭转头来。
那人急忙勒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我见势头不对,又连连吹哨,几回下来,蹦蹦跳跳的御风竟生生将他颠下背来。
我飞奔上去,以最快的速度攀上马。然而刚抓起缰绳,腹部突然触及一块硬物,那先前还摔在地上哀号呻吟的人,此时,正气喘吁吁地握着一把刀站在我身侧,恼恨地瞪着我。
我如临大敌,不敢再动,只冷冷地瞪着他。
“小丫头,这下我看你还能兴什么风浪!”他喘着气冷笑着说。
随他一起的人已催马跑到身前。其中一个人恶狠狠地说:“王子,把她杀掉算了!”
持刀人容长脸上是阴冷而又奸诈的狞笑,他说:“这宝马性子实在太烈,有她在,它才会乖乖听话。”
然后他身形一闪,已经利索地坐在我身后。
他刀抵着我的后背,冷冷道:“你最好乖乖跟我合作,否则——”他冷哼一声,我明显感觉触及后背的刀,随他的那声哼声又更深入衣服一分。
夜风在嘶吼咆哮中,吹干我不断淌下来的汗,我强壮镇定地说:“你若是杀了我,这匹稀罕的马儿,你也别想得到!”
然后我痛呼一声。他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掐上我的脖,在我耳后发狠地说:“你少威胁我!”
我感觉呼吸不畅,想要挣扎又顾及着背后的刀子,不敢动弹分毫。我只觉双眼充胀,痛苦非常,嘴里忍不住呜呜地呻吟几声。
“他们追过来了!”不知谁这样喊了一句。
背后的人这才缓缓松了手,嘴里却依然不依不饶地说:“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然后他大喝一声,一行人超前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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