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在轻音看来很是诡异。江湖人并没有太多讲究,而孟府也没有正式的女眷,因此只设了一桌。孟苏呈热情无比地敬酒布菜,童谦带着温和淡然的笑意,在轻音看来却是有礼却冷淡,卫辰更是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嘲讽。南宫琪则是安静地夹着菜,眼神偶尔落到轻音身上,复杂带着探究,至于孟陵兮,竟是静默到极度缺少存在感。
好在童谦以轻音长途劳累为借口,早早结束了这场宴席,让轻音松了一口气。
想起童谦的去开州的提议,轻音安慰地想,就这样吧,也许哪一天一觉醒来自己就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轻音于是在腾云山庄做起了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和童谦、卫辰说说话,聊聊天,或是下下棋,又或是对着满园子的繁花涂涂鸦,日子倒也悠闲。
卫辰终是怕闷坏了她,便提议带她游利州,据卫辰说,夜里的利州才更热闹些。利州作为一个南方重镇,其繁华度并不比京都相差多少,热闹的大街让轻音有一种身在人间的真实感。看看身边轻语谈笑的卫辰,轻音觉得身心都轻松起来。
一阵凉风迎面扑来,竟已到了江边,江面上停着十几艘画舫和绣船,红红的灯笼悬挂其中,轻纱曼妙,远处还有一些小渔船,或有江翁垂钓也未可知。
清泠的琴音隔着江面传过来,委婉的曲调,在水上凭添几分飘渺,有歌女跟着轻唱,真正的江水流春,闲潭落月,婉转清幽的歌声随着江水飘荡而来。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卫辰和着调子轻轻打着手里的折扇,对轻音轻笑道:“这调子倒是不错,唱的也好。”
轻音一笑,不置可否,她是对这些个古词古调没多少鉴赏能力的。
“公子既觉得好,何不到船上坐坐,小女子这里还要两首新词,殷请公子指点一二。”一个妩媚的声音从船上传来。
卫辰扬了扬眉毛,低头询问轻音。轻音点了一下头,她其实是对这绣船有几分兴趣。
卫辰抬高了声音笑道:“佳人相约,岂有不从。”
不多时,一条小舟停在二人面前,将二人送上了绣船。
船是双层,甲板上守着几个青衣的小厮,一个小厮将他们引到二楼,尚未进入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轻声笑语,待打开帘子,便见里边围坐了几人。
坐在最中的是一名男子,一身紫衣,印着祥云的暗纹,头束银冠,镶着两颗明珠,五官冷肃,看他们进来,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复又看向手里的酒杯。
另一边也坐了一名男子,身着玄衣,淡笑着打量着轻音二人。
两人身边俱围坐了两个女子,另一边还有三名女子,一人抚琴,一人轻轻拨弄着琵琶,还有一个相对年长的女子,端坐在一旁,俨然这里的主人。刚才出声的估摸着便是这名女子。
轻音一踏进船舱,心里便有种感觉:上了贼船了。正中的那名男子显然是这里的贵客,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包下整条船,怎么还会有再请客人上船的道理?
年长的女子见二人进来,对轻音身为一个女子到这种地方似乎并不感到奇怪,起身迎道:“这位公子,您这边坐,这位姑娘,您随我来坐这边罢。”
轻音行了行礼,便跟着她坐在旁边,卫辰神色淡定地向那两名男子抱了抱拳,道了声“打扰”,便坐在另一边,立即有一名女子跟过去坐在他旁边为他斟酒。
轻音看了看,没人理会自己,便悄悄地打量起这里面的布置来,一边留意着其余几人的动静。
船里的布置还是比较优雅的,香炉里燃着檀香,舱里萦绕着一股幽香,更有轻纱环绕,随风而动。
年长的女子走到卫辰跟前行了一礼,笑道:“公子方才出声赞赏,想必是懂音律的,巧不巧咱们这里
的紫烟姑娘前天得了一个新曲,公子便赏脸一起鉴赏鉴赏罢。”见卫辰淡笑点头便接着对另两位男子
道:“李公子,张公子,这便请紫烟姑娘出来罢?”
轻音见这女子丝毫没有给他们相互介绍的意思,不由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待坐在中间的李姓男子点头后,便见船舱一头轻纱曼妙轻扬,接着一个身着淡紫色纱裙的女子款款而出,长发未挽而垂至腰间,只在额间戴了新月串星状的发饰,如月中仙子,娥眉淡淡,眸含秋水,腰肢袅娜,莲步轻移间已站在了正中,对众人行了一礼道:“小女子紫烟,有礼了。”
轻音在心里暗暗赞叹,这紫烟当真是颜如玉,气如兰,绝世佳人一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几眼,只见她淡笑而立,应对众人各异的目光,神色沉稳而丝毫未变,对她的好感不由又增了几分。再看其他人,李姓男子虽然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他眼中却露出了灼灼的意味,而那张公子却是一脸的了然与恍然的神情,至于卫辰,轻音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他径直站了起来,眼中透着欣喜,脸上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复杂的很,让轻音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众人都诧异地看着卫辰,卫辰觉察自己的失态,笑了笑坐下道:“在下失礼了,只是紫烟姑娘与在下的一位旧识很是相像。”
中间的李姓男子轻一挑眉,道:“哦?那不知公子的旧识与紫烟姑娘可是一人?”
这个男子一开口,轻音注意到现场的气氛霎时为之一变,便听卫辰道:“是在下唐突了,紫烟姑娘与在下的旧识只是形似而已,气质可是大不相同。”
不待李姓男子开口,紫烟便道:“能让公子有旧识的错觉,是紫烟的荣幸。紫烟便以新曲乘谢公子罢。”
李姓男子嘴角微微翘起,略带嘲讽,坐在旁边的张公子却是有些变了脸色。只见紫烟净手焚香后端坐在琴前,手指一拨,宫商角徵羽五音相继奏起,接着食指一勾,音调却是突地拔高,似在平静的湖面投了一颗石子,水纹也跟着一圈一圈漾开,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然后轻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有意识的时候,轻音觉得自己正在被什么人托在背上向前行走,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这是我前些日子发现的密道,从这里可以直达灵山……”
轻音不禁轻轻哼了一声,便听到卫辰对她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轻音摇了摇头,睁眼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偶尔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不知在什么地方,只是感觉有些颠簸,似乎在走山路?再偏头看去,一个女子提着一个灯笼走在他们旁边,轻音怔了怔,那女子正是紫烟。
紫烟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听我的琴声睡过去的,只要醒了就没事儿了,我们现在正要去一个地方。”
轻音点点头,有卫辰在,她才不操心,只是没想到紫烟看起来柔弱佳人一个,竟还有以琴音控人这种本事。于是继续心安理得地趴在卫辰背上迷迷糊糊地似醒非醒。
只听紫烟又对卫辰道:“这条路通往灵山的秘密山洞,”她嗤笑了一声接着道:“当然是个秘密山洞,里面可是藏着惊天的秘密。”
卫辰低声道:“我们这次去只是再次确认一下情况,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待有万全之策方可,要不然我也不会带她一起来了。”
紫烟扫了轻音一眼,道:“我当然明白,”她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今天的那李公子和张公子,你也看到了罢,已经确定了他们二人的身份,姓李的那个,的确是启国的三皇子,至于那个姓张的,今上登基前安南将军张义叛变一案你应该还记得罢?”见卫辰点头,紫烟便道:“那张恒便是张义的亲子,是叛变一案的漏网之鱼,后来投靠了启国,所以如今他如此行事可说是也有溯源。”
轻音听得烦躁不已,又是秘密,又是皇室,又是叛变,她真的不想听这些。
又听卫辰轻笑道:“跟之前猜测的差不多,如此一来我们算是放对饵了,现今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紫烟叹道:“只是鱼儿狡猾的很,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便不再言语。
半晌,卫辰低低哼了一声:“在高明的猎手面前,再狡猾的鱼儿也逃不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轻音支撑不过去再要睡着的时候,听到紫烟轻轻低语道:“前面不出二里就是了,咱们须得小心了,他们有人守着的。”
卫辰应道:“晓得。”接着对轻音道:“我们去前面探探情况,你是跟过去还是在这里等着?”
轻音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古代不比现代,到了夜间除了月亮能勉强有点光之外,其他都是乌漆麻黑的,尤其夜间的山林里,更是瘆人的很,亏得这两个人竟胆敢在夜间上山探查情况,心里不由想到这卫辰为什么非得带着自己上山啊,现在可好,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想都不敢想,便急忙道:“自然是跟你一起去的。”
卫辰低笑了声,将轻音放在地上,道:“那便走罢,仔细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