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公主没有进入裕蔺宫内,只让传事内侍把裴息公子带进去,吩咐他们好生照顾芛姬母子,她就往回走了。因为她实在不忍心再看到芛姬了,芛姬实在太凄惨了,凄惨得让人无法面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女人,从来就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她的命运就像是到处飘零的柳絮,什么事都逆来顺受,她的善良、温婉,被其他的妃嫔,甚至被一些宫女、内侍认为是柔弱可欺的,平时一些妃嫔和她争夺大王的赏赐,她都很礼让,每次都让别人先挑选;一些宫女、内侍克扣她的月资或偷些食品、用品什么的,她也不哼声……
反正芛姬给人的感觉就是与世无争,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大王过份的恩宠,所以当大王只宠爱骊姬,七年没有踏入她的寝宫时,她也没有太多的怨言,更不用说有任何的争宠行为了。她只是很笃定地带着裴息公子,过着晨起暮息的平淡日子,平日里除了悉心教导裴息公子以外,就是专心做女红。
但大家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位纤弱的女人,内心竟是那么的刚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竟一个人跑到献公面前,请求与儿子一起出宫,到苦寒之地的边城生活。
别人不敢说,是因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一旦成为大王的女人,就永远不可能离开王宫,而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话,那她就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的了,这样刚烈的性情,这种护儿之深的母爱,让整个**都为之震惊!也让雅公主明白了母爱的伟大!她仿佛感受到母亲当年为了让自己能够平安出生,是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是把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的,那是一种多么深沉的爱啊!雅公主从未象现在这一刻那么的想念自己的母亲……
入夜后,风更大了!冷风飕飕的,直往人的衣缝里钻,虽然各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裘服,但仍然难以抵挡风寒露冷的侵袭,都瑟缩成一团。
雅公主胡思乱想着,一会是露姬、一会儿是芛姬、一会儿又是母亲……她茫然无助地在宫女、内侍们的簇拥底下,走在回宓香宫的路上,她浑然不觉寒风的凛冽,萦月几次请她上轿,都被她拒绝了。此时此刻雅公主心乱如麻,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办法思考问题,她好想自己走走,理一理烦乱的思绪……
这时乾德殿的传事内侍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前面的是雅公主吗?”
雅公主一行人马上停住脚步,传事内侍回应说:“正是雅公主!”
“奴才是乾德殿的杨公公,奴才可是跑了好几个宫才找到公主您的!可把奴才给累死了!”
“杨公公找本公主有什么事吗?”雅公主问。
“太子命奴才请雅公主赴宴,太子说,兄妹们相亲相爱多年,就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聚会,请雅公主务必前去相聚!”
雅公主一听,泪落如雨,“你们看我,今天忙来忙去的,搞得心绪烦乱,连跟哥哥们的约会都给忘了!真是太不应该了!有劳杨公公了!”雅公主转身上轿,对内侍、宫女说:“我们起驾到乾德殿吧!别让太子、公子们久等了!”
内侍、宫女们等雅公主坐好,就马上快步向太子的乾德殿赶过去了。
绕过几堵宫墙,走过几座宫苑,渐渐走近乾德殿了,一阵优雅的音乐从乾德殿里传来,越往前走,音乐越清晰,走近乾德殿门外,就听到有个女优在随着乐曲吟唱着。
雅公主下了轿,示意杨公公不要通报,免得破坏里面的雅兴,自己就站在殿外,留意听着歌词,一听,原来是朝廷中恭贺福禄富贵时常唱的祝福歌----《桑扈》,歌词是:
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乐胥,受天之祜。
交交桑扈,有莺其领。君子乐胥,万邦之屏。
之屏之翰,百辟为宪。不戢不难,受福不那。
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万福来求。
伴着优人们敲击青铜编钟所奏出的清新雅致的韵律,主唱女优的歌声清丽委婉,众优人整齐合一,训练有素的和唱,给人一种欢乐喜庆、繁荣兴旺的感觉。
歌声一停下来,杨公公马上向内通报:“雅公主到!”
乾德殿的大门很快就打开了,一股热浪向门外冲出,让全身冰冷的雅公主感觉很温暖。乾德殿内烛光璀璨、巨大的烛火把大殿照耀得如同白昼,殿内几十个优人在歌舞、吟唱,加上在两旁敲击青铜编钟的优人,看样**中的乐师基本都齐集乾德殿中了,今晚倒真是一个盛大的宴会。
雅公主穿过众优人,径直往殿前走去,雅公主一看殿中各人,不禁鼻子都酸了,往日太子设宴,**妃嫔、朝廷大臣要员都风涌而至,每次都宾客盈门、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而今日却只有太子申生、重耳公子和夷吾公子兄弟三人,加上伯姬公主、狐姬娘娘和狐姜娘娘姐妹俩,寥寥数人,与殿中数十名乐师、优人的盛大场面相比,真是落寞非常,场面凄然,令人心酸……
一看到雅公主,众人就马上离座,纷纷迎上来。
“雅妹妹,为何姗姗来迟?是否忘了与哥哥们的约定?”太子申生问到。
“如果重耳没有猜错的话,雅妹妹一定是去和靳炘、裴息弟弟他们在一起。”重耳公子微笑着说。
雅公主看着重耳公子莞尔一笑,“还是重耳哥哥了解雅儿。”
“芛姬她现在怎么样了?”狐姬娘娘问,“我下午去看过她,她刚睡了。”
伯姬公主说:“伯姬下午去看芛姬娘娘时,她的脸色很难看,真令人担心啊!”
“芛姬娘娘现在好多了,太医说她只是气血攻心,一时缓不过来而尔,调理一下就会好的。”雅公主回答说。
“唉!芛姬她也真笨!宫中早有规定,所有的妃嫔都不可以随便出入王宫的,除非得到大王的手谕,可是你想想,大王哪里可能允许自己的女人随便出宫呢?而且还是要去边城居住,路途遥远、鞭长莫及,万一有什么闪失,你叫大王的面子往哪儿搁呢?”狐姬娘娘说。
“那倒也是,父王也有他的顾虑啊!”伯姬公主一向做事都很有分寸,大方得体。
“雅儿可不这么认为!”雅公主反对说,“既然父王现在只爱骊姬娘娘,而不再喜欢芛姬娘娘了,那么就应该让芛姬娘娘选择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她只是想要陪伴自己年幼的儿子,又不是另嫁他人,为什么不可以让她跟随裴息一起生活呢?你们不知道她有多可怜,这么多年来,她生存的唯一支柱就是裴息了。”
“我们**的妃嫔,哪个不是指望自己的儿子的呢?谁不可怜啊?”狐姬抢白雅公主说。
“但是,毕竟重耳哥哥都那么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而裴息才只有八岁,什么都不懂!您让芛姬娘娘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唉!普通人家都不肯让自己的姬妾抛头露面,更何况是大王呢?万一被坏人抓走了,以她来要挟大王,逼大王就范,那可怎么办?那顶绿帽子可是要多大有多大的呢!”
“姐姐!你不要乱说话啦!雅儿她们还小!”狐姜娘娘一把扯住狐姬娘娘的衣袖,低声说:“小心隔墙有耳!”
雅公主她们年纪还小,根本就听不懂狐姬娘娘在暗示什么。狐姜娘娘拉过雅公主,循循善诱她,“雅儿,做女人就是这样子的,一旦嫁了人,就要好好侍候夫君,一切都要以夫君为重,不得任性妄为。”
“就算夫君已经不爱自己,也要这样一直守候吗?”
“这就是我们做女人的命啊!不然能怎么样?”
“雅儿才不要啦!雅儿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假若将来雅儿要嫁人的话,雅儿的夫君只能爱雅儿一个,要不然,雅儿就不嫁他!”
“哎呀!你们看,我们的雅儿想要嫁人了!”狐姬娘娘取笑雅公主,大家听狐姬娘娘这么一说,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雅公主的脸“唰”的红起来了,羞得不得了,她连忙解释说:“雅儿,雅儿只是说假如而尔啦!”
雅公主越解释,大家笑得越利害,雅公主气得直跺脚,看到雅公主那尴尬的憨厚样、娇媚态,大家就更加止不住笑了……
雅公主羞得躲入狐姜娘娘的怀里,哭起来,“狐姜妈妈!您看,狐姬妈妈,她欺负人啦!雅儿不要啦!呜呜……”
狐姜娘娘笑着拍着雅公主的肩膀,安慰她说:“好啦!好啦!你狐姬妈妈一向都爱乱说话,你别理她!”
狐姜娘娘示意大家别再取笑雅公主,大家只好忍着不笑了。雅公主的到来令原本愁云惨雾的宴会,变得热闹起来了,大家的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哎!靳炘呢?露姬娘娘她们还好吧?重耳忙着收拾东西,也没有时间去看看他们。”重耳公子故意岔开话题。
“露姬娘娘还算坚强,毕竟她还要照顾青儿,雅儿和裴息今晚就在露姬娘娘她们那里吃晚宴的。”
“那重耳就放心了!”
“吖!对了,往日申生哥哥开宴会的话,一定会有好多人来的,明天您就要离开了,怎么今天反而就这么少人呢?他们不想跟你们多相聚吗?”雅公主毕竟年少,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
“唉!这世上跟红顶绿的人多,雪中送炭的,又有几个呢?”伯姬公主的言语间满是感慨、悲愤。
“哼!那些小人看到申生被父王遣到曲沃了,就想申生这个太子是当不长久的,所以都怕惹祸上身,及早远离为妙啊!唉!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能有几个啊!恐怕也只有我们雅妹妹而尔了!”申生太子言语间满是无奈、沮丧之情。
“哥哥休要讲泄气的话,您是嫡传的王子,周朝历来就有祖训,非嫡传不能继大统,父王这样的安排,只是要磨练您成为一国之君而尔,您可千万不要气馁啊!要不然,您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后呢?她可是把一生的心血都寄托在您的身上啊!”伯姬公主鼓励着申生太子。
“妹妹,你放心吧!申生只是一时感慨而尔,申生一定会好好努力表现,不会让父王失望!不会辜负母后的一番心血的!”
“那伯姬就放心了!”