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一片城中村，低矮、杂乱的建筑被周围的高楼大厦重重包围，显得很不协调。这里靠近商业中心，早就是房地产开发商眼中的肥肉，只是村民性格强悍，全不是什么善茬儿，所以几次想拆迁都无疾而终。
莫明骑着那辆当烂扔稍微有点可惜，当文物卖又不够年头的二八飞鸽自行车沿着村里崎岖、狭窄的小路穿行，眼睛盯着家家户户的门上。他在这里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了，问了好几家，可是价钱都不太合适，准确的说是太不合适，就他当城管临时工的工资，还不够房租的，何况现在连已经临时工都没得干了。
城管临时工的工作丢了，原先租的房子也要拆迁，真是内忧外患啊！
莫明这二十多年的生活，可以用八个字形容：生的伟大，活的憋屈。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邝海山认为自己能干一番大事业，眼下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尽管莫明很相信邝海山的眼光，但依然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一个没有本地户口、没有学历、没有专业工作经验的土鳖，在目前这个社会，还能有什么机会？
有个外国学者说过：“机会只垂青于有准备的头脑。”
有位滨海的黑道大哥在后面加了一句：“机会更垂青于那些会投胎的傻鸟！”
前半句也许有道理，后半句绝对是真理！如果投胎到沙特王室，傻子也能成为万众瞩目的名人。即使投胎到乡镇领导家，也断然没有下岗、失业之虞。
除非现在去海润集团，否则莫明看不见自己的前途在什么地方。但是海润，莫明是肯定不会去的。而昨天，邝海山在莫明面前嚎啕大哭的样子深深的印刻在他心底，海润的水太深了，莫明现在经受不起任何的变故，因为莫明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对他恩重如山的干妈和一个正在上学的妹妹。
人有了牵挂，自然顾虑就多了，但这不是怯懦，而是一种责任。男人飞黄腾达时要铁肩担道义，男人寒微的时候起码也要担起家庭这个责任。
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引起他的注意，门口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墨字：租房。
莫明走过去，将自行车随手扔在路边，反正这车破的连小偷都懒得对它下手。
“嘭嘭”，敲了半天，门依然没开，但是隔着铁门能听见里面有脚步声。
“谁啊？”铁门里面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声音很中性，很难听出来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
“租房的！”
铁门吱呀一声打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赫然出现在莫明的面前。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呼。
这不是那天早上碰见的包租婆吗？几百万人口的滨海现在感觉还真小！
包租婆惊呼一声，铁门嘭的一声就给关上了，莫明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铁门又吱呀一声给打开了。
包租婆左手一根擀面杖，右手一把斩骨刀，杀气腾腾的看着莫明，恶狠狠的道：“小子，可以啊！找上门来了？告诉你，老娘不是好欺负的！不要以为你有点功夫就了不起，老娘只要吆喝一声，几百人立刻就到，不信你能走出这个村子！”
包租婆手举擀面杖，一副手中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架势。
“我是租房的！”莫明满脸无辜的表情。
包租婆疑惑的道：“租房，你确定？不是来打架的？”
莫明摆出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大妈，我真的是来租房的！”
“你真是来租房的？”
“千真万确！”
包租婆看莫明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这才将手里的武器放了下来，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眼睛瞪的比灯泡大：“你叫我什么？大妈？你什么眼神啊！告诉你，你老姐姓柳，叫柳如画！”
老姐？刚才不还是老娘吗？这么短的时间，就降了一辈？
不过名字还是满贴切的，美人如画，这位大姐似乎属于西洋漫画——涂鸦。
莫明算是比较健硕的那种，但是和包租婆比起来，就差了量级了，出租房的楼梯似乎都有些不够宽度，她走在前面，总觉得是半扇白条猪在眼前晃。
二楼上一间房子外面上了把明锁，柳大姐拿出钥匙开了半天，也没给弄开，一着急连锁扣儿都给拉开了。
屋门打开，一股潮气扑鼻而来，屋子里蜘蛛网爬满了房间，老鼠大摇大摆蹲在窗口，窗框上竟然都长出了狗尿苔。
莫明心里暗叫可惜，这要是长点蘑菇多好，还能省顿菜钱。
柳大姐连忙掀起大背心捂住鼻子，一堆白肉立刻就让人联想起屠宰场。
“就只有这间了，十二个平方，够放一张大床，还能摆个桌子，床架子我有一个，可以给你用，床板你要自己准备，一个月五百块包水电，一次付三个月。”柳大姐捂着鼻子，含糊不清的道。
莫明苦着脸道：“这房子怎么没有阳光！”
“这个窗户挨着邻居家的后墙，以前一直是租给一个瞎子住的，反正他也不需要光线，哎，你是租还是不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租！”莫明连忙点头。
“租金拿来！”
柳大姐蘸着口水数着一张张钞票，还拿到走廊的窗口，对着阳光照了半天，确定没有假币，才撇着嘴揣进口袋里，嘴里还嘟囔着：“干什么不好，干城管！什么学历？高中毕业没？”
看见莫明沉默不语，她鼻子哼了一下，一个小男孩从屋子里出来，不高兴的叫道：“妈，我饿了，还不做饭！“
“来了，饿死鬼托生的！壮壮，以后好好读书，给你爹妈争口气！”
小男孩一听说这个，马上就又溜回了房间。莫明对这个小孩也不陌生，他不就是那天出了个城管和狗的算术题的孩子嘛！
柳大姐瞪着小男孩，背对着莫明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学点本事！你看看人家大学毕业的、研究生毕业的，都是到大公司上班，当白领，当经理，黄金屋、车马簇、千钟粟、颜如玉，要什么有什么，那些不好好学习的，铁皮屋、柴禾妞、棒子面、自行车！做人的差距大啊！”
说了半天，回头一看，人不见了，连忙追到门口，看见莫明已经骑着自行车跑了！
“哎，别跑啊，我还没说完呢！好心当做驴肝肺，年轻人不知道上进！”
柳大姐没过完给别人上课的瘾，满心的愤愤不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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