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笑意逐渐从袁天罡的脸上消失,他冷冷的声音似乎已不着一丝感情,“所以,这就是你的目标?长生不老真的那样吸引你?”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高翠兰看得出那是嘲讽的笑意。
“对,长生当然能吸引我,如果你曾经死过一次,你也会像我一样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高翠兰丝毫不觉得有任何惭愧,这位飞升成仙的道长怎么说也活了百年之上,活都活腻味了,怎么会体谅我们这些早夭儿的心声?
叹了口气,袁天罡哑然失笑:“花间月这狡猾的狐妖倒是没看走眼,想不到你还挺执着的。”
“当然,从一而终是我的个性,不要太崇拜我。”高翠兰点点头,差点被自己这话噎到。
“但你难道就无一丝怨恨么?怨恨花间月他们使诈误了你的前世,怨恨自己莫名其妙的占据了一具陌生的尸体……或者,你就丝毫感觉不到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那个八岁女童的幽怨?”
高翠兰听到最后一句话着实打了个寒战。
“怨恨倒无所谓,既然不能回去,还不如好好过了这一生,”她顿了一下,又道:“至于这身体,我也是没办法啊,又脱不掉,何况我自己原来的早就火化了……道士大爷,你要是想去地府告状,千万别把我带上,都是花间月他们的注意,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哎——!”袁天罡再次长叹,“你倒是挺会苦中作乐的。”
“道士爷爷您过奖了。”
高翠兰本是咧嘴一笑,却忽而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忙道,“等等,不对啊!你身为下仙道士,本应惩恶扬善,怎么反倒煽动起我的憎恨来了?”她本能地退后一步,看着依旧笑得淡定的童颜老者,“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只是不能看你这样自甘堕落,不能看到秦王殿下辛辛苦苦经营的盛世毁于一旦。”他压低了声音,眼神中的朦胧在那一瞬间似乎稍稍散去了。
“看来花间月说得对,你果然还是尘缘未了吧?”高翠兰试探着问。有趣的是,自己明明在和眼前的仙人交谈,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卑微,或是虚幻。他是她看的着的,摸得到的,他就像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员,完全没有仙人的飘渺与清高。
“他?”袁天罡沉了眼神,“如果姑娘真想活得自在些,就不要去招惹那只狐狸。”
哟,这话说的跟回忆老情人似的。高翠兰暗暗窃笑。
“咳、咳……你肉身明明是人,强行异化为妖可是容易送命的!你不是想长生不老么?这倒不难,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渡你成仙!”
成仙!?高翠兰睁大了眼睛。
不知不觉,袁天罡已经将高翠兰逼到了角落之中。他一手压在高翠兰耳侧的墙壁上,一手持着垂下白鬃的拂尘。后背贴在冰冷的白墙上,高翠兰只觉得脸上一阵灼热,也不知是窘迫还是害羞——这是什么状况?萝莉遇到了怪蜀黍?不过高翠兰和袁天罡在年龄上,显然要比前两者放大一倍。
“还是不要了……听花间月说,仙界好多规矩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上下打量了袁天罡,“你成仙的时候已经是老头子了吧?这叫个什么长生不老。看看花间月他们,都是青年时候的面容。要我几千年保持一副老奶奶面容,还不如按自然规律发展。”
“呯!呯!”
正说着,突然见那原是紧闭着的门剧烈震颤了两下,似乎外面有人在撞门。那气流凝聚形成的八卦图案竟然微微有了裂缝。
“这怎么回事?”
高翠兰下意识地闪到柜角边,在花间月兑现承诺交自己妖术之前,猥琐的生存下去才是当务之急。打不过就跑,高翠兰也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丢人。
“呵,还不是你手下的护国妖企图硬闯我的法阵?”
“猪小亮?不可能,他最怕道士了,而且我告诉他不要紧的。”
袁天罡冷笑一声,毫不含糊地挡在了高翠兰身前,轻轻一甩拂尘,那八卦阵便生生合上一分。内外两股力量剧烈挤压之下,高翠兰甚至觉得整个房间都在共振!
“臭道士,你轻点!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谁都没法交代!”
“倒也是……”袁天罡说着皱了下眉,霎时间收了拂尘。只听一声脆响,那八卦法阵瞬间化作无数晶莹的粉末脆裂飞散。情急之下用衣袖遮面,高翠兰还是觉得几道冰冷而凛冽的碎片划痛了自己的面颊。不过还好,没破皮。而睁开眼睛时,水蓝色衣衫的青年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看不出有任何吃力或是擦伤的迹象,青年只是轻移手掌,那冰晶般的碎片便霎时间消失无影。
这小猪头还有这两下子?这看不出来啊……
同时感到惊讶的还有袁天罡,他微微眯缝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猪小亮。
不知怎么的,高翠兰忽然觉得猪小亮像是变了一个人,而这种感觉,在那个过昏黑的地道是也曾有过。
“道士,快放了陛下!”
额……这声音,是原来的猪小亮没错。
袁天罡微笑着对高翠兰使了个颜色。
“呆子,他又没绑架我!”高翠兰从袁天罡身后闪了出来,“只是在商量点事。”
其实不需袁天罡提醒,高翠兰也知道怎么说,她还不想这么快同袁天罡决裂,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猪小亮本能地想冲过去,却只见面前金光一闪,他便被一个透明的膜状物生生弹了回去。
高翠兰敏锐地察觉到那黄光是由两侧的门槛之上发出的,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多了两张写满红色记号的黄色符咒,它们之间则结成了一张壁膜。
水蓝衣衫的俊俏青年灵巧地向后一闪,但却对眼前虚无的铜墙铁壁无能为力。
袁天罡这老东西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高翠兰担心猪小亮的安危,然而更令她好奇的是,处于绝对上风的袁天罡却看着束手无策的青年,露出了一丝狐疑的神色。
“他——”道士欲言又止,接着压低声音喃喃念了咒,那两张黄符便如羽毛一般轻盈飘入他的掌中。
“到此为止吧,”道士若有所思地说,深深望了高翠兰一眼,“与俗世不同,遂人愿而后行天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下我说的话。”
“不要听着老道士胡言乱语,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猪小亮气喘吁吁地咒骂道,“刚才若我全力相拼,你也未必能占上风!”
袁天罡哑然失笑,轻轻扫视了下猪小亮,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花间月正往高府这边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说罢,袁天罡便似笑非笑地走了出去。
“他说的什么意思?”高翠兰问猪小亮。
“不知道……在炫耀他的神算吧?”猪小亮转了眼珠。
从未想到这么麻烦,高翠兰直觉心中一团乱麻,沉重叹了口气:“洗洗睡吧。”转身走出了屋子。
不管明天会怎样,有些话,一定要找高玄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