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尼的尸体很快就冷了下来，他流了太多的血了，以至于他所处的地板上到处都是他的血迹。
那绝对不是一幕好景象。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露娜尝试询问道。
“离开这里，记得带上她，”我指着和桑尼一样躺在地上，却和他有着不同境况的杰西卡，“警察会需要她的。”
“她太重了……”
露娜试图搀扶起已经稍微有些清醒的杰西卡，但是她失败了。
“我会帮忙的，请稍等。”
我捂住自己受伤的左臂，同时向桑尼临死前说的「柜子」走去。
这间房间里，唯一的柜子就是处于墙壁正中央的大衣柜了。
我打开了柜子，发现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仪式礼装——那些只有在进行重大仪式才会被教堂人员使用的衣物。
以及，无处不在的灰尘。
（桑尼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
我在脑海里回忆着桑尼死前说的话。
本来这是我不必去做的事情，我还是可以直接离开这里的，但是出于某种莫名的感觉，我还是留下了。
就如同之前那把近在咫尺的裁纸刀一样，一样的奇怪，或者说是愚蠢。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看看周围，或许约翰现在更需要我。
（十秒，如果我不能从里面拿到什么，那么我就该离开这里去找约翰。）
我给自己下了个时限。
大部分人都是依靠自己的感觉行动的，包括那些所谓正义或者邪恶的人，他们做决定的时候都像是开了自动挡，完全停不下来，就像我现在这样。
（他穿了黑色的礼服……）
我回头望了一眼桑尼的尸体，现在还剩下七秒。
（一切神注定。）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用剩下的时间将柜子里唯一一件和桑尼身上穿的同样款式的衣服的袋子都翻了一遍。
（非常好。）
我得到了一封藏在信封内的信——一封写给我的信。
“可以了吗？”
露娜开始招呼我过去，看上去杰西卡已经完全清醒了。
（但愿那个杰西卡不是那个之前的杰西卡。）
“马上。”
我拿着那封信，快速地离开了柜子前。
“对不起。”
杰西卡的双眼充满了疲惫，但是仍旧看向了我。
“……”
我没有回答，只是依靠有限的身高扶起了她。
我们离开了房间，来到了过道内，就像之前我进来的一样，毫无声响。
至于那间盛放着桑尼尸体的房间，就这么逐渐被我们抛在了身后。
片刻后，我们到达了我所期待的地方。
“他们去哪里了？”
露娜指着教堂大厅内数分钟前还存在过的人待过的位置说道。
是的，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教堂大厅内。
所有我以为能寻求帮助的人，现在都已经从这里消失了。
“嘘……”
我示意露娜安静。
（似乎有些声音。）
我离开了露娜和杰西卡，走向了教堂大厅的窗边。
由于身高问题，我无法够到那扇窗户，但是我仍旧能通过这厚实的墙壁听到另一边的声音。
“所有的人，离开这里！重复！所有的人，离开这里！”
这是我唯一能听清楚的话，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几乎已经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嗓音。
甚至我怀疑，当我听完这句话后，没能再听到那个说话人的声音是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再也喊不出这样的话了。
“看起来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已经离开这里，我们最好也离开这里。”
我指挥着露娜的行动。
“我……”
露娜看起来想要说什么。
“先离开这里。”
“好吧。”
…………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露娜扶着杰西卡，摇曳的火焰闪烁出火红的光芒，映衬在她的脸上。
“我们有麻烦了。”
我看着面前足足蔓延了数十米的炙热火焰，无力回应。
（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神大人啊……）
我和露娜以及杰西卡花费了一点时间，终于来到教堂的一楼——教堂的入口处，却看见了这样的景象。
所有能离开教堂的出口一些已经被火焰燃烧过剩下的残骸堵上了，而另一些却依旧燃烧着。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随之而来的浓烟也呛得我无法顺畅呼吸。
“先离开这里，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回过头安慰着露娜。
（但愿吧，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太正常。）
“嗯……”
露娜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振作起来。
当然，杰西卡也是……
整座教堂的顶楼结构是尖顶形的，这意味着我们无法爬到高处向人们示意我们的存在。
至于大火，我应该担心的是在它烧到顶层之前，这栋建筑不会因为底层的焚烧而坍塌，因此带来的灾难或许会将我们埋葬在这里。
唯一能够庆幸的是，离这一切发生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找到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露娜，你知道医生一般在教堂的哪里吗？”
我突然问道。
“四楼。你会看到一张钉在墙上告示牌，那就是医生的所在地——医务室。”
露娜仔细回想后，告诉了我答案。
“我要去找个人。”
“是约翰？”
“是的，我很担心他。”
“或许他已经离开这里了，只是没法再进来而已。”
“随你吧，我还是要去看一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小心。”
“你们呢？”
“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记得带把约翰带来。我还有很多事想告诉他呢。”
露娜对着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会的。”
我将背影留给了她们，在楼梯的转角处与她们匆匆分开了。
这栋建筑的路径仍旧多的令人意外。
四楼的存在，对我来说并不算太难到达的地方，只要忍受一点来自手臂和腿上的痛苦就好了。
在离开露娜她们之后，我尽自己全力奔向了那里。
（约翰……）
我一直想着他。
不幸的是，我一开始意识到的事，可能变成了再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神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再一次看到了那些红色的液体，随着医务室那紧锁着的门所留下的缝隙里缓缓流出。
（没有关系，这不一定是约翰的……)
我安慰着自己，试着接受这一切。
但是，比起大脑的理智，身体却早已行动了起来。
我怀着担忧的心情，试图打开那扇门。
但是我失败了。
门就像它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被锁住了。
（约翰……）
我无法得知他的一切。
（该死……）
泪水开始划过我脸上的伤口，缓缓落下。
随之带来的疼痛，打击着我的信心。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神似乎还没有放弃我……
当我再一次尝试打开房门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陈？是你吗？”
那是约翰的声音，一个令我无比心安的声音。
“约翰！是我。你还好吧？”
我快速处理了下自己的声音，我不想让约翰听出我正在哭泣着。
“进来再说。”
门很快就打开了一条缝隙，同时我看到了一只沾满了血液的手示意我进去。
“你……怎么了？”
进入了医务室后，我看着约翰受伤的脚，对着他进行了询问。
“只是……被一个混蛋欺骗了。我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是只要在这里，他是进不来的。”
约翰一边用医务室里面的绷带给自己腿上的狰狞伤口包扎着，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一切都是阴谋，万幸的是，我们还活着。对了，桑尼怎么样了……”
“他死了。”我拿出桑尼留下的那封信，“但是留下了这个。”
“神会引领他去天堂的。”约翰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你介意把信给我看看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信递给了他。
“我还是跟担心你的伤。”
我补充了一句。
约翰并没有马上回应我，拆开了信封。
“是两封信……桑尼要对我说什么呢？“
约翰低语着。
我注意到那个被拆掉的信封内，还有着另外两封信，简而言之，就是信中信。
两封信的署名分别是我和约翰的名字。
（桑尼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冒出了和约翰一样的疑问。
「年轻的暗血者，你好！我是驻德莱厄姆孤儿院所属教堂的大神父桑尼。鉴于你在孤儿院内的特殊表现，我决定将你推荐给主教总部的圣教团。那是一个专门接收像你一样的孩子的地方，不必担心那里会有任何歧视或者伤害，我向你保证那里绝对不会有你所厌恶的东西，当然——老师的说教除外。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事实上，我一直在注意着你。包括你曾经保护过那片孤儿院的草坪以及不轻易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我都有所目睹。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一个整天问题多多的孩子，怎么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当然还有这样的待遇。相信我，当你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答案的，我保证。」——大神父留。
「你好，神父！如果您有一部手机的话，那么我便不必这么麻烦了。我知道您是一个好神父，所以我决定向总部推荐您担任我离职后的职务。您没有猜错，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谢谢你为陈所做的一切。他真是一个好孩子，但是我却不能去帮助他，你知道原因的……接下来，我将告诉您一个可能会违反我作为一位神父所拥有的原则的事，那是一件关于这里的大主教——马克穆拉文（Mark`Muranven）的事。我收到了一些关于他对于这里的孩子有着不好行为的消息，并且对此作了调查，发现确有此事。我已经向总部提交了多次的电子说明了，但是却迟迟没有回应。所以我决定再准备一份纸质文件，这份文件上需要一位资历够深的神父，也就是您，的签名。这就是我要说的，看上去的确像贿赂，我不否认我的行为有着这样的性质。但是为了孩子们，拜托了……」——桑尼留。
“看上去，我已经得不到答案了，对吗？”
我对着拿着信件里附带的一份名为「检举书」的文件一直发呆的约翰说着。
“我知道答案，但是你确定现在知道吗？”
“我确定，但是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德莱厄姆孤儿院对你来说还是太小了，如果你对外面世界了解得更多一点的话，那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指的是「圣教团」的存在。”约翰低下了头，“你知道吗？我撒谎了，T先生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先驱」愿意接纳「暗血者」外，还有另外的很多地方愿意接纳「暗血者」，但是……我相信你知道「暗血者」的体质问题以及那些仇恨「暗血者」的人……只有「先驱」，能让你以最大的可能活下来……”
“你打算将它瞒多久？”
神的确给了我更多的选择。
“当你做了决定后。”
约翰换了种愧疚的语气说话。
“那不是我们现在所应该关心的问题……”我试图转移话题，“我们还被困在这里，如果我们活不到明天，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试着用这里的电话向外面求救了，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等待了……“
“你一直没有说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袭击我的人是穆拉文，正如桑尼说的，他是一个混蛋。我知道你可能不太了解信上所说的那么含蓄的话，但是相信我，穆拉文的确是个混蛋。”
“我一直很相信你，约翰。”
“当我试图找人来救桑尼时，我遇见了这个家伙，他拿着刀，就在医务室的门口等着我……我付出了一点代价，就像你现在看到的那样，躲进了这里。”
“他穿着黑色的教服，并且秃着顶，是个中年人。”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是的。”
约翰看着我，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让约翰失望，告诉了他我遇到的所有事情，包括我之前试图隐瞒的。
我很确定如果我不把这些事都告诉约翰的话，那么或许便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火灾发生得太突然了……
桑尼的死虽然能够用杰西卡的精神失常解决……
但是杰西卡的怀孕怎么说呢………
未知的事情还有很多，所有的这些疑问必须要有一个答案来解释它们。
此时此刻的我一直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紧紧的握住了我衣服胸口里藏着的帽子，期待这能带给我一点安全感。
现在的我更像个小孩子，而不是之前遭遇这些恶心的事都毫不慌乱的「暗血者」。
“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约翰告诉了我他的推论。
穆拉文曾经对杰西卡做过一些不好的事，这导致了她的怀孕，这是犯罪。但是慑于他的身份，这样的行为没有被揭开。杰西卡的另一个人格试图向桑尼神父倾诉这一切，事实上她成功了，以至于将桑尼神父送入了死亡的陷阱里。穆拉文不会允许一个能抓住他把柄的人存在，所以他教唆杰西卡的另外一个人格杀死了桑尼。想想看，年轻的桑尼神父会对一个之前还楚楚可怜的少女怀有戒心吗？为了消除掉这些事的痕迹，穆拉文甚至设计了一场火灾消除掉这些事情的痕迹。
当大火过去，留下只能是满地余烬与残骸，人们只会以为我们只是死于火灾。
至于深夜间杰西卡的出没，只能解释她是去见穆拉文了。
我们仍旧不知道穆拉文是如何教唆杰西卡去做这样的事的，桑尼本是应该拯救她的人……
这是一个歹毒的计划，但是最后却把我和约翰给卷了进来。
看上去，神并不打算给我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到底发生了什么。
“亲爱的约翰，我又来了。这一次我带了两个女客人，你能开一下门吗？”医护室的门外响起了木制品被砍断的声音，“对了，已经起火了，所以我带了消防斧来帮你了，不用再担心你的腿了，我会自己开门的。”
“是穆拉文！”
约翰开始用扶着一边的椅子，站了起来。
“还有露娜和杰西卡……”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穆拉文的手里有着两个人质，并且现在的他正在破门而入。
我和约翰以及在场除了穆拉文的所有人，都没有能够能和持有武器的穆拉文战斗的能力。
时间非常的紧迫，甚至没有给我和约翰思考对策的时间。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以残缺的形式。
正如我第一次看到的那样，一位身着黑色教服的秃顶中年男人右手持着有着红色斧刃的消防斧，右手拉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杰西卡和被塞住嘴的露娜。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竟然知道我这么多事，刚才我在门的外面可是全都听清楚了……”穆拉文将绳子系到了被他从门上砍出的洞上，“而你，这个该死的渎神者，你这肮脏的血……够了！我已经不想在看见你，你死定了。如果不是你，今晚这里所有的人或许都不用死……”
我知道穆拉文的后半句说的就是我。
的确，如果不是今晚的我多事，现在我可能舒舒服服地待在自己的宿舍里，而约翰现在可能正在教堂之外的地方安抚着骚乱的人群。
只是因为一个意外，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我作为一个「暗血者」，发生了一些关于身体的问题……
（神，如果这一次你真的能听到我的话，那么请你再帮我一次。）
我再一次祈祷。
“陈……”约翰看着我，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一定还有办法……我不能放弃。）
我开始思考对策。
面前的穆拉文似乎并不着急上前攻击我们，只是不断地看着我和约翰，似乎仍旧忌惮着我们。
“看看你的样子，可真狼狈，约翰，为什么你不选择一条更舒服的道路，乖乖的去见你所信仰的上帝呢？”
穆拉文开始了威吓。
（我需要一些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东西。）
我看向这整个房间。
“穆拉文，收手吧，你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太多的鲜血了。”
约翰顺着穆拉文的话说了下去，试图拖延时间。
虽然继续拖延下去几乎没有什么用，但是却能为我的思考赢得一点时间。
即使是奇迹，也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发生的。
我们所做的，就是等待……
（找到了！）
我看到了放在房间另一边的针筒……
与此同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爆炸的声响。
整栋建筑在此刻发生了摇晃，在深夜中能提供照明的日光灯也因此发生了忽明忽暗的闪烁。
每一次亮光闪起，我都能看到这个房间内所有人的表情，严肃，恐惧……所有在紧急时刻能看到的表情我都看到了。
穆拉文将消防斧竖在了自己的身前，看起来，他也在害怕在这一时刻发生意外。
（他在害怕。）
我看到了穆拉文眼中的恐惧，即使那只有一丝。
突然，灯完全熄灭了……
我不知道那是来自神的奇迹还是来自爆炸导致的电力系统的瘫痪，如果是后者，那意味着灯光熄灭的时间有限，教堂内剩余的备用电源会使灯泡在片刻后再次亮起。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仅仅是这片刻的黑暗所带来的机会，也足够我们使出我们的对策了。
“啊！”约翰拼着自己受伤的腿，冲了上去。
在这紧急时刻，约翰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压到了穆拉文的身上，他试图将穆拉文整个人都推倒在地，但是他太老了，年龄是他最大的弱点。
时值壮年的穆拉文，利用自己强壮的身躯挡住了这一次的袭击。
我没有在一旁呆呆地等待约翰将穆拉文制服，而是选择了行动。
很快，我拿到了我一开始所指望的针筒，并迅速拿着它冲向了穆拉文。
正如我所料，穆拉文根本没有料到我的行为，或者说和约翰的争执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我将尖锐的针头迅速刺进了穆拉文的身体，但是由于针头的长度有限，我无法做到致命一击。
即使是这样，也足够穆拉文疼痛一会儿了。
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我所料的一样，痛苦似乎让穆拉文手上的力气变得更大了，危机激发了他的潜力，在一瞬间就将约翰压制了过去。
处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消防斧很快就被他们扔到了一边。
（那是个好机会！）
穆拉文失去了武器，而我依旧能活动。
（神！它太重了！）
我犯了个错误，我受伤的手臂和我年幼的体质并不足以让我拿起这把足以克敌制胜的关键武器。
（我需要更多的帮手！）
我看向了露娜。
“坚持住，约翰！”
我一边奔向被绑住的露娜，一边向约翰大喊。
（一定要坚持住，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我依旧能听到约翰因为腿上的痛苦而发出的吼叫声。
露娜的嘴被塞住了，但是她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我，并且不断的挣扎着。
我没有去理睬这样的情况，快速地为露娜和杰西卡松了绑。
“快去帮约翰！”
我说道。
露娜在被解开绳子的一瞬间，马上将自己塞住自己嘴巴的布团拿了出来。
“逃！”
这是她在能开口说话后说出的第一个词。
起初我还不明所以，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陈，你对我所做的，我还没有好好报答你呢……”那是杰西卡的声音，“你说对吗？”
远处，约翰传出了一声惨叫。
“逃！”
这是约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我看到穆拉文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匕首，狠狠的刺在了约翰的脖颈上。
那是大动脉的位置，即使现在天神在世，也救不了他了。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约翰死了。
我以后可能，不，是一定，见不到他了……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我这么告诉自己。
“看起来你还不记得教训，你以为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约翰，你真是个蠢货！”穆拉文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开始回想在我的耳边。
我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这一切，以此来证明我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但是现实是无法被改变的，它以血淋淋的姿态呈现在我的面前。
“杰西卡，求你了……”露娜向杰西卡哀求着，“那是个错误！你不必这样的，放我们走吧！”
“你可以走，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杰西卡指向了露娜，“但是他不能，我的手至今还痛着呢……他一定要付出代价，没有人能伤害我，没有人！”
穆拉文还没有从杀死约翰的情况中挣脱出来，依旧沉浸在辱骂约翰的行为中。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个好机会，能够迅速的脱离危险，这是约翰用生命为我争取来的机会……
但是……我还是做出了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举动。
“你走吧，露娜。”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的。
杰西卡堵在了门口，看着我们俩个做出选择。
“陈，你不能……”
露娜拉起了我的手。
“找个地方，藏起来，保护好自己！”
我打断了她的话。
（一定要有人为约翰的死付出代价……一定！）
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杰西卡没有再等待我们的抉择，她直接伸手拉走了露娜。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露娜的选择。
远离了我之后，露娜开始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仍旧能从她逐渐远去的身影中看到那些折射着月光的泪滴。
“你在做什么！你这个疯子！为什么放跑她！所有的知情人都要死，否则有事的就是我们两个了！”
穆拉文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个孩子，逃掉了一个，而且是在杰西卡的帮助下。
“没有人能命令我，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吗？”
杰西卡毫不退让地针锋相对着。
我看见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消防斧，与拿着匕首的穆拉文对峙了起来。
这意味着通向门的道路变得通畅了起来，那是通向生存的道路。
但是我没有选择逃离这里。
（马克穆拉文……）
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还不错。”杰西卡掂量着手里的斧头。
“你在干什么！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我不是告诉你，解决完这件事后，我会……”
穆拉文仍不死心，劝说着杰西卡。
“别想让我放下它，我已经看透你了！“
杰西卡费了点力气，将消防斧拿到了适合自己的姿势。
看得出，这把斧头的重量对她来说依旧是个不小的负担。
“不，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好的。”
穆拉文开始向杰西卡逼近。
“你是指连续杀了这么多人吗？你明明只告诉我只要杀了桑尼神父，一切都会变好的。但是……你欺骗了我。”
杰西卡向后退了一步。
“那只是个意外，就像你怀孕的那件事，也只是个意外。我没想到那会发生，真的！”
穆拉文依旧前进着。
“不要再说了……”杰西卡摇了摇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会记住的。今天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杰西卡冲了上去。
她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在意我。
即使杰西卡现在看起来像个疯子，但是她仍旧有着有限的理智。
在解开她绳子之前，她或许早就看到了约翰那注定的死亡，所以选择了让露娜逃走。
之所以没有让我走，是因为她希望留下我来帮助她对付穆拉文，虽然露娜留下来的话，赢的希望会大上那么一些，但是她仍旧爱着露娜，不愿意露娜冒险。
或许她早已看到了我眼中的那份仇恨了。
（马克穆拉文，必须死！）
我与杰西卡一起冲了上去。
“两个疯子！”
穆拉文将之前插在身上的针筒拔出，同时推翻了一旁的柜子来阻挡我和杰西卡的行动。
由于身高问题，我不能灵活的翻过面前的障碍物，而杰西卡提着消防斧，轻而易举的翻过了柜子。
（该死的！）
如果我不能跟上杰西卡的步伐，那么我在这里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杰西卡？”
穆拉文远离了杰西卡，绕到了一个开阔地方，那是医务室内的床位区。
“现在你知道逃了？”
杰西卡开始喘息，刚才的冲锋消耗了她的不小的体力，可是却毫无成果。
“不，现在你放下武器还来得及，你依旧是我最宠幸的人。”
穆拉文将匕首在自己溅满着约翰鲜血的黑色教服上擦拭了一下。
（武器！我需要一把武器。）
我将目光投向了杰西卡。
“给你，这是你欠我的。”
杰西卡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块从刚才门上掉落的尖锐的木质碎片，并将它丢给了我。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那我也没话说了。”
穆拉文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和杰西卡。
杰西卡没有让穆拉文久等，在喘息结束后再次冲了上去，这一次她控制了自己的速度，让我跟得上而又不至于对穆拉文没有丝毫威慑。
脑袋宽的斧刃随着杰西卡双手的挥动，狠狠的砍进了穆拉文身侧的病床内。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穆拉文顺利地闪过了杰西卡的第一轮挥击，笨重的斧头不适合杰西卡。
穆拉文没有放弃这个机会，迅速逼近了杰西卡。
这使得杰西卡不得不放弃消防斧，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将消防斧从病床中拔出。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女孩子可不适合这个。”
穆拉文拿起了那把消防斧，移动着自己的身形。
他走到了窗边，用力劈开了一旁竖满了铁丝网的窗户——那是医务室为了防止昆虫进入而设置的。
“我可不想在看见这东西了。”
穆拉文将那把斧头通过已经被劈开一个大洞的窗户，丢了出去。
“现在我们来继续我们的游戏吧。”
很快，穆拉文逐渐向我们逼近。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接近过穆拉文。
我找不到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去将这个该死的暴徒一击毙命。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我在心里连续地诅咒着现在的状况。
劈砍窗户似乎消耗了穆拉文的一些体力，他没有马上冲过来。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所谓的绝佳的机会，现在的每一次行动都是在冒险，绝佳只是相对的，现在已经不可能有更好的机会了，我放弃了之前的机会，那意味着我放弃了活的希望。
不消片刻，穆拉文便冲了上来。
这一次，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已经不需要语言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或者拖延时间了。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杰西卡的反抗是徒劳的，穆拉文驾轻就熟的将匕首刺进了杰西卡的肩膀，同时再拔出，再次刺进了杰西卡正剧烈挣扎着的双腿。
“啊！”
杰西卡惨叫着。
我试图去救她，但是失败了。
穆拉文连看都没有看我，直接将杰西卡抓起，扔向了我。
我没有闪躲，因为我的身后就是那些有着尖锐棱角的柜子。
杰西卡携带着巨大的动能，以狼狈的姿态裹挟着我撞击在坚硬的地面和冰冷的柜子所形成的夹角里。
我那受伤的左臂和左小腿正好垫在了最下边，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眩晕过去。
我没有喊出来，因为这是徒劳的，除了发泄又有什么作用呢，仅仅会浪费我仅存的能量罢了。
至于以乞求者的姿态向穆拉文求饶，并期望穆拉文这个暴徒能够放过我？
我从未同意过这个想法。
我的意识陷入了模糊，只能凭借仅存的视觉观看着发生在我眼前的一切。
杰西卡很快就从我的身边离开了。
她是被穆拉文背走的，她毫无反抗能力，鲜红的血液随着她的四肢滴落着。
（她已经死定了，我还会远吗？）
我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穆拉文将杰西卡背到了窗口，同时将杰西卡的半个身体挂了出去。
“本来我是不想杀你的，杰西卡。但是……”穆拉文开始将杰西卡逐渐推出去，“这里是四楼，接近十二米高的地方……我不想杀你，真的，至少不想亲手杀你，毕竟我和你度过了多少个美好的夜晚啊……”
我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
杰西卡该死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恨自己的无能，我仍旧想要尝试着去拯救她。
（该死……）
我已经无力诅咒了。
（神，我该怎么做？）
除了祈祷，我别无选择。
我试着去站起来，但是，那太痛苦了。
杰西卡的身体已经全部被放到了窗外，只要穆拉文再轻轻一推，那么杰西卡将会毫无疑问地落向地面，堕入死亡。
杰西卡的头被穆拉文按着，他要确保杰西卡的头是先落地的，这样杰西卡才会死去。
穆拉文那狠毒的计划几乎已经成功了，他甚至将计划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可是……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约翰了。
约翰是个老人，但是他的心从未老去，他一直有着一颗充满着爱的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人们称颂。
但是现在，他却要奔赴死亡，步入那永恒的虚空。
他确实已经注定了死亡，但是他依旧依靠自己残存的意识，依靠自己微弱不堪的肉体，冲向了穆拉文。
“呃啊啊啊啊！”
他咆哮着，同时奔跑着……
伤口血液已经不在喷涌而出了，或许它们已经快流光。
每一步，地板上都留下了一个血的足印。
他的身上的教服充满着狼藉，我相信他一定不愿意以这样的姿态死去。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个方式。
穆拉文正如他一开始计划的一样，将杰西卡推下了窗口，但是与此同时，在这千钧一发的情况下，约翰赶到了，他扑向了窗口。
以为计划成功的穆拉文注意到了这一点，迅速远离了窗口，他害怕被正在回光返照的约翰推下窗口。
但是他还是错了，从一开始，约翰的目标就不是她，而是杰西卡。
他抓住了杰西卡的脚，同时也被杰西卡拖了下去。
他跑的太快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法停下来。
杰西卡和他所带的动能，让他们飞出了窗口。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约翰的脸。
他开了口，但是剧烈的耳鸣没能让我听清他在说什么，而约翰的口型一瞬而过。
“对不起。”
这是我在数秒后依靠那一瞬间所记录的记忆知道的答案。
他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我再一次留下了眼泪。
“糟了，”穆拉文整个人趴在了窗口，同时向下望去，“这个该死的老家伙竟然把自己垫在那个疯女人的下面，我的秘密她全都知道，这下完了……”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约翰牺牲自己拯救了杰西卡。
（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的大脑没有停止思考。
（约翰已经死了，但是我不能就这么死去。）
我仍旧有着活下去的想法，这是我在约翰做出这样的行为后意识到的。
（逃！我必须动起来。）
这是我当时唯一的念头了。
我感觉到身体发烫，视野模糊，头晕目眩……
各种令人难受的症状相继出现，但是奇特的是，我却都能忍受下去。
甚至包括我站起身子时来自身体各个受伤部位的所有痛苦。
我拖着脚，一步一步的接近那道门——生的希望。
（我还不能死，一定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