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以后常来——”
出门,就是荣归大街。我问了两个老人才确信下来,这里的的确确是荣归大街,并不是长得和它相像的其他街道,心下就有些为着多走的冤枉路不值当。
那个书生的书画摊子远远地摆在那里,估摸着离飘香院有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午后,日头毒辣。文静的年轻人提笔正襟危坐着细细瞄着纸扇,左手捏着块汗巾子时不时擦擦汗,免得掉到扇子上糊了纸。却不急着招呼买卖,倒像是换了个写字画画的地方。
四处人声鼎沸,热闹欢腾。连得一声高过一声的讨价还价也带着股喜气。
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孩儿在人群里滑溜地窜来窜去,不时嬉笑着回过头望一眼。一个满脸凶相的大汉嘴里骂骂咧咧地紧追着他不放,平日里魁梧高大的身材在紧密的人流里发挥不出半点的优势。两人飞快地擦过我朝荣归大街的那头跑去。
宽大的袍袖荡了荡,又凉了凉。我立定捏着空落落的衣袖想了想,说不清是那小孩顺手牵羊还是两人一齐上演的街头行窃二人组。
我的储物袋还是婆婆给我的,放过酥饼,花粉,草叶,果子和笛子。只是一个灰扑扑的小袋子,没有绣花绣叶。在放了一万两黄金的时候也没有增加一点重量,很是轻便。旁人若是伸手进去,也是什么也摸不到。
早已用惯了的东西,怎么可以丢,况且里面还有我的全部家当。我早已在那上面留了一分心念,只要没有飞到外太空去,仍是可以寻到的。
是以,我优哉游哉地跟着那两人往城门外走去。这时候从两百米后看他们,明显是一路人,勾肩搭背地有说有笑、手舞足蹈。这时就算回头观望,也只会以为我是无甚关联的路人而已。
那两人半路上停了停,翻看了下东西,最后把一个灰扑扑的小东西恨恨地摔在地上,那小的似乎还想用力踩几脚,被那大的给拖走了。
我心念一动,灰扑扑的小袋子马上出现在我手里,我心痛地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明明知道它与我的衣服一样是水火不侵、尘埃不近,还是小心地摩挲了好几下才又小心放好。
这城是白白出来的么?难道回去一两银子的入城费也要算在我的头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双手合十站在笔直宽阔的官道上念唱了一番,端起这张英姿勃发的男性脸庞踢开袍角又跟了上去。
这时候,我想起了雷锋,想起了戚继光,想起了……
“让开!让开!驾!”
一辆披绸带穗的豪华马车打马驶过,扬起一路烟尘。临了,那驾车的胖老儿还冲我淬了一口。
我一不怕水火,二不怕尘土,就怕人的口水,这东西对物主本人来说有杀菌抑渴的作用,一旦曝露在空气中就变成了细菌,吐口水方和被吐口水方两边都不好看。这口随风飘逸的口水仅差一步就要袭上我的身,伴着后面又一阵的尘土飞扬,我硬生生忍住了飞身退后十米的冲动,直到开过一队十辆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
远远的路边一个小茶棚,一对老夫妇小心翼翼地把路边上的桌椅挪到里面去些,等那浩浩荡荡的车队走过,再回到路边上。
安慰过骚乱的客人,再细细地擦过一遍,两位老人安详地相对静坐煮茶。
他们一个是聋子,一个是哑巴。
“老刘家的,再给这添点水!”那边桌一个声音响起,“哎,刚才过去那是谁家的啊?”
“还能是谁,能把个马车装地这么花里胡哨的人家除了李大人家的还有谁?”
“哦——”
老妇人听到声响,对老头儿做了一个手势,等老头儿点头,就端了水壶去添茶水。老头儿依旧坐在一个小矮凳子上看火,时不时拿扇子扇一扇小了的火。
老头儿看到我,招呼道:“这位公子,喝口茶再行赶路吧,前头只一个破庙了,还要一天时间才能走到三原镇呢。”
三原镇是离大启最近的一个小镇。
他说得缓慢,一字一顿,但极沉稳。声音有如他的脸一样苍老,满布皱褶。
那老妇人添完茶水回来,笑眯眯地朝我点点头,又向里面空着的座位指了指,扬了扬手里的水壶。
这里只有一种茶水,非常清冽解渴,我忍不住又唤了老妇人来添了两次茶水。她也只笑眯眯的,还是收我两枚铜钱,多余的也坚决不要。他们的茶棚子已经坐落了将近十年,远近的人都知道,也都熟悉他们。
边上一桌用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议论。
“……老刘家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是啊,可惜啊,多水灵的小姑娘啊,就这么给一匹马踩死了……唉……”
“那怎么不报官呢?”
“报了,可有什么用,连人家的脸都没见着,就看到一个黑衣服的人骑着一匹枣红马这么过去了,又包着头脸。撞到人了也没有停一下。”
“他们都在这里守了那么久了,就算真见到了也认不出来人吧……”
“你以为!说不定只是陪陪小女儿呢……”
官道两旁绿树成荫,各色野花从树下的杂草中冒出头来,一只娇小敏捷的翠鸟俯冲而下叼起草丛中的毛虫振翅一飞冲天,惊得原本静候在草丛一旁的黑白条纹的不知名雀鸟扑棱着翅膀跳开了两步,歪歪头叽叽喳喳飞走了。
林间各种鸟儿的鸣叫悠扬婉转,在琉璃色的阳光下唱着一曲曲赞歌。棚子上耷拉着的草在阳光下金灿灿的,老刘夫妇握着手相视而笑。
“好了,只要你们把这回城的入城费给我,其他的我也不追究了。”
“什么入城费?凭什么!你抢钱吗??”小孩儿溜圆的眼睛瞪着我,想是我的要求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大个的莽汉捋起袖子就往向我扑来,被我一晃身扑了个空,这才正眼看我。
小孩儿见势不妙,慌忙窜到壮汉身后,贼眉鼠眼的从后面偷瞄。手上抱着一个靛蓝色的旧布包。
城门在太阳完全下山后关闭。我看看天色,已经擦黑了,夕阳还剩下一半留在地平线外。算算时间,如果现在就走,破庙到城门的这段路在林间低空飞行的话,还是赶得及在城门关闭前到达的。
眼看那大汉沉住气又一次准备快速扑上来,我从包里洒出小撮粉末来,秒杀。不是毒药,只是迷药而已。
但是就是迷药,我也舍不得。我手里的药材哪样不是珍奇灵草制成,就算致人昏迷,也是对他们有大大的好处的。除了这些,我手上的其他就是一些特殊功用的药材和剧毒或者巨灵的丹药了。
从那布包里摸出一两银子,任他们躺倒在破庙的地上,赶在最后一线光明前返身回去。庙里还有零星几个锅碗瓢盆,看着是他们的长期据点。
路上,从树林间隙里看过去,老刘夫妇也已收摊回家了,不大的茶棚空荡荡的,余下几只翠鸟蹦跳在余晖下的桌子上,清脆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