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二傻还有点羞怯,就把话题拉长多说几句,让他们二人容个空解脱一下。继续没话找话地说下去:“叫厂长也不是正确的称呼,所谓厂长,这是个旧概念,好像是整个工厂都属于厂长个人的了,现在实行经济改革,实行股份制经济,不叫厂长,而叫经理。所谓经理,就是负责企业的经营和管理工作,其实,就是对外要多挣钱,对内要把活儿干好。行了!耽误你们休息了。”
尤创新正要拔腿出门,却被车尼拽住了,“经理,你也不看看二傻的嘴,缝得怎样了,破相了没有,比以前丑了还是俊了?”
尤创新也自我解嘲地笑起来。“真的,我本来是急着来看他的嘴,结果却让他磕头给吓糊涂了。来,二傻!让我好好看看。”走到跟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嘴唇新补的皮肉还有点红,同原先的黑皮肤形成泾渭分明的界限,她又后退一步,从总体上的宏观印象来看,配上他的细眉毛、双眼皮和颀长的脖子,显得很精明英俊,完全摆脱了过去的傻气,便一本正经地说:“是破相了,不应该再叫二傻了,应该叫二星级美男子!”
从此以后,车尼就不再喊二傻了,而改称他是二星级!当别人问起来时,车尼便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二星级是咱厂经理给取的名。告诉你们,谁再叫他二傻就罚款,现在是改革的年代了,经济体制要改,人的思想观念要改,人的名字也可以改嘛!”
尤创新回到招待所楼上办公室,尤本宅就报告,说广播喇叭放到两处:一个喇叭设在狼洞出入口,另一个设在翠湖西边堤坝附近。播音室就设在招待所进门大厅里。
尤创新说:“你播放点音乐或讲话,我骑马到各处听听,看看效果怎样。”她下楼到马棚里拉出一匹枣红马,备上鞍骑着,绕翠湖转悠了一阵。回来说:“还好,就是声小了点!”
丁老师又来报告,说风电场负荷计算结果出来了,全村将近两百户人家都可以使用电炉做饭,尤创新高兴地拍着手说:“这一回不用担心把树木都砍光了。应该在广播里好好宣传一下,用电做饭就不许再砍树了。”
王格华说:“爱护树木和医药保险一样都应该出制度,开全体会议通过后就照章执行,奖罚分明。”
尤创新说:“先得让村长同意,然后再开会讨论通过,我现在就去找村长。”
王格华批评道:“你想得太简单了。这村里有几家用过电炉?首先得你示范表演,给大伙看看,还有收费问题,收多了,人家就觉得不合适,因为烧柴禾不花钱,收少了,风电站投资收不回来,也得先跟村长商量。”尤创新说:“许多事情得事先找村长商量,这样一来咱们工作效率就太低了。”
王格华说:“这事也得一分为二来看,管理的工作效率太高了,就容易失去监督,没有监督的权力就容易产生腐败。”
尤创新笑道:“妈的理论还挺多,一套一套的。”
当尤创新把臭五先生的医药保险制度和会计交来的用电成本计价统统汇总到一块,同村长商量完以后,刚要走出大门,早在厢房等候的尤寻财便同她招手道:“来!过来看看,我有好东西,嫂子,你看了准高兴。”
尤创新有点打怵,便爱搭不理地问道:“你说吧!是什么东西?不许老跟我动手动脚的!”
尤寻财唯恐她一脚跨出门槛跑了,便走过来连拉带拽把她推进西厢房,一个面孔眼熟的人头石像立刻闯进她的视野,她不禁失声叫道:“这人怎么这么像我爹呢?”
尤寻财兴高采烈地说:“你还真行!一眼就看出来了,说明我没白费工夫。”
“你为什么要刻我爹的像呢?”口气里充满着疑惑与惊喜。
“为了讨好你呗!”口气里带着无可奈何。
“讨好我?你怎么忽然想讨好我呢?”
“我想你都快想疯了,还装什么糊涂啊!”
尤寻财跪下抱住尤创新的双腿,要求同他结婚,还伸手给她看那手掌上磨出的老茧和血泡。自从尤寻财拿着镰刀在狼洞里堵尤建公要进行决斗以后,他也长了个心眼。要想得到嫂子的爱情,确实不能采用暴力,应该像尤建公说的那样做,去讨好嫂子,取得她的欢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干么自己就不能感动她呢!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之后,终于想出了个办法,给她的父亲尤铁山打个石像,摆到狼洞里,嫂子一定会非常高兴。于是就利用业余时间,叮叮当当地打造起来。真是上天不负有心人,尤创新看到这尊精制的父亲石像之后,心中感触涌动,真想抱起尤寻财亲他一口,以示谢意,可是转念一想,这会形成一个误导,更加纠缠不清。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尤寻财的求爱仅仅是一种性爱,完全可以替代,不禁想起乔装打扮的尤四亚,成天站在售楼处招揽生意,为了续签合同,竟能给顾客买主以身相许,令人啼笑皆非,何不来个成人之美呢!还可以缓和她对自己的敌意,形成和谐社会,于是便哈腰去扶起尤寻财。“你快起来,我有股份红利给你买个漂亮媳妇,准能让你称心如意。你要不起来,我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就不起来!”尤寻财虽然嘴硬,他的心却动了,当他听说这个漂亮媳妇是尤四亚时,心却又凉了。“你净糊弄我,四亚能嫁我吗?听说她要嫁能买她别墅的!”
“我给你出钱,你先同她说,如果她答应了你,就马上到会计那儿取支票,办完手续就结婚,不就甭想媳妇了吗!”
当尤寻财跑到售楼处,站到尤四亚面前摆出大款的架势,以巨款买房作为求婚的筹码时。尤四亚不禁哈哈大笑了一阵,说:“你花二十万买别墅,实际是买我,你可能总觉得太贵了!但我还并不情愿。因为你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偶像,你虽然不缺鼻子不缺眼,长得还像个人样,可是充其量不过是个石匠!既不是全村最漂亮的人,也不是最聪明的人。”
尤寻财越听心里越没有底,不禁惊慌失措地问道:“四亚,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不想和我结婚哪?”
尤四亚岔开话题问道:“你说咱村哪个姑娘最漂亮?”
“你和我嫂子呗!”尤寻财不假思索地说。
“谁是你嫂子?她要和你哥闹离婚,还那么亲热,叫得多肉麻!另外,她也早不是姑娘了,连孩子都怀过,流过产的破烂货,只有我才是野狼沟天字第一号的美人,你别糊涂,别不识货!我再问你,这二十万块钱是哪儿来的?”
“是得的奖金,我给铁山叔打了个石像,纪念他发现狼洞,领咱们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尤寻财吞吞吐吐,唯恐尤四亚再发火,他在冥冥之中也感悟到她不喜欢尤创新,所以就不敢再提是尤创新给的钱,但他这一绕弯兜圈子,立刻就被机灵的尤四亚识破马脚。
“说了半天,不就是尤创新给你的钱得了,还饶个什么劲呀!”她发现他低下头,似乎带有理亏服罪的表情,便又追根刨底问道:“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向她求爱了?她没答应,才来找我了,嗯?”
“没,没,没有!”怯生生的口吻显得理亏。
“你是瞪着眼睛跟我撒谎,连说话声都变了!你给她爹打石像,不明明是去献媚取宠吗?”
她见尤寻财又认输似的低下了头,便趾高气扬地说:“我知道了,你求爱了。一张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为了让你再继续给她效劳,才奖励你二十万块钱。哼!她不肯下嫁,难道我就能下嫁吗?没那么容易。”
尤寻财望着这张美丽的瓜子脸,本来是很熟悉的,只有一两年没大见面,就变得如此陌生,简直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懦怯地退缩着,紧紧地握住支票。这时,尤四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嫉妒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如果支票一走,三个月一次的续签合同又没指望了,便连忙堆出笑脸,转成温和的口气笑道:“刚才是和你开个玩笑,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嘛,不打不骂架脚踹嘛!”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
尽管这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瓜子脸,对于一个被爱情忘却的光棍来说,她的美丽和温馨也足以使他陶醉了,他自然会倾倒在她的怀抱中。
尤四亚把二十万元的支票送到隔壁的农业银行入账以后,就带着尤寻财上楼选房子。尤四亚说:“顶楼好,眼界开阔,咱就要这个四楼吧!你再想办法买台电视,买张床。”
尤寻财看见她挨个窗户都望望外头,只关心视野风景,就说:“你就是眼睛看饱了,肚子还是饿,不能当饭吃,我看还是要二楼吧!我搬石头干活方便,比上四楼能省不少力气。”
尤四亚绷紧瓜子脸讥讽道:“你就知道干活,出力气,就不知道开动脑筋去挣钱,你还想给那个破烂货他爹再打个石头像啊?”
这一骂反倒启发了尤寻财的思路。只见他裂开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天真地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我再给铁山大叔打个石头像,让两个狼洞出口一头一个!太好了。”
尤寻财没听明白她的话意,竟然反向理解了,尤四亚十分生气,冲他瞪了一眼,斥责道:“你怎么总想讨好尤创新呢?真气人,你应该恨她。”她出口不饶人地逼视着他。
“恨她干什么?她人多好,多能干。”尤寻财大惑不解地呆望着瓜子脸,这张瓜子脸充满了仇恨的怒火,像火山爆发似的吼道:“我恨她,你就得恨她,你不是爱我吗?要和我结婚吗?”
尤四亚要施展自己的威风转过身向尤寻财款步走去,模仿着模特台步,一步三晃,飞舞着双眼皮,作出性感挑逗的姿态,一直走到尤寻财面前站住,脸对脸地对视着,直到对方失控了,被异性的魅力征服了。尤寻财扑到她身上了,她才发布命令:“向我求爱,得先跪下然后才能拥抱!”当她看到尤寻财驯服地顺从了,从她身上滑落到自己脚下,跪到地下时,又命令道:“我要你恨尤创新,恨她!”
“干吗要恨她呀,你真是!”
这喃喃地抗拒,使她更火了,“你不恨她就是不爱我!”
“那好,我恨她,我恨尤创新。”
“你说,她是破烂货,再都不理她了。”
寻财迫不得已有气无力地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