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赶来的两路人马手中都提着灯笼,约有二十来人。在半道上撞到她,全都忙不迭地上前行礼道:“公主,您去哪儿了?可让奴才们好找。”
承欢瞥了一眼他们,径自走向紫阳宫。在无盐那儿喝酒喝得忘记了时间,此时回来必定会惊动不少人。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了。
“你是怎么回事?”甫一踏进门,还未见人,便听见皓天冷声的质问。只见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卧榻前的台阶上,双手后负斜身凝视着自己。
承欢默默地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开口道:“我很累了,先去休息了。
“你站住。”他伸手拉住正欲往里面走的承欢,盯着她红红的脸颊,道:“你喝酒了。”
“嗯。”她点点头,一副低眉顺眼任你责骂不还嘴的模样。
如此的平静,如此的不把他的关心放在眼里,他有点恼了。
“来人!”皓天大叫一声,英武的脸庞酝酿着怒气。侍候在外面的人连忙赶了进来。
“皇上有什么事要吩咐?”
皓天依旧用冷冰冰的眸子对着承欢,一边吩咐道:“今天看守宫门的人是谁,全部斩首!”
“皇上……”太监听后脸色大变,承欢也煞地抬起头。
“立即执行,去!”皓天坚决地命令道。
太监颤颤巍巍地领命退去,承欢不由望向皓天一脸警示的表情。
“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宫。”
一缕笑容绽放在她唇角,她笑出声来:“皇上才把兵权交给我,这会儿又要囚禁我,传出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皓天被她一语点到,不由尴尬,但方才的怒气还未消去,这使得他气结。
“为什么又擅自出去,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紧张多过责怪,这才是他的本意。
承欢淡淡地舒了口气,皓天,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霸道了,霸道得这样理所应当。以前的你可以让我舒舒服服地依赖,无论什么事都能告诉你让你陪我一起分担。如今你却和母亲共同承担,隐藏着一些原本该我知道的东西,现在,我真的开始害怕面对你们,或者已经懒得面对你们,你们喜欢瞒着,就继续瞒下去好了,我懒得去理清那些错综复杂的阴谋诡计!
“皓天,我不是囚犯,可以吗?”承欢淡淡一瞥,晕乎乎地朝卧房走去。
正待关上房门,却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开,直直地往对面的墙上撞去,后背好痛!
她的背部被抵在坚硬的墙上,手腕被狠狠地握住,只听皓天压着她怒声咆哮道:“夏承欢,为什么总是和朕作对!朕对你如何你看不到吗?!”皓天面对这个女人咬牙切齿地恨,“朕为这个皇室,为这个天下操碎了心,朕只想要一点点的爱,从你这里,而你呢,给不了吗?”他一口口喘着粗气,想要奋力地平息和克制,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或许面对夏承欢,他从来都做不来最理智,最残酷的他。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皓天,我们本来就是青梅竹马的兄妹,我们的感情本来就好得无可取代,是你热衷于心计,热衷于经营,最后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承欢摇头,嘴唇已被咬破,“而现在,我已经不去想过去的,令人痛苦的事了。我只想着你对我的好,我不再执着于仇恨了。我这样顺其自然有什么不好么?”
“顺其自然?”皓天喃喃,双眼皮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忽然间,他俯身吻住了承欢的唇,不甘心地啃咬着,什么顺其自然,他不要!
身下的承欢被吓了一跳,没有人对她做过这个动作,皓天他怎么会,怎么会……
奋力的扭动以及反抗,惹来的只是更强势猛烈的进攻。承欢被压得更紧,动不得,弹不得,只有木讷地承受他的吮吻,温柔却霸道,厮磨,辗转,柔软的触感,还有那亲昵得让人心脏狂跳的无缝无隙,都使她快要窒息。正当皓天沉溺在温柔的纠缠中,心中的压抑得到宣泄之际,却被承欢狠狠地咬破了嘴唇。他只微微地松了松口,又不甘心地想覆上去,却听承欢不失时机地大叫:“你和母亲合伙瞒着我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顿时愣了愣,两眼看着她,随后拿袖子擦了擦流血的嘴唇。
他的眼中明显露出了讶异之色:“你说什么?”
承欢扶着墙站稳,一口口吸着新鲜空气,脸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涨得通红通红。
“心虚了吗?”承欢断断续续道,“今天你和她的对话,我听到了。”
“听到多少?”皓天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心中懊悔不已。纵使千般万般也不该拉她下水令她受牵连。他这么多年来的维护和经营,全都白费了吗?
“他们两个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承欢昂头对视,心中的疑云急待他来解开。此事关系到皇家尊严及先皇秘隐,她深知知他会坦白的可能性很小,但无论如何她都要一试。
见他抿唇不语,沉寂的表情如雕刻一般纹丝不动,她便道:“母亲为了他毁了我父亲,毁了我一整个家族,难道这样我也无权知道吗?”她再一次提问,“究竟,那个人是何方神圣!”
皓天终于开口,声音稳重而又霸气,“你不需要知道,让我来替你解决便是。”说完便大步离去,任凭承欢在身后愤恨地注视着他。
还好,她并不知情。皓天暗想,袖口下的拳头不由握紧。有些事,必须速战速决了。
“皇上驾到!”充斥着王权与庄严的议政殿上闻此声音,殿上之人全皆跪下,迎接圣驾。
皓天威严端坐,命朝臣上奏。
列队中只见葛云飞站出来,对皇上道:“起禀皇上,日前我驻守在边境的将士禀报,平雷国呈上国书一封,并要我方将士转告,他们想要来拜见我皇。”
说罢取出信封呈上。
大臣们开始议论开来,“真是不懂礼数的蛮夷之邦……”
“是啊,哪有这样递呈国书的,最起码也得派个使者过来,这哪里像是一个战败国的行径……”
皓天阅完信上内容,道:“好了,大家不必多言。平雷本就是粗俗不懂礼数的小国家,不必同他一般见识。”
“皇上,信上说些什么?”
“这封信是平雷丞相若宿所书,他说对于日前攻打我国的事深表歉意,并想亲自觐见朕以示诚心。”皓天扫了一眼群臣,问,“众卿以为如何?”
世人都知道若宿为人奸诈万分,此番故意示弱求好,必定不是件简单的事,当中有什么居心谁也猜不到。正当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之时,无盐站出来道:“皇上,我皓仪乃泱泱大国,不必惧怕一个蛮国小相。不论他是真心求和,抑或是机锋暗藏,我们都可以大方迎接,以彰显天国风范。”
皓天听了他的话,不住地点头,“不错,上卿说得在理。他不来还好,若是来,朕必要给他个下马威,看他今后还敢不敢肆无忌惮,不知收敛。”
“皇上英明。”群臣跪拜。
“葛将军,接待若宿的事就由你负责。”
“是,皇上。”
“还有什么事吗?”皓天平视着前方,淡淡地问。
“臣有事奏。”无盐道。
皓天将脸转向他,道:“说。”
此刻皓天将目光专注地放在他身上,无盐穿着与平日衣裳风格迥异的官服,一身文官打扮也是英气十足。皓天听闻朝中有许多人想让无盐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这样的想法实在不为过。若能得到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婿,恐怕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日前皇上把夏家军队交还给了承欢公主。但日前臣去视察之时却发现他们根本不听从号令,虽然他们各个都是精良之士,但若不能为我所用,也只是徒然。”
“不听号令?”皓天心念一转,微笑道,“此事我们容后再谈。”
早朝结束后,小翎子留住了无盐,把他带到皇上的御花园。
亭内石桌一壶酒。无盐远处望去,只见皓天背影纤长,左手举杯淡然而坐,他微微顿了顿,而后走过去,欠身道:“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皓天已经褪去龙袍,身着一身紫金长袍,光芒闪动,十分潇洒,“坐吧。”
无盐坐下,看着皓天往自己的杯子里斟酒,动作轻柔缓和,闲散得很,仿佛一心与他品酒赏花一般。
放下手中酒壶,皓天扬眉对上无盐淡然相视的双眼,道:“上卿无需拘谨,请。”
无盐微微颔首,道了声谢,便捧杯饮下。
“方才这一杯算是朕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皓天道。
“皇上言重了。”
“说正事吧。”皓天直奔主题,“早朝上,你说你去视察过军队?”上官无盐在朝上提出此事,无非是想告诉大家,军队不听话,只有一个原因:他皓天只是给了承欢虚名,而并无真正的实权可言。
“不错。他们桀骜不驯,令人堪忧。”
“朕对此倒有些疑异了。”他淡淡地道,“为何在朕手中的时候,他们训练有素且视军令如山呢?”说罢眼神一凛,“莫非是你管教不力?”
“管教方面,臣日后定当会加重力度。但是若他们的心不向着承欢公主,那么即便对他们再严厉,再苛刻,他们都只是表面的忠心。”无盐不卑不亢地道。
“呵呵呵……”皓天听后朗声大笑,道,“朕果然是没选错人,你对公主当真是一心一意。”
“臣只是做好皇上交代的事,不敢有所懈怠。”
“那你告诉朕,你想如何帮承欢拉拢人心呢?”
无盐一拱手道:“臣以为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从严肃军纪到体恤善待,大大小小的方面都有所涉及,皓天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点头。待他讲完已是接近傍晚,皓天便留他在宫里用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无盐几乎天天陪伴在皓天身边一起探讨国事,总是要从早朝后一直谈到天黑。在外人眼里,上官无盐早已因为救驾一事成为皓天身边的红人了,如今看他们如此形影不离,就更加证明他深受隆恩了。
夜深人静,无盐回到绝代园,看见一个人影坐在门边。他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方才看清是酒色。
“更深露重的,你怎么坐在这儿?”他扶起她,“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酒色已在门口坐得睡着了,此时见他,便缓缓站起,道:“怕我见着谁?”
无盐不对她无理取闹的问话作答,只推开房门,将她扶进去。
“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酒色望着他的眼神十分幽怨,“你现在借着上卿的身份,便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不是?”
“酒色,不要无理取闹。”无盐低声斥道。
“那你为何夜夜都在宫中待得这么晚?不是为她那是为了谁?”仿佛是不安心,她仍然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无盐的脸上浮上一层不耐,他抿唇,微一阖眼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人,不用我反复强调,可是现在我对你很失望。”
酒色失落地补救道:“不,无盐,不要对我失望,我只是……”她一边摇头一边皱眉,显得十分痛苦,“我不知道,最近我心绪很乱,精神一直不好,你不要怪我。”
无盐听她这么说,便忙问:“是毒药复发了吗?我开给你的镇痛药不管用?”
“不是,自从服了药后便没有以前那么痛了,可是却常有体力不足,胃口不佳的感觉。我觉得精神很恍惚。”她柔声叹气。
无盐伸手把住她的脉搏,凝想片刻后他道:“我已经尽快地为你找解药了,你如今的症状必然是那毒性所致。”
酒色无力地点点头,那张娇弱惨白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好像轻易就会被燃烧起来一样,往日的鲜活与艳丽尽然退却。尽管如此,她双眼柔媚且期许无比的光芒依然胶着在无盐身上,不离不弃。
“无盐,”她幸福地攀附着他的肩,喃喃道,“其实容姨也在为我想方设法,你为什么不让她试一试呢?”
“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他的声音平静宛如一井深水,竟隐约透露出不可轻视的权威与冰寒。“不要问为什么。”他再次深邃凝望她,严肃地告知。
酒色闻此,只道他是不擅于表露真心,其实那一夜他如此火急火燎地赶到无桐,她便知自己在他的心里举足轻重。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他时冷时热,为什么他口口声声说吧把她当成知己,而非爱人。
无盐是怎样的人,酒色跟了他这么多年,一颗心早已被蒙蔽得所剩无几,哪还有什么心明眼亮,去看穿些什么。她知道他花,知道他好自由,更知道他薄情寡性,却依然如此恋得疯狂,恋得痴心。
这便是痛并快乐着吗?
她倚在他身上,没有从他那里感觉到丝毫的情动,那样的淡然终是令她心痛。
终于,她缓缓地撑开他,道:“我离开相思楼之后楼里发生了一件事,你可知道?”
无盐一横眉,眼中放光,“你是说酒香?”
酒色微微点头,蹙眉道:“她这个女子心机太深,一定要处之而后快!”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人之处,作为相思楼的女人,你应该看到她们可以被利用的地方,而你刚才说的,恰巧是酒香的优点。我想,相思楼已经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了。”
“她有什么用?”酒色困顿。
无盐微微撩起一缕笑,轻声说了几句。酒色闻言脸色骤变,只听她紧张道:“十二花仙,除去绿袖在宫中以外,谁不比酒香更能担此责任,为何一定要她?”
“只是区区一个小卒,用上十二花仙岂不太浪费了?”
“可她喜欢的是你。她不会这么做的。”酒色反驳道。
无盐看着她一脸的不同意,只轻柔地道:“这是命令。”
当他用恬静的表情,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没有感情的话时,酒色只有咬咬唇,心中的难言之隐却是火烧般地焦灼着她的心尖,她却有苦不能向他吐露。
无盐,酒香必除,必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