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过去,我趴在地上,还没睁眼,就隐约可以听到远处凄厉的叫声,心里有些茫然。
地面是一色的青砖,有一种朦胧的琉璃色,非常平整干净。
“你怎么了?”耳边一个滴滴清脆的声音响起,扭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青色的衣角,质朴的颜色却有着深邃复杂的纹路,看上去倒像是古装?
真是奇怪的爱好。我嗤之以鼻,却惊讶的发现那些飘来荡去的也是一个个身着各色长衫长袍的人影,衣袂飘飘,在薄薄的诡秘的雾色与红色闪闪的荧光之间古意盎然,鬼气森森……
我心中一凛,心念电转,得不出所以然,只能怔怔的看那小孩,八九岁的样子,圆脸翘鼻,身着青衣,头上扎两只小羊角,极像年画中的童子。他也看着我,隐在长长睫毛下的瞳仁一片漆黑,青白的嘴唇闵成一条直线,“你……你看什么?”或许是我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少年又瑟缩着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知为什么,他虽然语气动作都怯弱的像个小猫仔,我却感觉到他不自禁散发出的淡淡敌意。
我无意照拂他的情绪,只是直着眼睛盯着他问:“这是哪里?”刚才明明要到对面街角的小超市打酱油的,那里价钱公道,老板的服务态度也挺好……
他略带惊奇地上下打量着我,我这才意识到我还趴在地上呢,我不喜欢一直被人俯视着,这让我有压迫感。
我猛地一下蹿起来,因为有些急躁,微踉跄了下,他被惊得一下回过神来,“哦……哦!这里是地府。”
哈!开什么玩笑?!我气急败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正要过马路买酱油呢!!!……说到这里,我顿时噎住,过马路过马路过马路过马路过马路……该死的!!
我慌忙往四周看去,脚下是一条宽宽的青石板路,估计两辆大巴并排也没什么问题,道路前后两茫茫一眼看不到尽头,只是往前不远处端端正正的卧着一座小桥,没来得及往桥那边看去,便被道路两旁铺天盖地的红夺去了视线,甫一看到,我的脑海里就跳出一个字——妖,那是一大片一大片妖红色的花,少顷红色的荧光从花丛里飞飞扬扬飘散出来,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将这被一轮弯月照耀下的苍白地界染上了一层迷离凄艳。花丛中有几个人影或立或坐,看不清面貌,一动不动。
那花下,晃动间只看到青碧的杆子,一片叶子也无。
妖娆的红被桥下的流水拦腰截了一段,如果从高处往下望,保不住就是个田字形。那流水黑黝黝的,我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一种无可遏制的吸力传来,便不敢再看。
此时在那坐着的一个身影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向路上走,经过我们的时候,漠然的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摇摇晃晃的过了桥,往桥那边的一个房子里去了。
这一眼,使我顿生寒意,毫无感情,甚至带着股杀伐之气。
“喂,小孩儿,这里是哪里?”我必须得问点什么,再呆在如此诡异的寂静当中我会疯掉,我甚至都没有听到一丝呼吸声,想到这里,我惊得往后跳了一步,瞪着眼前的小孩儿半天说不了话。
隐约看到他嘴角坏坏的翘起,一眨眼,又是一副柔弱乖顺的姿态,让我怀疑刚才看到的是否是错觉。
“这里是地府啊。”语调轻快,含着丝丝笑意。
虽然早些时候已有些预感,不过等真实的听到这句话,我还是有如冰天雪地里被浇了一盆冰水似的透心凉,
他看着我,笑意更是明显。
这时,一阵锁链晃荡声伴着争吵声从远处快速传来,不一会便到了跟前,两个人穿着黑袍和白袍的,一人拿锁链一人拿令牌,恰好挡在了我与那小孩中间,难道是那黑白无常?
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因为他们背对着我,只是气氛一下子僵硬了下来,随后便被那小孩的一声冷哼打断,却见他甩甩袖子径自走了。
黑白无常黑着脸猛地回头瞪向我,恨恨的上下打量了我一通,视线只略略在我衣服与头发上停留了一会儿,便不耐烦的准备用那儿臂粗细的锁链捆我,嘴里还骂骂咧咧道:真晦气,碰到这小鬼准没好事,快点老白,干完活一起去喝酒去。
我一急,忙叫道:“不要绑我,我自己走。”
白无常对那黑无常不知说了什么,黑无常往那小鬼走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呸了一声,猛地伸手推了我一把,道“还不快走!”我将将稳住,险些摔倒,又一下推来,我连忙往前面走了,身后骂声不断,“老白,这次本是你的任务,也不知那阎君抽的什么风,把我也一起派了来……”另一个声音闻言呵呵笑了,甫一听到,我一阵头皮发麻,要说这黑无常的声音像一个杀猪宰牛的屠户,那白无常的声音就是个心理变态的太监,刚才也没有好好看清楚长的什么样,我装作看四周的风景往后看去,却正看到那白无常阴冷似蛇的目光阴沉沉的盯着我,我立马调转目光,不敢再看,脑袋蒙蒙的,心里暗暗发麻,动作也不像之前那么灵活。
“老白,作甚又这么笑,慎得慌。”黑无常埋怨道。对于这句话,我很同意。
“哼!你要还是这么没规没矩,小心连下下个月的俸禄也给扣了,到时候我可没钱接济你买酒去,你可要知道老板娘是从来不赊账的。”白无常冷嘲道,
“好好的,你提老板娘作甚。”黑无常呐呐道,不再说话了。
听这话意这个老板娘似乎是个厉害人物,我有些好奇,这么说的话,莫不是还有个老板?
我也只是在心里存着个疑惑,却不敢回头问,刚才那一眼虽然看的不全面,那一个哭脸和一个笑脸却让我印象深刻,红红的嘴巴弯着,说话的时候也是保持着笑和哭的姿态,笑不笑,哭不哭。
伴着哗啦哗啦锁链拖地的声音,我们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大殿前,我看不到它的全貌,只看到那苍白的雾色也遮不住的两边高高的飞檐。
黑白无常没有与我一起进去,分立在黑洞洞的门口,我独自一人往里走,片刻就站在一个宽敞的大厅之中,里头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黑沉沉的桌案,后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头戴黑顶官帽,身穿绛紫色官服的人,背光,看不清脸,有一把威严的胡子。
这架势倒有些升堂问案的意思,我直挺挺的站在大厅中央,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两边墙上满布修罗鬼怪的图腾,多彩但不绚烂,姿态舒展闲适者有之,压抑痛苦者有之,不知道常年呆在这里会不会精神分裂。正当我数到第九十九个不知是魔是鬼的图案时,一把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像你这样无所谓的人倒是少见,难道你不怕我吗?”
我不以为然,因为你是官?因为你强大?还是因为你能从一定程度上决定我的命运?我就非得要怕你吗?典型的自我感觉良好与受人奉承习惯成自然的集中体现。这可不是现代人所具有的和谐精神。正欲答话,
“包黑!你给我的诗不顶用啊,小娥她还是不理我,你再给我想想别的嘛。”右前方传来一个晴朗温和的男声,随后一个纸扇纶巾的文士从那暗色之中跨出,摇着扇子满面愁容道。
硬生生把我一句话给憋了回去。
“咳!不要叫我包黑!”那声音失了威严,愤愤地低吼道。停了一下,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说完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大致是知道的,我跟你说了,你可得答应我再给我写几首诗啊?”
包黑冷哼道:快说!
“急什么!横竖这事急也是急不来的,来来来,先坐下喝杯茶,包黑你还坐在上面干什么,生前你坐堂审案还没审够啊?”又朝着我说道:“你就是事主吧,来,一起坐着大家有事好商量。”说着手握扇子这么一挥,当前便出现了一套桌椅,桌子上一壶茶烟气袅袅,清香扑鼻,包黑这时也走下来了,看到这茶顿时眼前一亮,道:“你倒是舍得。”随后便一撩袍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我愣愣的,看着这番疑似神话世界中的作为,晕乎了,等我回过神来,已与他们同坐一桌,面前摆着一杯碧绿色清香扑鼻的茶,那茶好似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喝下不一会脑子便一片清明,神清气爽。
“像你这等孱弱的小鬼,这凝翠可是能提升好些个修为,今次能喝到,也是你的运气。”包黑冷然道,似乎想找回被叫做包黑的面子。
原来这茶叫凝翠,确实,绵长清新犹如醇酒。
“司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包黑撑不住了,神色急躁,找不到一丝先前的冷面阎君痕迹。
司命不理会他,却转向我,微笑道:“认识一下,我是司命,蒙天垂青,得窥少许天道,人称司命星君,你可以随包黑叫我司命。”
“哦……你好。”我手伸到一半,看到司命疑惑的眼神立马醒悟过来,转手抓抓头发,尴尬的朝他笑笑,继续道:“我叫何似,你可以叫我何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