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15日
第九天
午饭后，我们如约来到苦老三家。
苦老三的家就在风潸崖的背面，干燥的石砂路的尽头刚好通到这里。
破旧的小屋不过是大陆上普通田家院舍，院舍外面扎实的围了一圈篾竹篱笆，一些豆荚还顺着篱笆边爬了出来。
除了豆荚，这样的海岛上竟然还能够种着一些绿色的植物。我平时很少去农村，植物认识的很少，所以究竟种在这里是些什么植物，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吃饭的时候，感到这些蔬菜好像和大陆上的蔬菜口感也差不太多。
门外一群小鸡围着一直花鸡婆在菜地里穿来穿去，唧唧喳喳，一派田园风光。
“请进！我等一下喂完鸡就来。”穆芝龙拿着一个碗，在那里喂着鸡。
屋内的厅堂很干净，苦老三虽然人很粗笨，但是家的物事却收拾的井井有条。
我和穆芝龙坐了下来，随便聊起来，不禁在这遥远岛国回忆了老家里的篱笆架，以及午后的阳光。
无聊之中，我全身放松，舒服的躺在藤椅上，眯缝着眼睛，望着窗外一圈一圈五彩的光晕穿破空气中的灰尘。阳光慵懒的照进屋内，照到客厅尽头的一副头像上。
仔细一看是位中年妇女，约三十五六岁，眉间透着一股中年妇女成熟的风韵。
可能是屋里原来的女主人。
苦老三看上去像个粗人，娶的嫂子却很不俗。
卧室里面的墙壁上安了个木头窗户，我打开窗户，想透下气。刚一开窗，外面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得我感到十分窒息。
向下一望，我险些晕眩，原来这个卧室的一头竟然连在这个风潸崖的崖壁上，从窗户往下看，竟然是万丈峭壁。只见被打碎成白色泡沫的海浪缓缓的一吞一吐，慢慢侵蚀着海的崖壁，霍霍作响。
主屋旁边有个偏屋，有个简陋的床和一些生活用品，靠着里面的墙壁还斜立着一副拐杖和木轮椅。似乎这里曾经居住着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不过有些奇怪，这个偏屋的仿佛是重新修葺过一番，我走过去，抚mo着才刷好的墙壁，蹲下仔细的看着墙根。
墙角基座是黑色的，轻轻的摩擦可以擦出一部分炭质粉末。
——可以看出来，这个墙在粉刷以前，经历过火灾。
苦老三喂完了门外的一些小鸡，拿着簸箕，跨进门坎，看见我。颇有点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喝水，喝水。”他过去又洗了两个杯子，给我们倒了两杯开水，又说道：“那间屋子三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掉了，现在这间偏屋是我后来重新建的。以前沙云曾住在这里，火灾意外去世以后，就一直没再有人住过。”
——沙云？我记得尹阿妈曾经说过一个在火灾中去世的海客。
虽然到现在只有苦老三一个人住这里，但是我们还是能够隐隐的感觉得到家庭的温馨。家的感觉，在这个岛上竟然让人感到是那么的稀罕。我道过谢，接过杯子，又伸直身体，躺在陈旧的藤椅上，点亮一枝烟，烟雾慢慢的腾起幽灵般的身体，袅袅的飘向屋顶的灯上。尽管现在还是大白天，但是同样的烟雾，同样的顶灯让我想到，昨天还在和陆医生一起谈论着这个大家族的历史。而今天陆医生却在另一个世界长眠了。人生无常啊，真不知人过一生，在世上留下了什么。
屋外的海浪拍崖的声音不断传来，昼夜不停，这间房子建到这样悬崖之上，难道是为了日夜聆听百丈之下潮水击石的轰鸣？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苦先生，不知道您有子女么？”
——陆医生曾经说过：“比如岛上的很多职位都有固定的家族继承下来，比如刻碑文的石匠。”这样来说的话，石匠也应该有子女才是。
“唉，命运弄人啊，原先内人生下过一个孩子，没过几天，发生了一个重大变故，我的孩子丧命，内人也险些被杀。”苦老三皱着眉头，啧啧的叹道。
“重大的变故？”穆芝龙竟然还继续问下去，我觉得颇有点不妥。
——别人的伤心事，忘却了总比老挂在心上好，又何必再去追问。
“唉，说起来话就长了。当年内人怀孕的时候，因为要跑石货和布匹，一跑就是半年多，都呆在大陆，一直抽不出时间回来。到最后一个月估计内人要生产的时候，我觉得必须要回来，因此就比计划提前了一个月走。
“不巧那年夏天海上起台风，好多船家突然临时停了工，为了租船，耽误了很长了时间。那天的事情记得太过清楚，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不错，正是1981年7月十九前几天发生的事。”苦老三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莫非海上遭遇了不测？”穆芝龙问道。
“一点不错。虽然是突然改变计划提前回岛，启航的开始几天天气虽然很坏，但是勉强还能支持着朝前开。到了十九日那天，眼见马上就要抵岛，老天突然变了脸，在最后那天的黄昏，海上突然刮起了暴风雨。滔天巨浪打来，一次次险些打翻海船。
“白色腥臭的海浪涌入船舱把舱里一切物品卷走，连固定罗盘什么的基座都被打坏。船身摇摆不定，我虽然操船多年，经验还算丰富，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仍然惊恐不已。
“更让我心惊胆颤的是昏暗中居然起伏着一个白色的点，海浪中有人大声呼叫着。
“我挣扎着把船拉近，救起了那个汉子。
“那个汉子似乎遭受了极深的外伤，左腿以下血肉模糊，估计下半辈子即使救活也定是残废了。他有气无力的介绍说道，他叫沙云，海边做生意回来，遇着了大风浪。船被击碎，一只脚也摔残了，前面有一群海盗冲上了岛，他不敢上岛，只能朝海里深处游去。
“我自以为自己经验丰富，尤其不归岛周围这片海域，没有我不熟的，我才勉强救他上船。我在岛上住了一辈子，自然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尤其是这个岛，地理位置非常特殊，能找到路的会非常顺风，找不到路的有去无回。不归岛之所以很晚才有人类在上面定居，就是因为四周几乎都是坚硬锋利的礁石，只有一个偏僻的地方能够安全着陆。所以其实以前周围当地的渔民，很少有人敢靠近这片海域。
“当时离开大陆的时候，因为走的仓促，我只能租到这么一艘小船。但是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我还是救起了他。可我们两人坐船非常危险，果然没开一会儿，我们船开始漏水，再这样下去，5分钟以内，船就会沉下去。
“我虽然识得水路，但在那样恶劣的天气里航行，船一漏水，我们很快就会被巨浪吞没。要活命，只有等待奇迹的发生……”
听到这里，我感觉既然苦老三能够坐在面前将这个故事，那么结局自然也不像苦老三说的那样惊险。
穆芝龙道：“呵呵，结果果然发生了奇迹，就是你们的船阴差阳错的靠岸了。”
苦老三：“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什么？”穆芝龙险些叫出声来，我的瞳孔开始收缩。
“因为那天海上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异常的事情。”苦老三双手抓紧膝盖，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