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亚并不知道尤建美的确切地址,只知道她住在宾馆的卡拉OK舞厅附近,伺候一个双目失明的音乐家,她打听了一阵,有位老太太遥遥一指,说:“瞧那边,是不是他们。”
尤四亚定神一看,果然是尤建美搀扶着一个穿西装戴墨镜的青年男子,向汽车站走来,尤建美还在肩上背着一个大旅行袋,沉甸甸地直往下斜坠,尤四亚快走几步迎上去问道:“建美,你这是去什么地方?”
“我送毛先武去省城,他妈妈联系了一个日本大夫,去治视网膜脱落。”
两人正在说话,有一辆白色桑塔纳汽车戛然而止停在面前,车门开处,走出毛先武的父亲毛开君他冲尤建美说道:“你不用去了,省文化厅有位同志回去,他给捎带一下,我送先武就行了,你把车票给退了。”他掏出一沓纸递给尤建美。
毛先武恋恋不舍地握着尤建美的手,说:“你也跟我一块去,咱们可以挤一挤嘛,好不好?”
毛先武父亲抱怨道:“这是人家的车,坐四个人正好,五个就太多了,别不懂事儿!”
毛先武茫然地伸出手,深情地说:“建美,你千万别走,就住在家里,等我,一定等我。”
尤建美的眼圈里饱含热泪,喃喃地说:“你好好养病,和大夫好好配合,一定能治好的。”
白色轿车一溜烟地开走了,消失在人丛中。
“你快帮我找找你哥,我有些重要东西在他那儿。”
“等一会儿,我把行李搬出来再说。”“你搬哪儿去呢?”
“住旅馆,住宾馆也行。”“那就住到我那得了呗,我一个人住整个楼,还挺空也挺害怕,咱俩做伴多好!”
“好!”
搬进微型小楼以后,尤建美便去找哥哥,尤四亚利用这段时间去找大刘汇报工作,两个姑娘几乎是同时回到微型小楼,尤建美把塑料包裹的图纸交到尤四亚手里,说:“我哥叫我告诉你,史会心老板夫妻俩春节后出国考察,因此他们公司要停业一年,员工可以自行择业,有始未终的业务活都承包给科尔斯特公司经营,史会心老板只要八十万纯利润。”
尤四亚一听便明白了,她的目的达到了,李工肯定要到吴月红的房地产公司上班了,上楼一问,果然,李工还表示了一点感激之情。当尤四亚领着李工到吴月红办公室时,大刘早已安排了欢迎宴会,尤四亚平生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高档宴席,不免有点拘谨,瓜子脸上不时泛起美丽的红晕,她就挨着李工座,李工的另一边是主陪吴月红老板。自此以后,尤四亚的工作合同又得到续签,每月两千元的工资在公司仍然属于高级职员,大刘和尤寻租都有点望尘莫及了。
晚上,两个姑娘躺在床上闲聊起来,尤建美来到新居,心里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安,问道:“我来这儿同你睡一屋,是不是妨碍你们幽会了?”
“李工对女色兴趣不大,也许是我长得不美,两者都有可能。”
“你这张瓜子脸,到哪儿都是数一数二的,没几个女的能赶上你,你属于美女,有降服男人的魅力!我不行,纯正的丑丫头。”
“听说你在夜总会里很红,都红得发紫了,许多大款想请你当三陪,可就是得不到手。”
“他们主要是冲着我的嗓音来的!我丑,不能近看,让男人一到手,我就一分不值了!就这么远远吊着,凭着嗓音和化妆还能骗一阵子,混碗饭吃。”
“你的主意可真稳!给多少钱都不动心,都能始终保持这个安全距离,让你看得着却摸不着,吃不到嘴里的葡萄是酸的,让人看着葡萄流口水,这招真绝!”
“其实,要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和感情,也难也不难,当你想到失控以后要自食恶果,有这种可怕的镜头能预示在面前,不管欲望的火燃烧得怎么激烈,也都能给浇灭了。”
“你说得也真是有道理,在夜总会里,都是萍水相逢,都是为了一时痛快,哪里来的真感情!不过,那个瞎子,噢!你的主人叫毛先武,他对你好像挺有感情的,总是恋恋不舍的样子。”
“他是真爱我,应该说现在是真爱我。”
“将来呢?男人的爱都靠不住?一旦到手都会变心吗!”
“那倒不一定,不能一概而论,我说的是毛先武,他视网膜脱落从来没看见过我,一旦治好了发现我很丑,他会失望,会后悔的。”
“你们同居过吗?”
“嗯,同居很多次,这可能就是悲剧的种子了。”
“你失控了?没保持住安全距离?”
“我没想到这种眼病还能治。”
“你是不是希望他别治好?”
“他一睁眼,我们的爱情就到了烟消云散的时候了。”
“难道人间爱情都这么脆弱吗?”
“不可以说都是,可我这个是,肯定是一场爱情的悲剧。”
半个多月以后,春寒已经退去,樱花像雪片一样挂满枝头,尤建美和尤四亚站在微型小楼门前的微小平台上赏春,尤建美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毛先武打来的电话,“建美,建美,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眼睛治好了,能看见了,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明天我就回去,等着我,见面再谈,咦,你怎么不说话呢?建美,……”
尤建美将手机交给尤四亚,悄声说:“告诉他,手机换了主人,别再打了。”
尤四亚接过来手机,说:“我不是尤建美,我不知道她上哪去了,请不要再打这个号码了。”
过了一会,手机又响,又是毛先武的声音:“请小姐告诉我,尤建美是不是晚上还去夜总会?”
尤四亚还十分惋惜地感叹道:“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残酷了?”尤建美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说:“我想了好久,只能这样了,没有别的选择,最多我再给他写一封信,作个结束语,他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晚上,尤建美总想在夜总会玩玩,好几次要求尤四亚陪她去,尤四亚总说:“一到夜总会人就会变坏了,男人抗不住女人的诱惑,女人也抗不住金钱的诱惑。”
尤建美心里是想去看看毛先武,她非常想念他,这毕竟是她初恋的情人,藕断丝连之情也是很折磨人的,她又不愿意直说,只推诿自己有歌瘾,即便不想唱也想听听看看,今天晚上她又找到一个新的理由来说服尤四亚:“你这一辈子还从来没进过夜总会,这可不好,应该去经风雨见世面,就像打防预针一样,只有先中点毒,对病毒细菌才会有抵抗力,今晚请你陪我走一趟,打个防预针省得将来在男人面前摔大跟头。”
尤四亚终于被她拉进了宾馆夜总会大门。她们找了个离舞池较远的僻静角落坐下来,尤建美的目光在舞厅里扫了几圈,很快发现了毛光武便冲尤四亚说道:“求你个事,你去找毛光武跳个舞。”
“他在哪?”
“靠近乐队那边前排座,穿黑西服,戴墨镜。”
“噢!你总拉我来,原来是想找她呀!把我给耍了。”
乐声再次响起,尤四亚款步走到毛先武面前点头微笑道:“先生,教我跳跳舞好吗?”
毛先武慢吞吞地站起来,点头说:“这是慢四步,好跳,跟走路差不多。”轻轻握住尤四亚的右手慢慢搂住腰,二人在舞池里走了一曲,随着乐声的停止便分开了,尤四亚还没回来坐下却见尤建美向她打了个手势,就匆匆来到毛先武面前,伸手哈腰作出约请对方跳舞的姿势,只是没张口说话。
毛先武抬头看到一个丑陋的姑娘,大脑袋,短脖子,脸上没有任何粉饰,是典型的高粱米色,使他感到很恶心就摇头说:“对不起,我有病,我要找个朋友,有事情。”冲尤建美歉意地点点头就走开了,在椅子群中穿梭,似乎真在寻找什么,东张张西瞧瞧,特别是听到有演员伴唱舞曲,就倾注半天,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舞台和演员,他全神贯注地在寻找尤建美。
尤建美碰了个自己预料中的软钉子,回到尤四亚身边,心灰意冷地坐下,两眼渺茫地望着远处,尤四亚为她不公地抱怨道:“这个毛先武真是无情无义。”
“这不怪他,是我的歌声欺骗了他,他爱听女中音,特别是低音,在人们的联想中,美好的声音往往会伴随美好的形象,实际上都难免事与愿违。”
“难道就这样让他见面不相逢吗?”尤四亚有点沉不住气了,激动地要站起来。
“我早就想到了,我写了封信,替我交给他。”
当尤四亚再次来到毛先武面前时,他慌忙点头充满歉意地声明道:“对不起,小姐,我有病,我在找个老朋友,有事情。”
“先生,这里有一封信,也许会是你的。”尤四亚把信交到毛先武手中就离开了,转了一圈又回到尤建美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