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溪畔发现堇风、以及之后处理伤口的当时,羽天绫仅是用溪水稍微处理了一下堇风的伤口,然后,便依赖着药物的作用,阻挡伤口发炎。然而,无奈堇风身上的伤口太多,羽天绫随身携带的伤药没多少时间就用完了。幸运的是,在药用完的时候,并不深的伤口已然结痂。
仲春之后,天气越来越暖和起来,堇风身上伤口里流出的分泌物,混合着药物,沾染上灰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似乎再不清洗就没法过了。
也是为了防备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在没有药物作用的时候发炎,羽天绫决定好好地帮堇风洗一洗。
之前,因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羽天绫使用的都是村落附近的河水,但是现在要用水清洗伤口,羽天绫却不敢再用河水了。
虽然他们暂居的院落里就有一口井,但是羽天绫却站在井畔犯了愁。
重生之后,尽管她被羽天徵捡回羽王府,她却一直有意识地令自己不要成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虽然有姽婳服侍,但是她仍旧亲手做好多事情。只是这其中,却没有从井中打水这一项。
羽天绫找来了一个小木桶,又在木桶的提手上牢牢地系上了一根草绳。然而,她原本认为并不会多难的事,却因为始终滴溜溜地在水面上打着转的木桶而失败。无论她怎么做,那木桶就是在水面上漂浮着,不愿意沉下。她不由恨恨地盯着井中的木桶发呆。
这种时候,羽天绫开始想念村落里的其他人了。她又不好叫堇风来帮忙,一是他的伤口并未痊愈,二是她怎么能够让堇风知道,贫苦出身的她,竟然连打水都不会?
“井里没水?”羽天绫正这么想着,堇风不知何时,悄悄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羽天绫被吓了一跳,手抖了一抖,差点没握牢手中的草绳:“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
堇风没吱声,探头往井口一望:“井中有水。”
羽天绫呵呵地笑了一声:“是有水。”
堇风的目光向她投来:“你不会打水?”
羽天绫呆了一秒,咬了咬牙:“我是不会。因为你心疼姐姐,这种重活以往都是你做的。只是……”羽天绫扫了扫堇风身上的伤,没有把话说完。
“那我来。”堇风伸手来牵羽天绫手中的草绳。
羽天绫并没有放手:“可是你身上的伤……会不会裂开?”
堇风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应该不会。”说着,就扯动草绳,让木桶在水面左右晃动了几下,随着水流入桶,木桶渐渐有了分量,堇风又上下提拉了几下,让木桶没入水面,装满了井水,才将木桶缓缓地提了上来。
“这样才行。”堇风说道。
似乎是日光过于强烈,羽天绫眯起眼睛,说道:“这个你倒记得。你想起什么了么?”
堇风微微一怔:“还是没有想起来什么。但是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握住草绳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这样做了。”
羽天绫暗忖:也许是这样的生活技巧已经成为了本能,不需要去刻意记住吧?
住在蒙村的这些日子,姐弟俩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整治吃食,很少出现在院子里。这座院落,仅是用竹篱笆圈住,人在院子里做些什么,其他的地方都能够看见。
姐弟俩在院子里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早有一直细心窥探着两人动静的村民装作不经意地向这里观望。更有稍微胆大的,抓了一把青菜,就往这个方向走来,装作要去河畔洗菜的模样。
羽天绫也不看她们,只是一直眯着眼睛。
“你的眼睛有问题?”堇风忽然开口问道。
前世,羽天绫是个近千度的大近视,但是那个时候,不仅有隐形眼镜,还有手术可以治疗,所以,虽然不戴眼镜的时候几乎等于瞎子,但是终究近视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
只是到了这一世,羽天绫从小就格外注意保护自己的视力。堇风的问话,似乎一下子戳中了羽天绫心中关于前世的隐痛,她有些羞恼地嗔道:“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总喜欢眯着眼睛看人?”
羽天绫心道:你知道什么?——眯着眼睛,是为了隐藏她的重瞳,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然而她回答:“我乐意。”
忽而,她转身回屋,边走边说道:“弟弟,你的伤似乎好的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你赶紧清理清理,咱们好准备上路。”
堇风低低地应了一声,自提了木桶去烧水。
大火烈柴,没过多久,灶台上大锅里的水就开始沸腾了。堇风用木勺从锅里舀出热水、倒入羽天绫准备好的木盆,又兑上冷水,调节好水温,取过一旁干净的白布,开始清理自己的身体……
吱呀一声,厨房虚掩的门户忽然被人推开,羽天绫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堇风怔住了,片刻之后,他的脸变得通红:“你进来做什么?”
羽天绫神色如常地看了看堇风精瘦的身体,那上面犹有水珠在一滴滴地顺着肌肉的纹理静静的滑落,虽然有几道狰狞的刀疤,却反而有种粗犷的美感,无碍观瞻。羽天绫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将目光挪到堇风稚气的脸上:“怎么?我不能进来?你觉得你自己就能够将后背上的那些伤口清洗干净?”
“可是……”
羽天绫看着堇风羞涩尴尬的脸,缓缓敛起脸上的笑容,蹙眉道:“可是什么?我是你姐姐,难道你的身体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你还怕我看?”说完,也不待堇风反应,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白布,接过了替堇风擦拭身体的工作。
羽天绫的动作显得有些泼辣,竟奇异地驱走了堇风心里一丝丝的困窘。他想想也对,作为相依为命的姐弟二人,又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伤口护理,确实没有太多拘束的理由。何况,只是上半身而已……
细致地擦洗完堇风的后背,羽天绫又转到了堇风的身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堇风说道:“怎么样?前面是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堇风嗫嚅着没有回答。
羽天绫忽然伸出食指,在堇风额角那个渐渐消散的肿包上点了一下:“我看你不仅是撞没了记忆,还撞坏了脑子。竟然和姐姐我见外!”
堇风傻笑了一声,不再言语,任由羽天绫帮助自己清洗胸前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