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那天,漫天飞舞着鹅毛大雪。吹来的风奇冷,像冰刀把把都刺着皮肤。
我跪在一扇雕刻了升龙图案的暗色门前,想不起跪了多久,只知道身体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渐渐抵不住逼人的寒气,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可是手里依然紧紧攥着一个粉色小瓶,那是我能不能保住最后一点尊严的关键。
终于,我忍不住,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分明的抖索:“你真忍心让我去跟别的男人……”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怕自己哭出来。
屋内没有声响,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怔怔地盯着大门,我想,此刻,我的脸该是苍白无色的,心里防线蓦然崩溃,终抵不住逼人的寒气,身体抖索起来,其实我可以避开的,只要稍微侧点身子。
一个东西起了“呼”声,从屋内猛然飞出来,硬生生穿过大门,砸中了我的头。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般地大吼:“滚——”
我看去,原来是那个价值连城的砚台,连他的宝贝也舍得用来砸我,真让我受宠若惊,什么时候一个奴隶的价值提升到了这么高?
透过那门上的洞,我从一片猩红色中看见一角白衣,依旧飘逸习习,不管在哪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如他主人,总是淡定又淡定。
“其实最可怜的人是你。”我终于想起捂额头了,因为血滴到了衣裳上,绽开的花让我觉得刺眼。就这样,我的最后一点尊严随着鲜血之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落在房门前,身后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这是我第一次杀这么多人,鲜血划开几乎快到我的脚边。
推开房门,身形一展,一道银光跟着我上窜下窜。我虽是一个傻子,但还没有傻到着急着奉献出自己的贞操。
银光杀气越来越重,心里那仅剩的希望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终究,还是打开了粉色小瓶,把它扔到了一边。天下仅有一瓶的绝世媚药,即便是我,也身不由己,何况是身后再正常不过的信陵亲王赵承昀。
趁着意识还清醒时,我对他说:“我是夜月,奉了殷玄凌之命,执行‘鸠占鹊巢’任务。”他僵住,想要抵抗,却无能无力,身体不由自主,“不要……”
“外面还在下雪。要是能和心爱的人一起等到冬天第一场雪该多好……”
“夜月……”
人影绰绰,相互依偎,却只是身不由己……
我是长绍国相殷玄凌的杀手,取名“夜月”,小时候被卖到国相府中,虽然知道自己身世,却不能逃离,因为殷玄凌会杀了那个我关心之切的人。
被人捏着痛处,为了别人几近自我毁灭的我是可怜的,我多么希望自己能狠心一点,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
在“鸠占鹊巢”计划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最可怜,可这时我却发现,真正可怜的是殷玄凌,他从来都没有从仇恨中走出来,甚至连影子都不曾出来过。他始终不能忘记自己的过去,一直活在那个名字“赵子显”的阴影下,慢慢度日,慢慢腐蚀,甚至变态想出“鸠占鹊巢”的计划。
我逃了,在和赵承昀一夜情缘后逃了,肚子里新生的生命让我痴狂起来。我想,如果要算,其实我也比较伟大,至少我努力了。
孩子,你感觉得到吗?至少娘亲努力了……
外面亮起的火光照得天空泛红,飞扬的马蹄纷杂凌乱,鲜血溅到了窗户上,地上横着的尸体几乎快埋没房前的路。
他们还在打,冰冷的武器刺穿身体发出的闷响声,竟然让我有些害怕。可笑啊,杀手也感到害怕?
肚子猛地刺痛,我轻轻抚上,喃喃自语:“孩子,走吧,和我一起走吧。”这个阴谋产生下的孩子会让渝国当今皇帝赵子隆失去皇位,因为无子的他只能接受弟弟的孩子继承皇位。其实听上去不错,我的孩子有一天会成为渝国之皇,可是,他却不一定会开心,因为,谁也不想成为傀儡。
殷玄凌,我终究不能如你所愿……
纵身一跳,多的是解脱,少的是痛苦,那一刹那,我想问奔过来的殷玄凌一句话,你究竟有没有喜欢我?
可是我没有问出,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吼叫,“赵子显,不许你碰她!”
对啊,殷玄凌就是赵子显,赵子显就是殷玄凌。
那么,殷玄凌,你眼睁睁看着我和你弟弟做那事,你的心会不会痛,会不会比那时更痛或者什么感觉都没有……
其实我太绝望,几乎忘记赵承昀,微微睁眼笑了起来,这个和我只有一夜情缘的男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跟着我一起跳下来?!
“赵承昀……”什么都看不清,唯独见了一双晶亮的眸子。
我想赵承昀也和我一样,什么都看不清,唯独只看见另一双绝望的眸子……
“女人,千万别死……”
第一次有人不叫我“夜月”,那个我想忘记的名字。
我的幸福,来源自忘记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